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名半妖半神》沒有翅膀的燕

3、第二章

　　新鮮沁涼的空氣像是海嘯般猛然灌進上官靜的鼻腔內，爭先恐後地流竄到女孩的肺部。

　　一直平躺在單人床上、緊閉眼簾的女孩像似突然按下開啟鍵般猛然睜開雙眼，整個人躬起腰、彈起身狼狽地呆坐在床面上。

　　大如珠的汗水佈滿女孩的額頭上，那雙玻璃眸子已經沒有以往剔透、冰冷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驚恐不安夾雜著些許茫然。

　　「這裡是……。」上官靜如蚊蠅般細微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好幾天未喝過水一樣沙啞，女孩睜著一雙大大的眸子緊張地擺頭查看四周，從口中流曳出的嗓音帶著幾分遲疑。「……我的房間？」

　　厚重的窗簾遮蓋住房間內唯一的窗戶，只有少數月光趁著布簾微揚起的剎那悄無聲息地竄進房間內，接著隨布簾遮掩下的那一刻消散於屋中。

　　朦朧的黑暗將上官靜周遭的景象吞食得一乾二淨，她靠著屋內時有時無的光點勉強才能看見一些家具的輪廓，霧霧的畫面就像有人在她眼前蓋上一層薄紗。

　　這些模糊的景象還無法讓上官靜確信自己身處在自己的房間中。

　　不過也有辦法確認此處到底是不是她的房間

　　上官靜輕輕吸了一口氣。

　　一縷柔和的香氣幽幽地散逸在空氣中，隨著那口氣緩緩飄進女孩的鼻中。

　　玫瑰的香氣、薰衣草的芬芳、嬌翠綠草的氣息……各式各樣的花草氣味夾雜在一起，沒有誰特別突出、也沒有誰被誰遮掩住，每縷味道皆用自己特有的優勢彌補他人劣處，進而編織出獨特的香氣。

　　這抹香能使人誤以為自己身陷在似海浪般的百花之中。

　　也就是這股獨特的香味，才讓上官靜肯定此刻就處在自己的房間的床鋪上。

　　因為這股香正是她親自調配出的。

　　上官靜側過身，一手杵在床面上支撐身體、另一手探向床頭邊似是在摸索什麼。

　　過沒多久，上官靜那隻纖細的小手終於在黑暗中摸到她想要尋找的東西。

　　一股冰涼的觸感隨著指尖漸漸擴散開來，上官靜隨即向上一探，一條細小的鐵線輕貼在女孩的掌中。

　　那正是開啟床頭燈的鐵線 。

　　女孩毫不猶豫地拉扯鐵線，隨即一抹昏黃的光茫驅散周遭的黑暗替房內帶來柔和的光線，靠著床頭燈散逸出的橙光，上官靜終於看清眼前的景象，那雙如玻璃般剔透的眸子驅散先前的驚恐茫然染上一層欣喜，開心地環繞四周看去。

　　衣櫃、書櫃、書桌各自靜靜地佇立在床舖的右側，床的正前方則是一扇半闔的塑膠門，從細縫中看去能見到一些漱洗用品零散地擺放在鏡子前。

　　左側則是放置一張雙人沙發，沙發上還有一隻真人大小的棕色絨毛熊娃娃以及一名身形瘦弱、緊閉雙眼似是在休息的男人。

　　沒錯！這熟悉的佈置、熟悉的味道，是她的房間沒有錯！

　　上官靜慶幸著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什麼幽魂墮落成惡鬼、什麼孩子被殺害，都只是夢而已。

　　「幸好是一場……等等！」上官靜猛然瞪大眼睛，突然想起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滿臉驚訝地將目光瞬到依靠在沙發上緊閉雙簾、看似在睡覺的男人。

　　他是誰？

　　為什麼會出現在她的房間內？

　　上官靜心底瞬間湧起一股警戒

　　女孩目光銳利如刃，靜靜地看著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的男人，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就像藤蔓般緩緩地攀爬到全身將她束縛在床舖上不敢動。

　　上官靜天生就擁有一雙異於常人的眼睛，能夠看見他人看不見的東西。

　　她也曉得這個世界上不單只有人類，幽魂、妖甚至是神都是貨真價實的存在，祂們並非只存於人們口耳相傳的傳說中。

　　而眼前這名男人……。

　　上官靜那雙剔透的眼睛換上戒備的神情上下打量著。

　　男人的身形較同年齡的人瘦弱，外表看起來大約二十幾歲的模樣，身穿一襲黑色長袍將全身覆蓋住。

　　一頭金黃色的短髮似乎與天上的烈陽一樣耀眼，黝黑的皮膚看得出來男子時常曝曬在太陽底下。

　　雖然男子的外表怎麼看都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但是上官靜還是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男子的胸膛並沒有因為呼吸而上下起伏。

　　他不是人類。

　　看起來應該也不是妖族。

　　畢竟妖族與人類的習性都差不多，同樣都擁有一具身體，需要休息睡覺、需要吃飯喝水、更需要呼吸氧氣維持身體機能。

　　除去人類及妖族，便只剩下神及幽魂。

　　能夠無聲無息的闖入家中，還讓身為精靈的小碧毫無察覺，這可不是一般的……。

　　欸！欸欸欸欸欸！

　　她居然忘記小碧的存在了！

　　上官靜立馬將視線從男人的身上移開，看向擺放在床頭櫃上一個由木條編織成的籃子。

　　裡頭放著縮小版的淺綠色毯子及藍色枕頭，那是三年前小碧來到家裡時，她親手編織送給小碧的禮物。

　　而本該蜷縮在毯子內，呼呼大睡的小碧此時卻不見蹤影，那抹巴掌大的身影並不在上官靜替他安排的床鋪上。

　　那小鬼該不會又給我偷跑出去鬼混了吧！

　　千叮嚀萬交代要他半夜不要亂跑出去，最起碼出門也得向她告知一下要去哪裡吧？結果到頭來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我行我素的態度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改。

　　難怪男人能夠躲過小碧的感知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房內，因為他根本就不在家裡呀！

　　不在家要怎麼感知到有人闖入家中呢？

　　上官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心中暗道等小碧回家定要狠狠地責罵後，才將目光移回到男人的身上。

　　讓女孩沒有想到的是，那名本該闔上雙眼、陷入夢中的男人不知何時清醒過來，此刻正睜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看，表情平淡且冷漠。

　　「妳終於醒了。」那雙金色瞳眸彷彿是白天高掛於半空中的烈陽一般，上官靜無法從男人的臉龐上看出一絲情緒，那雙眸子靜靜地盯著上官靜，「吾在此等候也有一段時間了。」

　　吾？

　　上官靜的眉眼不自覺地緊皺起。

　　這傢伙竟然稱自己為吾？他是哪個朝代的人？

　　又或者是哪位神？

　　可是照理說應該不會有神無緣無故來到她家找她才對。

　　該不會是幽魂吧？

　　怎麼辦，要裝作看不見他嗎？

　　正當上官靜在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應對時，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本該淡漠的眼眸中透出一絲冰冷，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一聲。

　　「吾知曉妳看得見，不要裝作看不見吾。」女孩似乎在一剎那間瞧見男人眼底閃過嘲諷的神色，似乎是在嘲笑自己想要欺騙他的行為。可是下一刻那雙眸子中又看不見絲毫情緒，彷彿極中的冰山一般。

　　「你又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房間內？」見對方看出自己的心思，上官靜所幸也不裝了。

　　幽魂徘徊在人世間的時間一久，便會因為吸收太多污穢而幻化成惡鬼，喪失生前的記憶，只剩下執念及慾望控制著祂們，讓祂們出手傷害人類。

　　區分幽魂及惡鬼兩者的差別，除了查看身上是否佈滿紅如血般的斑紋之外，還有那雙視人判物的眼睛。

　　墮落成惡鬼的幽魂們，皆擁有一雙濃如黑墨般的眼眸，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色彩。

　　而男人的金色瞳眸便是證明他並不是惡鬼的最佳證據。

　　既然不是惡鬼，那麼一切都好說。

　　「吾是誰？ 」男人挑起眉，那雙如烈陽般耀眼的雙瞳染上一層冰霜，全身散逸出一股冰冷的氣息，「吾是妳的救命恩人。」

　　「誰？」上官靜沒有料想到男人會說出這種話，眉頭輕輕一皺，「什麼救命恩人？你什麼時候救過我？我怎麼沒有任何印象？」

　　「看起來妳記憶不大好呀。」男人的嗓音不急不徐，就像冬日般的急風冰冷刺骨，想要闖入上官靜的腦海中脅迫她回想起，「反正吾就當好人做到底，幫妳回想一下當初的場景。不知妳還記不記得那張遍佈妖異紅光斑紋的臉龐，還有那雙除了黑便再無其他色彩的眼睛。」

　　「遍佈妖異紅光斑紋的臉龐？」上官靜雙眉微皺，疑惑地重複著男人的話，「除了黑便再無其他色彩的眼睛？」

　　「頭顱像是被重物敲擊似的向內凹陷……。」男人說，「一顆佈滿血絲的珠子垂掛在眼眶外，用著一股幽幽地嗓音說著……。」

　　「我的孩子……他不見了、被囚困了、被殺了。」

　　「我的孩子……他不見了、被囚困了、被殺了！」

　　男人與女孩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同一時間說出一模一樣的話語，只是男人的嗓音毫無情緒，冷漠且平淡，而上官靜則是驚慌帶點茫然。

　　「這怎麼可能！那不是夢嗎？」上官靜驚訝地大喊著，男人剛才的話讓她一時間忘記此刻周遭鄰居應當皆在睡夢之中，要克制自己的音量避免打擾到左鄰右舍。

　　「夢？」聽到上官靜的話，男人嗤笑一聲，那雙金色瞳眸依舊冷冷盯著她看「所以吾才說人類是世間上最愚蠢的種族，見到超乎自己所認知的事物就會用一些可笑的藉口敷衍了事。」

　　「你說誰愚蠢？你這傢伙未免也太沒禮貌了吧！你爸媽難道沒教過你什麼叫作禮貌嘛！」一聽見男人莫名其妙地說自己愚蠢，上官靜心中的怒火熊熊燃起，她的嗓音又比先前要大上幾分，「你以為你是誰，隨隨便便就罵人愚蠢，自己又……。」

　　「小靜、小靜不要再說了！」突然有道稚嫩的嗓音打斷女孩繼續罵人的話，聲音聽起來軟軟綿綿，就像懸浮在天空中的白雲般。小碧飄立在窗前一動也不動，滿臉通紅、大喘呼呼的模樣就像剛經歷一場激烈的運動。「這位可是烏日大人，不要…不能……哎呀！總之別吵了！我們得罪不起啦。」

　　「烏日大人？」聽見小碧的話後，上官靜心中立馬猜出對方是何身份，還沒脫出口的話立刻被她嚥了下去。

　　能夠讓小碧尊稱一聲「大人」男人最起碼也得是神，而且還是一位擁有名字的神。

　　烏日？太陽？

　　上官靜記得掌管太陽的神，好像是天帝的孩子……。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身份她的確是惹不起、也得罪不起。

　　該死。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將罵人的字句全塞回去，一記白眼射往那名霸佔著她房內雙人沙發的男人，趁對方將注意力放在小碧身上尚未察覺到她的目光時，趕緊將視線移到那道熟悉聲音的主人身上。

　　一抹只有巴掌大、背後有一雙透明的翅膀，如雪般的短髮遭晚風吹拂略顯凌亂，碧綠眸子紅紅腫腫，顯然男孩才剛大哭過。

　　「小碧你怎麼了？」上官靜看見那張熟悉的青澀臉龐上籠罩著濃濃的悲傷，紅腫的雙眼強忍著淚水不讓其掉落。上官靜不知道小碧發生什麼事，只能放輕音量，輕柔地安撫他，「發生什麼事，你怎麼、怎麼哭了。」

　　上官靜雖然對小碧平常的舉動多有怨言，但是她也捨不得讓一個看似只有四五歲的男孩哭，這導致以往只要小碧惹她生氣或是想要東西的時候就會拿這招來對付她。

　　「嗚嗚嗚嗚。」聽到小靜關心自己的言語，小碧的表情從眼珠泛紅眼框泛淚，到淚水如滾珠般掉落，最後一記如弘雷般響徹雲霄的哭聲從他口中脫口而出，「小靜妳終於、終於醒了，我好擔心妳……嗚嗚……。」

　　上官靜被小碧含糊不清的話搞得一頭霧水，但在聯想到剛才男人的話後，她隱隱約約能夠察覺到一些真相。

　　看來女鬼的事是真的，並非只是一場夢而已。

　　那名女鬼……不！現在應該說是惡鬼。

　　上官靜的腦海不自覺地回想起剛才在公園所經歷的一切。

　　當她與小碧第一眼見到惡鬼的那一刻，雖然說還未墮落成惡鬼，但是看見環繞在她周遭那一道道濃稠似漆的黑霧，以及如同藤蔓般攀爬全身的黑色斑紋……那模樣離墮落的時間也不遠了。

　　可是小碧身為守護這座城鎮的山神的力量所孕育出的精靈，他其中的一項特殊能力便是能夠感知到這座城市中所有幽魂的存在。

　　小碧這人雖然平常愛玩貪吃，個性天真幼稚像個未涉世的小朋友一樣，但是上官靜知道他對幽魂這方面的事從不馬虎。

　　一方面是知道自己本身的實力無法單槍匹馬對付惡鬼，一方面是不想要讓賦予他生命的山神失望及增添麻煩。

　　正因為上官靜了解小碧的個性，所以對於這位即將因執念而墮落成惡鬼的幽魂，忽然出現在這座城鎮而感到疑惑。

　　祂究竟是用了什麼辦法才躲過小碧的察覺。

　　「小碧、小碧。」看著淚水如同水庫洩洪般從小碧的眼中掉落，飄蕩在房中的哭聲有逐漸放大、想要貫穿牆壁到隔壁吵醒鄰居的趨勢。上官靜的思緒立刻從沉思中掙脫開，連忙伸手朝著床邊的茶几上的衛生紙，抽取幾張遞到男孩面前，聲音輕柔的安慰著，「別哭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嗎？我沒事的。」

　　小碧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從上官靜手中接過那張如同他身形長的紙巾。

　　兩隻小手緊緊抓著紙巾的一角，輕輕擦拭著臉頰上的淚水。

　　「要不是我的力量不夠，要不是今晚我強迫妳一定要與我一同前往，這些、這些……。」話還沒說完，小碧的雙眼又開始泛起淚光，「都是、都是我的錯，都怪我……嗚嗚嗚嗚嗚。」

　　「才不是……。」上官靜見小碧將所有責任都攬在身上，於心不忍想要出聲安慰幾句，可惜想要安慰小碧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某人出聲打斷。

　　「就是你的錯。」烏日的嗓音依舊是不急不徐，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就像結冰的湖面般，「要不是你與你的神，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請您不要再說了。」上官靜心中記著方才小碧說過的話，男人的身份她們惹不起。即便男人高傲的態度讓她非常不爽，但她還是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努力控制自己的語氣不要太過衝動。

　　「不要再說了？」顯然烏日似乎沒有察覺到上官靜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怒火的模樣，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依舊刻薄，像是毒針般一根根紮在上官靜身上。

　　「若不是吾今日碰巧路過，你以及妳……。」烏日伸出手指著小碧，接著指向上官靜，「怕是也沒有辦法在吾面前爭辯這件事究竟是誰的過錯了。」

　　「烏日大人，這都是我的錯，是我的力量不夠，才會導致今晚……」小碧眼眸低垂，一雙手在胸前緊緊握在一起，就像做錯事的小孩等著大人責罵的模樣。

　　「不是……。」

　　「就是你的錯。」烏日沒有給上官靜開口的機會，看向那名低頭垂眸的精靈，接著小碧的話說下去，「而且不只是你，你的神也有錯。」

　　「您分明就是來找麻煩的！好端端的為什麼連小靜的神也要牽扯出來，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妳說的沒錯。」烏日又將目光移回上官靜身上，「她什麼都沒有做。身為掌管寧楓市的神，她什麼都沒有做，就放任一名精靈以及……人類做著原本屬於她的職責的事。」

　　「這…。」上官靜聽著烏日說的話，頓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對方。

　　嚴格來說，烏日說的話沒有錯。

　　身為神，身為一名理應守護寧楓市的神，不但沒有盡到自己該承擔的責任，反而將所有的事全推到小碧身上，甚至還牽扯到身為人類的上官靜身上。

　　雖然她早就從小碧的口中得知，山神大人因為某些原因導致力量衰竭，再加上這幾年人類不當砍伐樹木、污染後山的環境，山神的情況每況愈下，甚至連維持神識的力量也快沒有了。

　　直到最後用盡力量，即將陷入沉睡的那一刻，山神大人才將守護寧楓市的任務交代給小碧及狐先生。

　　只是沒想到狐先生最後也離開寧楓市，守護這座城市的任務自然而然就落到小碧身上。

　　即便這三年她與小碧為了山神大人、為了這座城市奔波勞累，在旁人眼裡她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而公。

　　往往人們眼中只願看見他們想看見的。

　　不只是人……神、妖、魂都一樣。

　　在他們眼中，想必只能看見本該守護寧楓市的山神擅忽職守，將重要的職責隨隨便便就丟給一名弱小的精靈以及連個力量都沒有的人類。

　　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這樣的結果，想必對於他們而言也不重要了。

　　「無話可說了，是吧？」烏日見上官靜沉默不語的模樣，便猜測到剛才他所說的話，對方想不出其他可以反駁的話了，「若不是吾今日前來，妳的命還是他的命皆會喪於那名惡鬼手中，妳也沒有機會站在吾的面前與吾爭辯了。」

　　「可是…。」上官靜明知道烏日說的話非常有理，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開口反駁。

　　烏日卻沒有給上官靜這個機會。

　　「吾會把今日之事，呈報給父神。」

　　此話一出，同在房間內的另外兩人異口同聲地喊出聲。

　　「不行！」

　　「為什麼不行。」烏日冰冷的嗓音靜靜地迴盪在房間內，神情平淡地掃過那抹停留在半空中的身影，最後停在上官靜身上。

　　小碧開口反對他，他倒是可以理解。畢竟山神是他的主人，再加上這幾千年來他對小碧的認識，小碧如果不開口替他家的神求情，他才覺得奇怪。

　　反倒是這名人類，他方才都把話說得這麼直白。

　　更何況今晚的她差點喪失掉性命，剛從鬼門關走回來的人說不恨罪魁禍首，都是騙人的吧。

　　可是為什麼，她也跟著小碧一同反對。

　　「烏日大人！」這次開口出聲的不是上官靜，而是那抹身形只有巴掌大的小碧，「小碧求求您，請您不要將此事呈報給天帝，求求您。」

　　「你待在山神身邊想必也有一段時間了。」烏日緩緩地說。

　　「我、我……。」小碧緊緊握著手，垂著眸、低著頭，那神情似乎是在猶豫。不到片刻，他才抬起眸子對上那雙比太陽還要耀眼的眼睛，「小主人……我看著小主人誕生，看著小主人、小主人離開……，之後便一直待在山神身邊。」

　　此話一出，房間內立刻陷入一片如死般的寂靜，針落可聞。

　　「千年前，山神所犯的大罪，想必你也沒忘。」一會兒，烏日終於打破沉默開口說話。

　　「我……不敢忘。」

　　「即便當初……。」烏日停頓一下，語氣不再像起初般冰冷平淡，反倒多了些情緒，雖然不明顯，但是一旁的上官靜還是有發現烏日的變化，「但這些年還是有不少人將山神當作眼中釘，明裡暗地都在找你們的錯處，看能否讓父皇下令剝奪山神的神籍。」

　　「這……我、我也知道。」聽著烏日的話，小碧再次垂眸低頭，像雲般柔柔的嗓音低聲呢喃，「可是、可是這次……。」

　　「吾以為經此一事，能讓山神安分守己。」烏日的語調又變回冰冷刺骨的模樣，像是一道道尖刺銳利的冰刃狠狠地刺在小碧身上，「不過現在的情況，看來你們不但沒有記取教訓，反而變本加厲。是認為千年前有人自願擔下她所犯下的罪，千年後一樣會有人像當初一樣傻傻替她承擔罪責嗎？」

　　「不是的！」小碧連忙抬起頭望向烏日，那雙眸子泛著閃閃淚光，軟軟的聲音非常堅毅「山神大人是因為力量衰竭的原因才對陷入沉睡，她是逼不得已才把寧楓市交給我與狐先生的，不是山神大人的錯！不是的。」

　　「原來……這就是事情的真相。」烏日聽完小碧的話後，立即從沙發上起身，整理下身上的衣服。他冷眼看著小碧及上官靜，口中吐露出的話就像冬日冷風般刺骨，「那吾就更該和父神稟告此事。」

　　語畢，便頭也不回地轉頭朝著房門的方向走去。

　　「你站住！」上官靜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方才她會靜靜地待在一旁沒有說話，是因為她曉得小碧及烏日所說的事與她無關。

　　她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去插嘴替山神及小碧向烏日求情，所以她選擇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兩人之間的對話。

　　在小碧向對方坦承山神並非善忽職守，只是因為力量不足逼不得已做出這種決定之後，上官靜以為烏日最起碼也會諒解對方。

　　可是上官靜沒想到烏日居然這般無情。

　　「山神大人也不是故意的，為什麼你……。」上官靜忿忿地掀開被子，匆忙下了床，跑到烏日面前伸手攔住他，「你就非得將此事上報？」

　　烏日冷眼看著這名擋在他面前的人類，他沒有回答上官靜的問題，只是側過身看向呆呆地坐在床鋪上的小碧。

　　「失去力量的神，沒有代理人的神，要怎麼保護需要保護的人類。」烏日說，「身為守護神的神都需要受人保護……在惹出更大的麻煩之前，還是儘早卸下職責，交與旁人。」

　　「你……。」

　　「小靜不要說了。」小碧拍動著翅膀，飛到上官靜身旁拉扯她的衣服，「我尊重烏日大人的決定，山神大人……山神大人的確沒辦法再守護寧楓市了，以前還能依靠狐先生的力量，現在他也走了，單靠妳與我的力量……根本不夠。」

　　小碧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艱難地將這些話說出來。

　　上官靜曉得小碧的個性，他不想讓山神大人失去寧楓市，畢竟這座城市有太多、太多屬於他、狐先生、山神大人以及小主人的回憶。

　　他捨不得，也不願意放棄。

　　只是現在……已經沒辦法了。

　　「你胡說！」雖然小碧逼迫放棄自己的想法，但是上官靜還是想要替他爭取，「這三年我們不是處理的很好嗎？今晚的事只是一場意外，而且、 而且惡鬼不是也已經被消滅了嗎？只要我們以後再小心點，就不會……。」

　　「小靜……惡鬼並沒有被消滅掉。」

　　小碧的聲音在顫抖，抓著上官靜的衣服的力氣又加大幾分。

　　「她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