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莲烟落》栀曦玥冥

6、她都知道

　　树林外，十几人脱下斗篷，卸下变声器，望着面前的滚滚浓烟。
　　“这火万一真把他烧死了怎么办？往后岂不是再也找不到这么有趣的玩具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此人是月季家族中最出色的杀手，季凌参时，在杀手榜排名第三，同时也是上层社会林家大小姐，林柔霜。
　　江烟最讨厌这人。月季花乃花中王后，应恬静淡雅，可林柔霜生来傲慢，眼里只有自己。
　　“林小姐家大业大，竟连个玩具都找不到。”江烟清冷的嗓音传来。
　　江烟生来貌美，肤色光滑白皙，比林柔霜还高十公分左右，看对方几乎是俯视。林柔霜皮肤没有江烟那么白，但长得也算得上漂亮。
　　林柔霜从小被惯着长大，最看不惯比自己优秀的人。她一听这话，立马瞪江烟：“你装什么清高？你个无父无母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江烟冷了眉眼：“血魅联盟的人在这有多大的说话权？”
　　在场十五人，就几个是血魅联盟的人，他们的实力仅次于赤色联盟，而林柔霜是血魅联盟中最出色的杀手。
　　可在这里，她没有资格口出狂言。
　　林柔霜咬咬牙，硬是咽下了这口气。
　　这时，一人焦急的声音响起：“阿菁呢？”
　　这位说话的人是鸢澜柒泽最好的朋友，兰晶明海，在杀手榜位列十二，是兰花家族高家小姐，名为高依眠。
　　她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高依眠很是着急，东张西望，却怎么也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人呢？按她的性格不应该现在不在场的！”
　　陈扶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万一她先回去了呢。”
　　高依眠听后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拍开了对方的手：“她不可能先回去，就算是真的回去，那也肯定会来和我说一声。”
　　陈扶觉得对方有点无理取闹了：“她可能忘了。”
　　高依眠看也不看他一眼，连忙冲进古镇，嘴里不停喃喃着：“出事了，出事了……”

　　此刻，何钰已经快要昏过去了，但仍就坚持着，他的理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活下去。
　　烟雾挡住了他的视野，熏烤着他的眼睛，肺部充斥着浓烈的烟味，使何钰连连咳嗽。
　　真的要死了吗？
　　他环顾四周，下一秒，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一条路，一条安安全全的路，没有被大火吞噬，自己没有看错。
　　何钰连忙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火炙热的烧，劈啪作响。他眼睛泛红，衣服裤子早已残破不堪，满身污泥，但他还不想死。
　　何钰跌跌撞撞地顺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跑，当他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时，眼一黑，栽了下去。

　　江烟看了看天空，有几滴液体滴到了她的脸上，要下雨了。
　　雨水会扑灭大火，而现在这个时间段他应该也逃出来了。
　　江烟低笑一声，转身离去。
　　何钰啊，去接受你醒之后的大礼吧……
　　江初见江烟走了，立刻跟了上去，其他人相视一眼，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车上，江烟正专注地开着车，江初则静静地看着窗外景象。
　　“姐姐，谢余菁是死了吗？”江初说话了。
　　江烟转动方向盘的手一顿，随即说道：“可能。”
　　江初听后叹了口气，回头看向江烟：“姐姐，其实你不必瞒着我的。”
　　江烟温声开口：“初初是不相信我吗？”
　　江初沉默了一会儿，说：“十五岁生日那天，您与父亲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江烟一怔，猛刹住车，满脸不可置信：“什么？”
　　那日的谈话内容江烟是最不想让江初知道的，她的妹妹就应该高高在上的，那种肮脏的事情应该让自己来做。
　　成为杀手已经够能伤害江初了，难道连杀人都要限制她吗？更何况杀的是无辜的人，所以父亲的遗愿，还是由自己来完成吧……

　　父亲死后，江初是问过自己的，那时的她只是抱着江初，连哄带骗地说父亲只是失足坠楼而亡的。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江烟想到什么，立马质问：“那父亲跳楼时你为什么不进来？你为什么还要问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她的声音是自己都没有发现出来的激动和愤怒。
　　对方只是淡淡开口：“因为我知道，姐姐你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江初避开江烟腥红的眸子，“但是姐姐，你太冒险了，若是被发现了，你没有退路的。”
　　退路？江烟有些想笑，当她决定杀了谢余菁时，早就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江初接着说：“今天我将此事说出来，是希望您以后多为自己着想一点。我只比姐姐小六分钟，可您却一直当我是孩子，也承担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一切都。”
　　“我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其实，江初很希望在自己问江烟“父亲是怎么死的？”时候，她可以告诉自己一切，她不想让江烟对自己有隐瞒。
　　可是，江烟没有。明明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心疼她。
　　她的姐姐太累了，活得太辛苦了。

　　江烟愣愣地听着，江初终于忍不住，猛地抱住了对方：“想想自己吧，我长大了。”
　　江烟无力地将脑袋靠在江初的肩上。她累啊，怎么会不累啊，只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杀了她，给初初带来麻烦了吗？”
　　又是这样，她只想着自己。江初苦笑了一下：“不。就算真有麻烦……一起面对！”

　　当车行驶到别墅时，雨已经下的很大了，江烟和江初共打一把伞，走向别墅大门。
　　昏黄的路灯照印在二人身上，雨水与地面碰击，溅起水花。江初情不自禁地踩向一旁的水坑，雨水四溅，有一些还晶溅到了江烟身上，江烟也不恼，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
　　雨水打在江初身上，她笑得灿烂：“姐姐，一起啊！”
　　江烟笑着摇了摇头，扔了雨伞，走向江初……

　　大雨，黑夜，幽静。
　　高依眠在古镇到处寻找谢余菁，嘴里不停地唤着：“阿菁！阿菁！”
　　突然她脚步一顿，慢慢扭过头，看向一棵树下……是阿菁！
　　高依眠疯了般奔过去，映入眼帘的只有谢余菁的一颗头，她的下半身被埋在了土里。
　　高依眠大叫一声，飞快地用手挖了起来。泥土嵌入指甲，雨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不一会儿，她的指尖便流出鲜血，但她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卖力。
　　当谢余菁被挖出来时，高依眠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她抱着谢余菁跪在那里，哭成了泪人。
　　“怎么回事？阿菁，看看我好不好……”
　　她的衣裳早已淋湿，发丝紧贴着脸庞。高依眠看着怀里的人，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高依眠的脸，虚弱沙哑的声音响起：“别吵……”
　　高依眠瞳孔放大，似乎有些不相信：“阿菁？”
　　只见对放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高依眠立马露出笑容：“阿菁，我这就带你走。”
　　结果刚要起身，谢余菁却摇了摇头，高依眠心中那刚燃起的一点希望，被尽数扑灭。
　　“没用的。依眠……”
　　“我在！我在的！”
　　谢余菁闭上眼睛：“是瑰兹零风。”
　　“什么，”高依眠不可置信，“她？”
　　谢余菁费力地点点头：“替我报仇……”
　　高依眠紧咬嘴唇，泪水止也止不住：“好，我答应你。”
　　“依眠，”谢余菁低笑了一下，“对不起啊……把你留下了……”说完，手渐渐垂了下来。
　　“阿菁！”高依眠奔溃大吼。
　　她连忙抓住谢余菁的手，表情扭曲：“不会的，不会的，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不会骗人的！”

　　捂不热，怎么也捂不热……

　　“瑰兹零风，江烟！我会让你付出代价！让你和你妹妹一块给阿菁陪葬！”
　　雨渐渐小了，黎明来临，可她的阿菁不在了。
　　高依眠抱起谢余菁的尸体，走向古镇的出口……

　　空旷的病房里，青年缓缓睁开眼睛，空气中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何警官，你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何钰看向他：“周先生。”
　　周凌绍走向病床，笑眯眯地说：“何警官，你命真大，那么大的火都没把你烧死。”
　　何钰听后着急地问：“我身体怎么样？”
　　周凌绍愣了愣，然后道：“你身体好着呢，除了有几处烧伤外，其他什么事也没有。”
　　何钰听后松了口气，他最在意的就是这副皮囊了。
　　何钰垂下眼帘，周凌绍和自己好像没有多少交情，但这人好像天生自来熟，不管跟什么人都能好起来。这跟第一次见他时完全不一样。
　　可忽然何钰的视野一片漆黑：“我怎么看不见了？”
　　周凌绍摸了摸下巴：“你的眼睛长时间待在浓烟环境下，近期会出现短暂的失明。”
　　何钰在听见“短暂”二字时，原本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他轻声说：“谢谢了。”
　　周凌绍看了看他，突然兴冲冲地说：“哦，对了，你昏迷了整整三日，但在这三日里，你的人气暴涨啊！”
　　“什么意思？”
　　“你能在十几名顶尖杀手的围攻下活着逃出来，难道不厉害吗？几百个人就你一个人活下来了啊！”周凌绍笑得明朗。
　　何钰点了点头，他没有否认。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像人民口中说的那般伟大。当时他被困在大火中时，看到了一条路，那条路直通大门，就像是人早就准备好的。
　　因为他那时实在是太累了，在逃出森林时直接昏倒在地，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医院了。
　　不过，什么也不用干，就能成为人民口中的英雄，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啊。

　　江家别墅，两姐妹看着电视。
　　C市现在都在传谢家大小姐死了的事。连谢余菁的葬礼都是全程直播。
　　谢家，唯一的血脉，就此覆灭……
　　江初看像电视中的高依眠，她眼神空洞，走起来犹如无骨人偶，她已经伤心到麻木了。
　　“她知道是姐姐吗？”
　　江烟看江初满脸担心，捏了捏对方的脸，满脸笑意：“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江初：“可……”
　　江烟接着说：“是她把谢余菁的尸体带回来的。我杀完她时她还留有一口气，本以为她支撑不了多久，马上就会咽气，没想到挺能撑的。”
　　“她应该将事情告诉高依眠了，是我的疏忽，”江烟起身，“就算她当众指出我是凶手，也没人会信，她应该也想到这一层了，不然不会一句话都不说。”
　　江烟是C市最著名医院的主任医师，同时也是院长，她拯救了成千上万的人，谁都不会相信一个神医会去杀人吧。
　　江初稍稍安了心：“她会怎么做？”
　　“她麻木发自内心，只不过在找时机罢了，”江烟的眼神让人看不透，“她啊，不蠢。”
　　“高依眠吗……”江初道。
　　“林家大小姐生日要到了吧？”江烟眼中一片冰冷。
　　江初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
　　“她不会一下子就收网，而是一点一点织起一张更大的网。”
　　或许，在自己杀谢余菁时，一切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