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名半妖半神》沒有翅膀的燕

4、第三章

　　「她逃跑了？」上官靜的雙眼因震驚而睜得圓大，她滿臉不可置信地撇頭看向小碧，「小碧，你是不是再跟我開玩笑……現在這時候，不是……。」

　　「她真的逃跑了。」這次換成烏日開口。「人類，沒人會跟妳開這種玩笑。」

　　看著小碧一臉沮喪地向她緩緩點頭，上官靜才願意相信惡鬼是真的逃走了。

　　上官靜內心不禁感到懊惱，她居然會粗心到忘記惡鬼這件事，甚至先入為主的認為烏日早已消滅掉惡鬼。

　　一回想起那張頭殼凹陷、眼珠垂落的面貌，還有那具殘破不堪、胸前血窟貫穿前後的身軀。

　　要是讓她用那副模樣徘徊街道、現身於其他人面前，一定會造成很大的慌亂！

　　更甚者，她還會出手傷人！

　　上官靜下意識地伸手輕撫脖子。

　　女鬼墮落成惡鬼後，便發起瘋似的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導致她無法呼吸，差點就成為惡鬼的手下亡魂。

　　想到這，上官靜抬眸看了烏日一眼。

　　女鬼似乎將她錯認成另外一個人，認成那位殺害她兒子的真正兇手。

　　要不是烏日及時出現，從女鬼手中救下她與小碧，恐怕她早已命喪黃泉，幽幽地前往地府見閻羅王，哭訴她是如何被人冤枉而死……。

　　不對！不對！是被鬼冤枉！

　　「小碧，你不是能感應到這座城市內的幽魂的位置嗎？」上官靜突然想起小碧的感知能力，只要知道惡鬼藏在哪，事情就會好處理多了，「你知不知道她藏到……。」

　　「我感應不出來。」小碧的話就像一桶冷水澆在上官靜頭上，撲滅心中那簇才剛燃起的希望。「她似乎隱藏住氣息，又或者離開這座城市，我找不到她、找不到她……小靜怎麼辦，我要怎麼辦，我剛剛、剛剛尋遍城市的各個角落，我就是、就是找不到她。」

　　像未擰緊的水龍頭一樣不斷地從眼中滴出眼淚，宛如珍珠般的淚珠順著臉頰滴落在地面上。

　　小碧像媳婦般抓著上官靜的衣服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哭哭啼啼的模樣讓人心疼。

　　「如果惡鬼影響到人間……甚至出手傷害人類的話，你們的山神大人可就不是除去神籍、剝奪守護地這種簡單的懲罰了。」烏日彷彿沒看到小碧緊張傷心的模樣，整個人就像刺蝟，說出口的話彷彿背上的刺針狠狠地紮在其他人心上，「想必你也是有想到後果，才會決定讓吾將此事上稟父皇。畢竟自己認罪受的懲罰總比出大事被人發現來的輕。」

　　小碧沒有出聲回答，默認烏日方才所說的。

　　「只是有人自作聰明。」烏日走到上官靜身旁，撇過頭冷視著那名女孩說，「搞清楚妳的身份，區區一個人類還想替神求情，自不量力。」

　　語畢，便走到房門面前，伸出右手探向金屬製的門把輕輕一轉，朝外打開木門。

　　走道的燈光是亮著的。

　　在烏日開門的那一刻，熾白的光線就像瀑布般傾瀉在房間內。

　　烏日本以為身後一人一妖不會再出聲。

　　不曾想，正當他邁開腳步準備離開時，聽見上官靜在身後大聲補了一句。

　　「神又如何？」女孩剛毅堅強的嗓音，讓人不自覺地聯想到母獅護崽的畫面，「無論是神、是妖、還是人……不管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或是高貴的地位，一定都會有需要被人保護的那一天。」

　　！！

　　聽完上官靜的話後，烏日的腦海中立刻迴響起另一道女孩的嗓音。

　　她的聲音和冬日的太陽一樣溫暖、和春日的微風一樣柔美。

　　他的思緒立刻穿回到千年前，回到與那名女孩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即便你是天帝的兒子又如何……就算你擁有強大的力量及地位又怎樣，遲早有一天你還是需要人保護你。」她說，「無論是神、是妖、還是人……一定都會有需要被人保護的那一天。」

　　烏日震驚地轉過身，一臉錯愕地看著上官靜，看著那名和她說過類似話語的女孩。

　　「妳是誰？」

　　為什麼會和她說出一模一樣的話！

　　「我是誰？」上官靜疑惑地看著烏日，這是她第一次從烏日臉上看見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我叫上官靜，呃是……您最看不起的人類之一。」

　　上官靜也不清楚為什麼要補後面那一句，但嘴巴的動作總比腦袋思考來的快，等她反應過來時，話早已從嘴巴丟出去了。

　　反正……他的嘴巴也很毒，應該不會在意的。

　　「上官靜……人類……。」烏日滿眼失落地望著上官靜低聲道。

　　他究竟在想什麼？

　　她早已入輪迴千百年，更何況當初父皇下令她每一世絕活不過16歲，眼前這位女孩都快成年了，怎麼可能是她。

　　這一切不過是湊巧罷了。

　　「上官靜，吾這趟將在三日後回來。」

　　妳身為人，她因罪投胎成人。

　　同樣都是人，說出同樣的話，可為何妳不是她？

　　烏日收回所有的情緒，恢復成剛開始的模樣，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淡淡地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不再理會身後一臉茫然的上官靜及逐漸面露興喜的小碧，靜靜地走下階梯，在兩人的眼中失去蹤影。

　　沒多久樓下便傳來大門開啟及關閉的聲響，上官靜和小碧確認烏日真的離開之後才啟唇說話。

　　「他剛剛說什麼？那傢伙無緣無故跟我說他什麼時候回來要幹嘛？」上官靜緩緩走到沙發面前，一屁股坐到那隻真人大小的棕色絨毛熊娃娃身邊，伸出手緊緊抱著它，「我看起來很在意他什麼時候回來嗎？我巴不得他走了就不要回來！」

　　鬈鬈長髮的女孩握著拳頭作勢朝著懷中的熊娃娃揍了幾拳。

　　「但是我們的確還需要他回來幫忙消滅惡鬼。」稍稍出了一口惡氣後，上官靜又想起她們今晚闖下的爛攤子，「但只要他一回來就絕沒好事……啊啊啊啊好煩呀！」

　　「小碧，山神大人的事要怎麼辦，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山神被削掉神籍嗎？」上官靜將玩偶丟到一旁，轉頭看向還處在房門前發呆的小碧，「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可以解決了嗎？」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烏日大人一定會幫助我們的！」像是被人按下播放鍵，小碧一改先前哭啼的面貌，頂著那雙紅腫的雙眼滿臉欣喜地飛到上官靜面前，「小靜，山神大人有救了！」

　　「小碧，你……該不會哭糊塗了吧？你哪隻眼睛看見那位烏日大人想放過山神。」

　　「烏日大人剛剛說了呀！他最後要走的時候不是說他三日後會回來。」

　　「他是說三日後會回來沒有錯。可是這跟山神有救又有什麼關聯？」

　　「有，當然有關聯呀！」

　　女孩一臉心疼地看著那抹小小身影。

　　小碧他該不會因為得知山神大人要被削除神籍，悲傷過大，傻了吧？

　　「你也別太難過，雖然山神大人沒辦法再當寧楓市的守護神這件事對你來說一時半會可能接受不了，可是你這樣強顏歡笑、故作堅強的模樣……這可不是我平時認識的你。」

　　「小靜，我認識烏日大人已經有千年之久了。」小碧緩緩飛到床鋪邊，雙手扶著床面坐在上官靜的正前方，「烏日大人雖然人看起來冰冷，講話也……有點狠毒，不過他心地很善良的！」

　　「這叫有點？心地善良？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一下你那雙眼有多腫，哭的這麼慘，我都懷疑那張嘴是不是被淬過毒，說出口的話三句有兩句半都是往別人的傷口上紮。」

　　「哎呀，妳別在意啦！總之，剛才烏日大人說了，他要三日後才會回來，可是寧楓市前往天庭來回最慢也不過一天半，妳細想為什麼他要把時間多說一倍。」

　　「因為他摸魚？」這話讓上官靜很想笑，可是她就是想要趁他不在調侃他幾句。

　　彷彿這樣講就能夠解方才對他的恨。

　　誰叫他那張嘴巴那麼毒，以前只聽聞狗嘴吐不出象牙這句話，今晚倒是讓她親耳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當然不是！」小碧頂著那雙紅腫的眼睛朝上官靜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烏日大人是想先找出惡鬼，解決掉她。」

　　「那跟山神大人有救又有什麼關聯？」上官靜將思緒從烏日身上拉回來，仔細琢磨小碧想要表達的意思，過了許久她還是不太能理解小碧的話，「惡鬼殘存於世的時間越久，對人世的危害越大，他想先解決掉惡鬼也無可厚非，可是等他消滅掉惡鬼後，他也是會回天庭將山神擅離職守的事情稟告上去，到最後山神不也是會被削掉神籍？」

　　「如果烏日大人真的想山神受到懲罰，他會先請駐守在附近的神幫忙追捕惡鬼，自己直接回到天庭將此事呈報上去。」

　　「可是他卻沒有？可是這也不能解釋……。」

　　「烏日大人是想要私下解決掉惡鬼，替山神，替我們瞞下此事。」小碧興奮地拍動背後那雙如蟬翼般的翅膀，飛到上官靜面前，雙手放在女孩的兩頰上，用著那雙碧綠眼眸與她平視相望，「小靜，我們得幫烏日大人找到惡鬼，只要越快找到她，就能越快解決掉這件事！」

　　「你先冷靜一下！」上官靜將小碧拎起來，放回到床鋪邊，「我知道你擔心山神大人的心情，可是你方才說的那些都只是你的猜測，如果烏日大人不是你想像得那麼好呢？如果他真的公事公辦，想要削掉山神的神明身份呢？」

　　「小碧，我不希望你懷抱太大的希望。因為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小碧妳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真的不願意放棄任何希望。」小碧垮了肩、彎起背，如敗家犬般沮喪地坐在床邊，臉上的失望將其餘表情全數吞噬，「一旦山神大人被天帝剝奪掉身份，那她與那些逗留在人世間的幽魂就再也沒有區別。她本就是靠著人類的信仰而成為無名神，如今敬拜山神大人的人越來越少，棲息之地又受到破壞，如果再被神界除名的話……山神大人她總有一天也會因為吸收太多污穢而成……。」

　　「神明如果不再是神，也會因為吸收太多污穢而成為惡鬼嗎？！」上官靜那雙如玻璃珠子般剔透的眼眸睜得圓大，震驚地看著那抹白髮碧瞳的身影。

　　上官靜對於這個消息非常訝異。

　　她以為就算被剝奪掉神的身份，總歸曾經為神過，即便不能再繼續當神守護寧楓市，也是能以靈的身份繼續留在後山，最不濟就是入六道輪迴、重新投胎轉世。

　　可是聽小碧方才說的話。

　　山神大人她總有一天也會因為吸收太多污穢……。

　　這是不是說明山神大人被剝奪掉神籍之後，無法入輪迴，只能像那些執念未了的幽魂一樣徘徊在世，最後墮落成惡鬼，然後、然後……。

　　被其他神或是代理人消滅。

　　要小碧親眼見山神大人喪命於其他人手中。

　　這比要他的命還要痛苦吧！

　　他剛剛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夠從他口中說出要尊重烏日的決定，要放棄那位親手賦予他生命、相伴多年的……山神大人。

　　「可是我記得傳說中說過，人死後有機會成為神，神也可能因為犯錯被貶為人，既然他們都能入輪迴、成為神，為什麼山神大人不能！」

　　明明有那麼多的傳說向後人訴說著有些人因契機、積善成仙成神，也有眾多神因為作惡多端、下凡歷練入輪迴投胎為人。

　　為什麼山神卻不行？

　　「因為山神大人本就不是人！也不是神！她是靠著以前的人類對後山的敬仰，誕生出的無名神。」小碧痛苦地閉上雙眼，雙手緊緊地捂著臉，「像這類的無名神，若被剝奪神籍，若無執念便會化為虛無、歸於塵埃，若是心懷執念，遲遲不散，便受到世間的污穢，最終成為……。」

　　無名神。

　　上官靜從一開始就曉得小碧所供奉的山神，其實是神明當中最低等的階段。

　　靠著人類的信仰、敬畏而成為地方神。

　　沒有遠傳千里的神名，只有少部分的人敬拜她。

　　她的力量、地位因人而起，自然就會因為人而落。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這些年越來越少人信仰山神，她的力量正在逐漸衰退。再加上人類對後山肆意砍伐、破壞環境更是讓狀況雪上加霜。

　　雖然照現在這種情況，可能要不了幾年山神的神識就會消散。

　　到時候小碧該怎麼辦？

　　不對！不對！

　　現在山神大人的情況就很危急了！

　　她想那麼遠的事幹嘛！？

　　這關要是過不了，哪裡來的以後？

　　「……惡鬼……嗎？山神大人怎麼可能會成為惡鬼！」上官靜想說些話安慰小碧，試圖把事情盡量往好的方面想，「可是你剛才不是也說了，若無執念便會回歸虛無，山神大人她說不定沒有執念。」

　　「不！山神大人一直都有執念。」小碧搖著頭說，像是想起以往的回憶，巴掌大的身軀躬著腰微微顫抖著，「而且……若是剝奪神籍的神受到污穢污染而墮落的話，我們不叫、不叫做惡鬼。」

　　「眾人稱之為『墮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