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撒欢》个文盲

34、批评

　　假期一个晃神就流逝，周二的早课人人正襟危坐，奇妙的氛围像是都在等待着审判。
　　脚步声从走廊处逐渐接近教室前门，每一个挺直腰板的同学都斜着眼角偷望，一只拥有姓名的脚率先出现，顿时又都默契无声移动眼珠，乖巧又紧绷，给班主任季辛折看笑了。
　　一叠不知是什么的纸摔在讲台桌面，他一张脸半笑着吓这群小孩，随即勾起嘴角一声令下：
　　“干你们的事儿！”

　　一排排的脑袋瞬间垂下，松懈下来的空间里满是暗自舒叹的游走气息。
　　还好能逃过一节课。
　　挨骂的滋味太难受。
　　谁也不喜欢。

　　蓝鹤在沉入学习的气氛里随意抬起眼到处瞟了瞟，可第一瞟就被精明的班主任给逮到了，不是只看一眼也就罢了，还紧盯着，蓝鹤内心“嗯？”，接着那锐利的眼神又移向了她的同桌江襄遥，她扭头看去，江襄遥看了她一眼就看向了班主任，那眼神也是明晃晃的“嗯？”，俩人原本平静的内心就这么就搅乱了。
　　都觉得是自己这次可能“考砸了”，不过信心十足的俩人还是存有犹疑。
　　又对视一眼，一副“不可能”的嘴脸互相摇了摇头，季辛折站在讲台上，还在笑这两个傻子。

　　下课后的走廊是有些躁动的，有些班级的同学已经从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分析了分数排名大致情况，第一还是原来那个第一，第二和第三仍然存在着辩不完的争论。
　　江襄遥和蓝鹤隔着空气对望，这时只听前座轰咚一声响，俩人吓的屁股一抖，看过去贺致的俊脸放大在蓝鹤面前，他说：
　　“什么情况！班主任早课不对劲儿啊，按平时早就跟我们就成绩扯几嘴了，这次居然那么沉得住气，一声不吭？”

　　庄别走过来：“看来这次期中考很糟糕啊。”
　　蓝鹤听着庄别口中的叹息没说话，也懒得瞎想，可她的同桌就不一样了，脸上已经出现了惊恐的神色：“妈呀，完了完了，我可是跟我妈保证过的，要是这次考砸了我就没自由了。”
　　三张脸看过去：“你本来就没啥自由。”

　　江襄遥五官扭曲：“完球了。”
　　蓝鹤蛮不在意地安慰：“指不定唬我们的，他不就爱那样嘛。”
　　“嗯！”江襄遥板起脸瞪起眼，“他成功了，他成功唬到我了！我妈说了，我不跌名次什么都好说，但凡跌了一名，我的课余自由时间就得全部上缴了。”
　　“那你真是挺惨……”庄别怜惜道。

　　“我妈后来还说了，分数下降名次保住也不行，只准进步不可倒退。”
　　“那真是……不给人留活路……”蓝鹤惋惜看着江襄遥，用眼神做了适当的宽慰。
　　“班主任看我那一眼，我的心是彻底乱了……”

　　三双眼凝视着面色憔悴的江襄遥，五秒后，蓝鹤想起来：“你妈妈为啥突然间对你这么严厉苛刻？你是不是……”
　　江襄遥转着脑袋看过来：“是的，我惹怒我的母亲大人了……”他开始讲述：“我妈从她朋友那买到了一瓶啥啥啥牌子的精华啊还是乳液，说是最近缺货，好不容易才抢到一瓶，我也不懂啊，那天拿着杯子喝着水，我在客厅绕桌走，不知道怎么就啪嚓一下碰到了，我看了一眼碎玻璃地面再抬头没反应过来呢，就被我妈揪着耳朵一顿痛骂。”
　　“我啥也不知道啊，我多冤呐，我说你放东西也不好好放，放哪不行非得放桌角，嘿，你们猜结果怎么着！”

　　三张脸看着他，他表情生动浮夸起来：“我被刚回家的我爸拿着拖把杆子满屋打！”
　　三张脸大笑起来，他好像因回忆又痛到，顿时委屈得不行：“我冤死了，早晚得被这对不讲理的夫妻给治死。”他哀戚来回瞅仨人：“到时候我的全部身家可都留给你们了……”
　　四个人莫名抱头痛哭起来，虽然真正想哭的只有江襄遥一人，桌前侧的苏旧被这大动静吸引过来目光，不懂怎么就一副生死离别的场面了。

　　蓝鹤最先清醒过来，拍拍她同桌的背：“没事儿，分数没下来呢，对自己有信心点儿，即使考砸了也就是牺牲一下你美好又宝贵的时间嘛。”
　　庄别附和：“对对，时间而已嘛，没了就没了，至少还能活是不？”
　　江襄遥抬起头，看了这俩人各一眼，那憋屈的脸色大概是在心里骂人，蓝鹤和庄别不厚道地狂笑起来，他忍不住说：“那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贺致赶忙问：“怎么的呢？”
　　他回：“时间没了我就再不能去你家跟你一块儿拼乐高了——”
　　这下面色惊恐的是贺致：“天呐这可不行啊……兄弟，我不能没有你啊——”
　　蓝鹤和庄别后仰头，给够空间让这俩人抱头痛哭、惺惺相惜、难舍难分。
　　江襄遥哭音明显：“而且……我的小说全被我妈藏起来了——”
　　庄别：“嚯！”
　　蓝鹤偏开头笑，停一下又看了她同桌一眼接着笑。

　　啪——
　　英语老师将一沓卷子摔在讲台桌面，双手撑在两边桌沿，又是这死动静，蓝鹤明显感觉到她同桌抖了一下。英语老师不说话的压迫感太强，她感觉自己能听见江襄遥发颤紊乱的呼吸声。
　　说来也是TM神奇，英语老师居然也侧头看了一眼江襄遥，这下她同桌惊恐的大眼睛估计已经瞪起来了。

　　“江襄遥。”
　　“啊……啊？”
　　英语老师看过来：“拿卷子。”
　　“哦……哦。”
　　蓝鹤胳膊肘抵在桌沿，垂下头笑了。

　　“蓝鹤。”
　　“啊？”
　　她猝不及防抬起头，瞅见江襄遥手里捏着两张卷子，英语老师拔高的严肃嗓音传来：“肩膀抖什么？”
　　“我，我痉挛了……”
　　“……”英语老师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冰冷得很。

　　周围一片低声压抑的短促笑声，英语老师当作没听见：“你俩这次考得不错啊，江襄遥有进步。”
　　“哇塞，嘿嘿嘿。”江襄遥开心了。
　　“那我呢？”蓝鹤接过来瞅自己分数。
　　“你还是一样，动都没动。”英语老师接话。

　　“老师，那我呢，我动没动？”一个男同学抬起胳膊喊了一声。
　　“来，来看看你的分数。”可能刚好下一张就是那位男同学的，男同学蹿到讲台接过一看：“哎呀还不错嘛。”边说边往回走。
　　“胡祉……”
　　“李若……”
　　“程染……”
　　“……”

　　“都看到了啊，”英语老师的双手又撑回原位，“虽然咱们这次还是被隔壁甩得老远，可是也是进步了，看看自己的分数，都满不满意？”
　　“满意——但是不够——”
　　“对，还远远不够，不能因为一次考试就松懈下来，玩归玩，学习也得跟上，马上开家长会了，你们的成果都有目共睹，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
　　“行，先看下自己的错题，很多同学啊那些题根本都不该错……”

　　微风透过窗吹在蓝鹤的侧脸，她看着150分扣了68分的卷子，红色水笔字迹潇潇洒洒，看着挺狷狂。
　　“蓝鹤。”
　　“啊？”
　　她抬起头看向讲台，英语老师的眼神好像有点别的东西，没细想，英语老师发话：
　　“什么时候你能给隔壁甩了？”
　　“啥？我咋甩？”她猛地战战兢兢的。

　　“你的分数一直保持在80到90之间，这么多次分数下来我希望你能再往上升一升，给咱班提点班级名次。咱们班长这次的分数就非常优秀，”英语老师伸出两根手指，“两分，两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蓝鹤磕巴开口：“……意味着，班长比上次多考了两分。”
　　英语老师两根手指僵在讲台上空，耳边充斥着由低到高，稀散到一致的笑声，她神情微动，终是忍住：“我只讲一点，我希望你下次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卷。”
　　蓝鹤似乎有点为难：“我、我努力，老师，我下次努力。”
　　“不是光说不做！”
　　蓝鹤被这一声震住，教室整片的笑声也还没停止，她非常干的笑了一下。

　　整节课就蓝鹤被训了几句，下课以后她动都没动，手掌撑脸看着眼前的墙面，白花花的一整片，看着看着突然闯入一张放大到能看清毛孔的脸。
　　“蓝鹤。”
　　“嗯？”蓝鹤看着贺致不明所以。
　　“你是不是控分？”
　　“啥？怎么可能。”
　　“还怎么可能，英语老师都指示你多少次了？”
　　蓝鹤身边瞬间拥挤起来，庄别、胡祉，连班长苏旧都过来了，瞅着蓝鹤，给她整得有点无奈，有点不理解。

　　“那指示我我一次也没达成过啊，我的分数不还是那样。”
　　“嘿，所以说你控分，每次都保持在那个分数之间，老师都看不下去了。”
　　身边仨女生都小鸡点头。
　　江襄遥也还在座位前，他歪头看蓝鹤的神色，蓝鹤斜眼瞅了他一眼。
　　“方拾每一次的练习题都有你一份。”江襄遥说。
　　“我有怎么了，班长不也有？”
　　一旁的苏旧咧嘴笑了两声。

　　江襄遥和贺致噎了一下，贺致手指点着桌面：“班长之前做方拾的练习题时我看了几眼，我的妈，我一题都不会，完全看不懂，那是给人做的吗，反正我们不行，连班长解题都解得费劲，你个全年级中心位置的能行？”
　　“不行啊，我也解不出来，我就是当玩儿的。”
　　“还玩儿，谁TM拿解题当玩儿，那都是些学神、天才、感兴趣的人才会当成乐趣的，你解不出来你不烦吗，你不急吗？”
　　“急，所以我基本就是看一看，毕竟我解不了。”
　　“装，接着装。”江襄遥一副看破一切不听她唬的神情。
　　“你们爱信不信。”蓝鹤索性直接背靠椅背，随你们怎么说。
　　几人还打算戳穿她的谎言，可是物理老师浑身上下带着劲风就那么出现在了教室，速度快得眨眼就到了讲台前，教室顿时一阵着急火燎的动静，五秒后，全体安静无声……

　　“真累啊。”
　　贺致胳膊搭在江襄遥肩上，江襄遥深深叹一口气：“真真儿的艰苦岁月啊。”
　　“下午第一节班主任课，哎呀，”贺致呼噜几下头，对旁边的仨人说，“咱一块儿去喝汤呗。”
　　“行呐，”庄别应，“这一上午劲儿受罪了。”
　　贺致回头：“蓝鹤，走不走？”
　　蓝鹤一仰头：“走！”

　　啪——
　　还是这死动静。
　　“呦，看你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的，上午没少挨夸吧？”
　　“说啥呢，老师，我们一上午都小脸刷白，还红光，还满面？”
　　“应光你别说，就属你小脸最红润，怎么的，中午啃羊肉了？”
　　“……”就是英语分数自夸不错的那个男同学一个动作后仰，“那是啃不了一点儿！”
　　班里一致：“哈哈哈哈哈——”

　　“行了行了，同志们，都好好看看你们的分数吧，”季辛折摊开折了一半的卷子，上手给撑平了些，“颜钰齐，来，来看看你的卷面分，你这字怎么不直接飘到十里之外，作文这字儿跟被磁吸歪了似的，你怎么坐的，斜着屁股坐的？”
　　被第一个叫到名字的颜钰齐满脸通红磨蹭站在了讲台边上，挨了班主任长达一分多的激烈批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急，你就是心态太不稳，平时写字规规矩矩的，一到考试就开始放飞自我，这扣的分看不上还是怎么的。你自己瞅瞅，你看的下去这字儿吗？”
　　颜钰齐嗫嚅着：“我觉得当时时间不够了……”

　　“不够，哪儿不够？老师站在那，钟摆在那，你合理安排时间能不够？两个半小时，那其它科呢？多长时间能够？回去！”
　　“姜雾，来来来，看自己作文得了多少分，这个作文让你写的是什么，你写的什么？”
　　“尹墨，我觉得你可能是没睡醒，你是不是ABCD不分，还有这阅读理解怎么胡言乱语？”

　　“贺致！”
　　本来还正乖巧的贺致被这一声暴吼惊得屁股离了座儿，他吞咽喉咙小心翼翼看着班主任。
　　“上来！”
　　他腿很软的样子，两手绞握下垂着，头勾着，快速抬眼瞅一眼暴怒的班主任，又迅速低下头，整个人畏畏缩缩。
　　“因为这个作文，”季辛折手指节沉沉敲着讲台桌面的卷子，每一下都敲击在贺致的心尖上，他眼睛盯着贺致头顶的发旋，“你直接下降了以百开头的名次，作文离题，零分。”
　　“呜——”教室同学一阵惊呼，上身齐齐板正，都睁大眼睛看着脸正烧着的贺致。

　　“你跟11班的一个同学一样，不过他是英语作文零分，怎么的，你俩商量好的？”
　　贺致激动抬起头：“不是老师，我不认识那哥们儿。”说完被他班主任严肃含怒的眼神压下，他丧气觉得自己的头这辈子都抬不起来了。
　　“你知道我跟11班英语老师得知我们的两个学生作文零分时是什么感受吗？”季辛折拍着自己的胸膛，“心态炸了。”
　　紧接着他还是轻声压着脾气：“你认为这只是个失误吗？”
　　“不是。”虽然怕，但贺致还是鼓足勇气迎面对视他的班主任。
　　“那是因为什么？”
　　贺致撇着嘴，特真心实意：“对不起老师。”
　　季辛折深深一呼吸，两指按着卷子推移到桌沿，没再说一个字，抬臂反手朝贺致座位的方向一甩，贺致灰溜溜回了座。

　　“蓝鹤。”
　　“啊？”这么紧张的气氛里被喊到名字，着实给她吓一激灵，她动作迟疑地走到讲台，看到分数时浑身都松懈了，正要转身走，班主任又叫住她，她赶忙看向班主任。
　　“把江襄遥的带回去。”她伸手乖乖接了。
　　能看出来，班主任是真被伤到了，整个人气息微弱，快要站不住的样子，坐回去后江襄遥一边观察班主任脸色一边接过自己的卷子。
　　班里气氛微妙到极致，就那么一直持续到下课。

　　“或许我早知道有这么一遭。”贺致坐在原位感慨又心累。
　　“为什么？”江襄遥凑过来试图安慰他，听见这句话猛地转头，看着没什么力气却硬撑着的贺致，几秒后顿悟，“哦——怪不得午休你说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时那么的……心死？”
　　“靠！”贺致憋屈地低骂一句，“我写完作文了才发现我看错了，跑题了！那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硬着头皮，给总结句……加个句号了……”

　　江襄遥听出他说这句话的艰难，没再说什么，只拍拍他的肩，眼睛移向了被自己占位站在一边的苏旧。
　　苏旧努力扬起笑：“贺致，班主任没说什么，就是觉得你不应该犯这种不该犯的错误。”
　　“班主任越不说我越难受。”他确实难受地将头偏向了另一边。
　　旁边俩人无声对视一眼，都觉得安慰无效，索性也不再安慰，只是陪着。

　　蓝鹤在自己座位前单臂曲起撑着头，看着贺致的后脑勺，霎时觉得这后脑勺长得真TM优越啊，头型堪称完美……她现在特想摸摸91的头骨是不是也这么圆……
　　她想着想着眼前一个绿色的什么东西在空中划过，直接砸中了贺致那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后脑袋，只见那脑袋怒而转动，精准无误地找到了源头。
　　他眼里几乎喷火，但也有些无处释放的委屈。

　　庄别看他那样，直接骂：“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次考试就给你打击了？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记住这次的错，下次再把分数争回来！人哪有不失败的？你又不是隔壁方拾！”
　　蓝鹤独自点点头。

　　贺致怒睁的眼神松动，庄别又道：“小零食阿祉赏你的，振作起来，别搞得跟天塌了似的，这段时间就是给你的考验。”
　　这下贺致彻底被激励了，弯下背捡起胡祉的小零食，很不好意思地对胡祉道了声谢，胡祉担忧的眼神也变成嘴角的笑。
　　“你这个样子实在太矬了，你看看阿祉同桌。”庄别说。
　　贺致包括江襄遥、苏旧、蓝鹤，都看了过去，被再一次叫到名字还在暗自忧愁的颜钰齐苦闷地垂下了头颅。

　　“颜同学，你来说说，为什么每一次大考小考你都那么紧张，压力已经大到什么地步了？”
　　颜钰齐缓慢抬起头，嘴唇蠕动几次，终于传授心得：“我就是怕考不好嘛，我感觉我写的答案都是错的，反正就是没信心，那手抖的我根本控制不住。什么保持心态，相信自己，我只要一想到是考试我就不行了……我心态真垮了……”
　　“不是哥们儿，你这年级名次还在我前面呢，你怎么结果心态这么差？”

　　庄别没理贺致，她乘胜追击：“那你是不是家里边逼得紧呐，你从来没说过，你要是愿意的话，今天说说。”
　　颜钰齐好像本来也没什么想要隐藏的，他直接说了：“我家里边在学习上确实逼得挺紧，不过我想争点气，是因为我奶身体不好，我不想让她操心……我奶奶一个人带着我的……”
　　哦，留守高中生，蓝鹤懂了。
　　从小没人鼓励开解，性格就这样潜移默化形成了，想要改变的话，过程是相当痛苦的。

　　“颜钰齐，你挺帅啊，我现在才发现。”
　　颜钰齐看向声源，另外几个人也都茫然看着蓝鹤，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搞错重点了。
　　“真的帅，脸特白，人特呆。”
　　“……”这下真给人颜钰齐整不会了，嘴唇闭着不知道说啥。

　　“不是蓝鹤，你干啥呢？”庄别犹疑问她。
　　蓝鹤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一言难尽的眼神好像在说，曾经的默契呢？
　　庄别这下恍悟，扭头上下扫视，还上手摸了，拍着人颜钰齐的肩，开始夸，还赞不绝口。贺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说我怎么没这待遇，他又看向胡祉，胡祉眼神懵懂在颜钰齐和隔了两排的那仨人之间来回看。
　　蓝鹤则置身事外的样子，她转动身体看向窗外大亮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