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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作答 ...

  •   ——我倒是低估你了。虽说让你眼睁睁看着阿嬗深陷也很有意思,但现下看来,还是将你彻底牵制住比较好。你不是很妒忌那只狐吗?那就让你继续扮演狐,陪在阿嬗身边,受着阿嬗对狐的好,最后再为阿嬗,去死吧~

      “呜……”

      “又着魇了?”

      “……嗯。”

      那天之后,阿嬗常会着魇。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声音,怎么都停不下来。

      反正每日都得来扶奂的毡帐,而扶奂又无需入睡,阿嬗索性睡在了扶奂的毡帐里,这才睡得安稳了些。

      阿嬗缩在了扶奂身边。天虽还没亮,可她被吓得也睡不回去了。

      “唔,皞呢?”

      “那儿呢。”

      扶奂敷衍地侧了侧头。阿嬗朝着扶奂示意的方向看去,瞧见了挨着床角缩在地上的皞。

      阿嬗伸手将睡得正沉的皞从地上捞到了怀里,重新缩在了扶奂身边。

      安静了一阵,扶奂开口问道:“你真的,没有什么瞒着我的?”

      阿嬗抿着嘴,试图把自己缩得再小些。

      被鬼和鬼魇缠上的糠子,被人称作了“魔”。那能看见鬼和鬼魇的自己呢,该算作什么?

      “嗯唔,没有。”

      “没有?”

      “没有。”

      扶奂看着阿嬗,阿嬗自顾自认真地摇着脑袋。

      扶奂的目光落回到书简上,又是安静了一阵,还是开口道:“以前,你大事小事总会同我说;而今,是我不堪大任,让你对我失望了。糠子一事,你还在气我吧?明明是祖辈的错,却要他和世世代代的后嗣偿还,确是太过不讲理了些。再且偿还,这数百的年月,也该够了。可我不是天帝,只是小小山神,左右不了这些事情,确是无能了些。”

      阿嬗被这劈头盖脸不知从何云起的云云震得有些懵,连忙摇头道:“没有啊……没有的事情!扶奂最好了,没有比扶奂更好的神了!”

      “那你为何忽而,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了?”

      “我,我……”

      阿嬗被扶奂盯得莫名心虚,眨着眼睛将视线飘到了别处。

      “不仅不愿告诉我了,还学会诓我了。”

      “没有,不是的!”阿嬗追着扶奂激动道,试图让他再看看自己,“我只是,只是……我害怕,我怕我和糠子一样……”

      扶奂意识到阿嬗是真的在害怕讲出什么,于是尽可能柔声问道:“为何这么说?”

      阿嬗低着头,抿了抿嘴,道:“因为,我能在你们看不到鬼的时候,看见鬼。”

      “……什么意思?”

      阿嬗挣扎着,往窗外指去。扶奂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可什么除了其他人的毡帐,什么都看不到。

      “陈叔,又回来了。”

      阿嬗连忙低下头,收回手,好像多坚持一下,就会被什么抓住一样。

      扶奂看向阿嬗,有些震悚地。

      “扶奂,”阿嬗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魔吗?”

      “……不是。”

      “可是,我能看见。我好像和扶奂、和其他神,不一样。”

      阿嬗无声地忍着,可眼泪还是掉在了皞的皮毛上。扶奂伸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阿嬗不是魔。阿嬗的眼睛和耳朵比其他神的好,看到的比其他神多,听到的也比其他神多,仅此而已。”

      “嗯呜……”

      “这件事情,还对谁提起过吗?”扶奂见阿嬗摇头,暗暗松了口气,继续道,“记着,对谁都不要提起。”

      阿嬗点了点头,闷声道:“扶奂,我想回姜午了。”

      “过两日就回去。”

      糠子已经痊愈。这两日扶奂没有再给阿嬗布置课业,阿嬗便带着糠子在野外狩猎,一边教他弓术一边帮他囤些粮。但碍于糠子的身份,阿嬗和糠子只能在每日清早,趁着其他人在听扶奂或筑高授业时,悄悄出去。到了午后,尤或和元共会一道来,偷偷给糠子塞些谷物,再帮糠子一起处理狩猎到的肉。

      糠子不被允许耕种或是狩猎,饿了只能去找掉在地上的野果吃。糠子最盼的,是一年一次的庆收节,因为那些摆在各个部落分界石台上的供品,他也能拿。但那些供品并不够他过冬的,大多和野果一样,存不了几天就坏了。

      其实糠子要比常人更耐饿些。早年糠子猜测是自己经常挨饿的缘故,直到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糠子才恍惚意识到或是得益于体内的血脉。

      有的人不想死,有的人想死却不得轻易死。

      糠子度过的这十几个寒冬,因为挨饿受冻,几次昏厥过去。可到了天光渐暖,积雪融于碧海,他还是醒了过来,没能逃开这地界。

      “阿嬗。”

      “嗯?”

      “阿嬗,还会再回来吗?”

      “这要等下一次,扶奂再来授业的时候,我可能有机会再来。平日怕是不行,平日天梯不开,下不来。”

      “那你可以留在这里吗?”留在地界,像陪着扶奂、陪着皞那样,陪着自己。

      “按照天规,是不可以的。”

      海风吹着阿嬗的发丝和衣摆。这半个时辰,是各个毡帐开饭的时辰,是不用狩猎、没有尤或和元共的时辰。

      “那如果我做了天帝,改了天规,阿嬗愿意留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以前的糠子并没有问过,所以阿嬗只是看着他,像是不曾听见,没有作答。

      糠子自顾自笑了笑,像在自嘲。

      “阿嬗,为什么这世间,有神人之别?”

      阿嬗没有作答。

      “为什么偏偏我是神与罪人的后嗣?为什么我不能是最寻常最寻常的人,没有遇见过你,没有遇见过尤或和元共,仅仅只是作为一个寻常人,过完一个寻常的一生?”

      阿嬗没有作答。

      “阿嬗,我的执念,我的贪婪,皆是因你而起。我啊,终究和他们一样,会嫉妒,会不甘,然后变成威胁这世间的存在。阿嬗你一定想劝我收手吧?我回不了头,也不想回头。只是阿嬗,明明你是我们的神,可为何你最后守护的,只有扶奂和皞?若你有一次,能为了我们,与天上那些神抗衡,也许我们,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场面。”

      阿嬗没有作答。

      糠子看着阿嬗,又是一笑,道:“人的寿数,最多不过三四十年,扶奂上神下次再来授业,恐怕我已经不在了。阿嬗,听闻扶奂上神想免我的罪罚,我想了很久,觉得可能没什么希望。你能不能帮我跟扶奂上神说说,别让我娶妻生子,也免各个部落为选一个可怜姑娘而犯难。就让降下的罪罚,到我这里,终了罢。”

      阿嬗流露出悲伤和不舍的神情,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我会跟扶奂说的。但你也别太消沉,扶奂不会放弃你的!”

      糠子点了点头,随后尤或和元共便来了。

      阿嬗回去前,挣扎了许久,还是去找了陈叔的遗孀。

      “等回去后,去女儿的床下,能挖出陈叔平日里攒的贝壳。他不是觉得你抠,才偷偷藏的,是怕有个万一,能给你和女儿留个后路。另外他接济弟弟一家,并不是因为他对弟媳妇有什么心思,也不是因为他觉得弟媳妇比你好,是因为弟弟的腿,是因为他才折的,他怕你觉得他无能,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他觉得,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但如今他走了,留下你们娘俩,他很抱歉。他其实,真的很爱你。”

      陈婶跪在阿嬗跟前哭得声嘶力竭,她不知道陈叔此刻就跪在她身边,久久舍不得离开。

      阿嬗搬出了上天,叮嘱陈婶不可对任何神或人透露今日的对话后,才稍稍放心地走了。走到门口,谨慎的陈婶没有再送,而不会被其他谁看到的陈叔还是感激地多送了几步。阿嬗本想劝说不必再送了,可见那苍白的脸上洋溢着热情,她只得把话憋了回去,迈着不协调的步子,快步走了。

      在阿嬗等神回到天上后,尤或和元共回了各自的部落。元共所在的部落离这里稍微近些,尤或便时不时让元共偷偷给糠子带些什物过来。元共虽拿尤或和糠子当知友,帮尤或带的时候也会塞一些自己的什物给糠子,可该找尤或要的报酬是一个子儿都不少。

      阿嬗离开的第二年,在一个冬日,糠子再次见到了阿嬗。

      阿嬗是骑着龙来的,带了扶奂酿的应入梦。只可惜她很快就走了,在那之后,直到神人大战,再未见她来过。

      阿嬗离开的第三年,春来,花未开,业又来了姜午。

      这次,是业主动向谛君提出要来的。

      业到四方宅门口的那一刻,心里虽莫名却也由衷地升起了一丝“回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暖的,像是落在身上的春日的光。

      可这种和暖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跟着庖屋升起的黑烟一并升到了半空,再也不见。

      从庖屋踉踉跄跄跑出来的扶奂拎着被弄得脏兮兮的衣袖子,扶着门扉,猛地咳着。随后他瞧见了不知何时赶到门前的阿嬗和业,直了直身子,尴尬一笑。

      扶奂指着那还冒着黑烟的庖屋的手明显有些哆嗦,一开口全然没有往日的从容。

      “阿嬗啊,这……这是它自己着的,突然就着了,吓了我一跳……”

      阿嬗:“……”

      阿嬗叉着腰,微微昂着头。业一瞧,明显是生气了。

      于是业趁着阿嬗的目光还落在扶奂身上,低着头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并小心地往后挪去了半步。

      很显然,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扶奂没少这般祸害庖屋。

      “哟,业来啦?”扶奂一把捞过有些抗拒的业,冲着阿嬗道,“这时候还早,我和业收拾收拾,马上就好!皞啊,皞皞?”扶奂又找到了躲在更远处的皞,一改往常的厌恶,和蔼可亲道,“阿嬗这正闷着呢,带阿嬗去前山玩会儿,快去快去!”

      扶奂和业就这么在阿嬗愤愤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进了黑烟还未散尽的庖屋。而趴在窗樘的扶奂见阿嬗一走远,便用仙术将庖屋尽数收拾干净了。

      业发现扶奂这一举动亦与往常不同。往常的扶奂除非遇到特别艰难的事情,否则不会动用仙术。四方宅这么多间屋子,扶奂还曾带着他们一间一间慢慢收拾过去,如今一个小小的庖屋,他竟然是摆摆手的事情。

      “既然用仙术,为何还要让阿嬗去前山待会儿?”

      拍着衣裳的扶奂义正言辞道:“阿嬗这会儿正气头上了,我还留她在这儿,不是上赶着给她出气吗?”

      业:“……”

      坐在门槛上晃着俩衣袖子的扶奂突然又开了口,像是自言自语:“唉,明明地里烤的酿的都没问题,怎么到了锅碗瓢盆就不行了……”

      业:“……”

      业后悔了,业不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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