《无命在天》弃者

36、第 36 章

　　子受又继续说道：“孤王知晓叔父满腔衷心，一心为国，因而期许甚高，孤王答应您一定会撑到最后的。适闻西伯昌有一子，乃归妹所生，西伯昌先前只有几个女儿，人至暮年方有长子，虽不会立长子继承正统，这几十年却也不敢兴兵了。”

　　“此乃天助我大商。”听了这话，比干欣喜不已，仰头感叹。

　　“注定必败，何须天助？”子受呢喃道。

　　搀扶着比干上了马车，子受才同施无许走入王宫。

　　今日无事，子受硬是拉着施无许坐在凉亭中，二人本来离得远，不过一息，子受便挨近了许多。

　　此时四周没有旁人，子受只是低头不语，施无许察觉到不对，蹙眉询问道：“可是太师同王说了什么？”

　　子受点了点头。

　　想到方才比干气怒的言语，施无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是不是提起了我？”

　　子受没有回答，而是说道：“阿许，做我的王后可好？”

　　施无许呆住了，心跳都似停了片刻，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叔父方才同意了。”子受笑着解释道。

　　“怎么会……”

　　“怎么不会？阿许这般好，谁能不喜欢呢？”子受轻柔的声音响在耳畔，施无许脑子却似浆糊一般，久久未能言语，“阿许一直不说话，我便当阿许答应了？”

　　闻言，施无许慌乱间拉住子受的手，急声道：“容我想想……”

　　后来是怎么回到宫殿中的，施无许早已记不清了，许是被栎搀扶回去的，又或是被子受抱回去的。

　　夜半时分，施无许仍是睁着眼睛未能入梦，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却不知是些什么。

　　天边渐渐泛起微光，施无许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天还没大亮，她便醒了。

　　这短暂的时辰内，却连着做了好几个梦，因而醒了仍觉得疲倦不已。

　　阿粟几乎成了她的梦魇，如果是玄幻世界，她定然会困在其中，无法逃脱。

　　那无数次在脑海中冒出的场景——她用手捂住阿粟被割开的喉咙，鲜血仍是源源不断地从她的指缝间，近乎喷涌而出。

　　她从不知道人的鲜血能这般滚烫，这般多，多到能将泥土洇湿。

　　施无许是被吓醒的，睡梦中，阿粟低沉的嗓音温柔地唤她“十姑娘”，不过一瞬面容便教鲜血覆盖，再难辨认。

　　惊醒之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睡中途醒了好几次，只依稀记得一个梦里有郑渠。

　　他捧着一束玫瑰花，花瓣上还缀着水珠，鲜艳欲滴，神情却是冷淡，似乎手中不是花束，而是一摞书本。

　　“别怕，施施。”

　　在温柔地呢喃声中，施无许睁开了眼睛，借着床边的灯盏，她怔怔地看着床前的鲜花。

　　——那是前几日摘的，如今即便沾了水珠，也难掩凋零的事实。

　　过了一夜，施无许仍旧想不明白自己的心，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答应小公子。

　　想着她便穿衣洗漱，孤身出了宫殿。

　　出了宫殿便是只有天边的蒙蒙亮光照明了，施无许好几次都差点被绊倒，她克制住心中的恐惧，朝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去。

　　“施姑娘？”宫殿外的人认出了她。

　　只看了一眼漆黑的宫殿，施无许解释了一句“走错了”，便转身摸黑走了。

　　她抱着膝盖缩在花园边上，直至天方既白，子受的宫殿发出些许响动。

　　按小公子的习惯，该是去校场了。

　　后面几天施无许都未曾见到子受，却听坞可说雁鹰将军要回朝歌了，大概次日便能到。

　　彼时施无许正抱着软软坐在一旁看他们练习。

　　有些幸存的老兵竟还认得她，未曾有丝毫害怕，休息的间隙反而十分尊敬地上来与她攀谈。

　　可施无许只与盛算的上熟识，因而只随口聊了几句。

　　软软前些年生了一窝崽，听子受说它有一段时间失踪了，回来之后就生了，盛十分喜欢，这些年都是他在照料。

　　坞可几乎每天早出晚归，鲜少有时间陪她说话，不知为何，施无许觉得闷得厉害，进而对当前处境产生了厌烦之感。

　　从前她虽只是子受身边的内侍，做的最多的事情只是陪着他，闲暇时种种花，转眼五年便过去了。如今待了不过半年不到，她却想回去了。

　　施无许从未有过的思念方婞。

　　过了这么些天，再次见到子受，施无许却没有开口，子受也没有再继续问。二人心照不宣，决口不提当日之事。

　　施无许也见到了盛，他同从前没有太多变化，就是黑了很多。

　　盛一见到她便很是激动，隔得老远就跑了过来，“施姑娘！”

　　与阿粟相像的声音却是没有丝毫口音。

　　“您竟真的回来了！”

　　盛与她说起这些年子受鲜少提起她，少有的几次也只是说她并非寻常人，一定会再回来的。

　　见到了盛，施无许感到分外亲切，就向他问起了软软那一窝崽。说起这个，盛很是骄傲的样子，说他每次征战归来都是亲自喂养，每一个都有名字。

　　盛还提起了他的妻子，话语间十分喜爱。

　　施无许早先就听栎提起过盛的妻子，却是与他描述截然相反的骄纵跋扈。

　　栎说他的妻子是盛一次凯旋途中所救，生得十分美艳，本是一名歌姬，性格却相当骄纵，盛处处忍让于她。

　　那时施无许听着还觉得有些憋屈，如今看来，不过是两厢情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说着说着，盛就领着施无许入了府，去看那几只小狐狸，施无许怀中还抱着软软。

　　软软的声音不如从前娇软，似是感受到施无许的情绪，它仰头舔了舔她的脸颊。

　　三只小狐狸都是白狐，与软软幼时简直一模一样，它们似认出了施无许怀中的狐狸，试探性地凑了过来，任由她伸手抚摸。

　　“它叫什么名字？”施无许指着正热情地舔着她下颌的小白狐问道。

　　“水。”

　　“水？”好奇怪的名字，想着施无许就低头唤道，“水水？”

　　小白狐似是知道那是自己的名字，停下了舔舐，只仰头看着她，发出些许娇娇的声音。

　　“阿盛，你回来了怎么不找我，却来看这几个玩意儿？”身后传来轻柔的女声，施无许扭头看了过去。

　　“阿禾，你来了。”盛摸了摸另外两只白狐，“我正要去找你呢！只是多年未见施姑娘，一时激动给忘了。”

　　女人冷哼一声。

　　女子看着面容只有不足二十岁，一身红衣，披散着头发，却不显得凌乱，反添几分妖冶之气。

　　“你便是盛的妻子吧？”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

　　女子定睛看了她一眼，神情异样，最后冷哼一声，道：“想必你就是大王带回来的女子吧，我倒也没看出有何特别之处。”

　　禾说话夹枪带棒，不多时施无许就抱着软软回到了宫殿中。

　　刚至门口，施无许便感到一股剧痛来袭，痛得她当即松开了软软，倒在地上。

　　“施姑娘，您怎么了？！”

　　“我……”还未开口她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施无许见到了……阖家，过了这么多年，他老得厉害，看着倒像是跟石伯一个年纪。

　　他同从前一样，哆哆嗦嗦地低声说话，子受听了他的话，照常去踹他，末了阖家起身朝她拱了拱手，嘿嘿笑了几声便走了。

　　听到施无许的笑声，子受扭头看了过来，低叹：“这人生来便是气我的。”

　　“阿许，怎么就晕了？可是头疾又犯了？”子受穿着朝服，神情焦灼。

　　施无许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的。”

　　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

　　可怎会这么快，如今不过三个月啊！

　　子受似乎也联想到了这个，低垂着眼睛问道：“这样是不是，阿许又要回去了？”

　　“按照上次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阿许，上次……你想的怎么样了？”突兀的，子受又提起了这个。

　　施无许摇了摇头，解释道：“小公子，我是注定待不久的。”

　　不过两日，施无许头痛的愈发厉害，到后来几乎无法下床，只能躺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子受心疼的无以复加，找了好几味药和一些水果，可就连小五也没有一点办法，最后他只能寄托与占卜之术。

　　“这病比我这病还奇怪，无法抑制，只能生生受着。”

　　想不到小五头次入宫竟是这般情形。

　　到了第三天，倒好了很多，至少能下床了，只是仍旧有些微隐痛。

　　施无许将两把匕首放在一块，用木盒装了起来，交给坞可保管。

　　“姐姐……”坞可显然已经猜到了，只是哭着叫了她好几声。

　　第四日天还没亮，施无许头疼的厉害，却偷偷地出了宫殿，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子受那边。

　　走了这许久，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到寝殿时施无许额头上全是冷汗，扶着一旁的柱子艰难的喘息。

　　“……阿许！”子受早就醒了，寝殿中漆黑一片，他忙点了灯。

　　“墙上怎么没有夜明珠了？”

　　“我回头叫人装上。”

　　子受起身抱住施无许，感受到她身上冰凉，他说道：“阿许，我等你。”

　　施无许摇了摇头，“别……”

　　她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按摩太阳穴的方法不再管用了。

　　“阿许，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我之前在孟方见过你，这次还能再见到你吗？”

　　“阿许，叔父说我遇到你是祸事，我却以为不然，分明是生平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