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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沟通 ...

  •   “接着的。”蓝鹤又很快回到了原来的路线上。
      杨漾有些卡顿,不知是不是在深思熟虑,但只有三秒。

      “我……报警很麻烦,我也没什么证据,更何况真的没发生什么,我不敢把事情闹大……”杨漾的语气又有些哽咽。
      蓝鹤依然没说话,只是看着。

      杨漾抽了一下鼻子继续说:“我、我知道我不喜欢她们,当然,她们我也不喜欢,但、但是,我能忍,我可以忍过去……”
      蓝鹤不需要问这两个ta们是指谁,她只问:“你真的能忍过去?”
      杨漾手指绞了一下衣角,重重点头:“嗯!”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嗯?”杨漾抬起头怔怔地看向蓝鹤,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疑惑。

      “你能忍,那为什么来找我呢。”蓝鹤声线一直平静,像只是在叙述一件事。
      “我什么时候……”
      “你的画儿稿。”蓝鹤提醒。
      “我……”杨漾很明显不知道怎么说,不是李谊莛说是蓝鹤撕的吗……
      “你不相信不是吗?”蓝鹤歪了下头,眉头是严肃的意味。

      蓝鹤在杨漾迷惑的眼神下接着说:
      “在李谊莛告诉你是我撕了你的画儿的时候,你知道自己对这件事的可信度有所怀疑,甚至可以说你根本不相信,因为你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你生气了,你把火发到了我身上。”
      “你选择发到一个不同班不同科的陌生人身上,这样在质问下你也能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我做的,而不是在纠结中犹豫,瞎想。”
      “等你到了我面前,你又开始懊恼后悔,觉得不好意思,连看着我都有愧疚,而刚好你又脸皮薄,这个火发的怎么都不是。”
      “因为你冲动了。”

      杨漾在蓝鹤不间断的话语中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一句时却慢慢地垂下了,连脊背都软了几分。
      “人是情绪的奴隶,你能控制得住吗,尤其是在你知道我的情况下。”这才是蓝鹤的最后一句。

      杨漾有一种被迫想起来的一塌糊涂的感觉,她简直崩溃。
      她又哭起来:“蓝鹤,你太可怕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当时到我们班里看我的眼神都发抖。”带了些凉意的这一句给杨漾整得彻底崩溃。
      而且羞意让她抬不起头,她控制不住自己再一次的哭哭啼啼,在蓝鹤面前。

      杨漾的眼睛肿得不行,但就是停不下来,在蓝鹤眼里她一定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且是至关重要的,甚至是关联一切的。但这种事情她不会问,除非杨漾自己想说,她要做的其实就是要先打破杨漾的心理防线,让她溃不成军,让她自己愿意说出来。
      蓝鹤想在今晚搞定一切,选择了对于杨漾来说算是生猛的一种方式,她靠在椅背没再说话,得给杨漾一点时间。

      至于杨漾愿不愿意跟自己这个算是半个认识的人说,那是杨漾的事。
      她只等。
      “为什么要忍”,其实就是那一个问题的事。

      “那天,你们看到我妈妈了……”不算漫长的时间里,杨漾的情绪降下来一些,不再那么激动地哭,只是声音依然闷闷的。
      蓝鹤没说话,一直盯着杨漾。

      “我妈妈怎么样?”杨漾像是下定决心一样一下抬起头,决绝的样子也像是很认真地在问。
      “挺好的,温柔。”蓝鹤垂眸一下又抬起,看着杨漾说。
      “对,就是温柔,”杨漾抹了抹脸颊上痒起来的泪,“温柔的让人说不出不好的话,温柔的让人心软。”
      蓝鹤直觉杨漾要说出口了。

      “我妈妈是一个家庭主妇,她对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她管着家里的一切,我就是我母亲从小呵护到大的,她在我身上的付出几乎就是在付出她自己的全部。”
      “我爸爸对我也很好,他跟我妈妈也很恩爱,但我妈妈是个家庭主妇,她内心里是寂寞的。她从一个名校出来的大学生直接转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家庭妇女,她心里,她不好受。”
      “但是自己丈夫的事业需要有人支持,我妈妈那么爱他,当然选择在背后支持他,鼓励他,结果、结果就是她每日只能与我为伴,每天做着做不完的琐碎。我爸爸有时工作上不顺利,她还要忍着疲累和心酸宽慰我爸爸。”

      “我妈妈从小对我并不是百依百顺,相反她教我很多,可是就是这个很多,让我觉得在她温柔忍耐的面皮下,她有一种渴望,她不想那样。所以她把很多东西教给我,教我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一个可以独立的人,一个可以不被任何牵扯的人。”
      “我妈妈也从不对我抱怨,我很多时候真的希望我妈妈可以跟我说说她心里的难过,可是她从来不说……”

      杨漾微仰着头,像是在平缓内心涌动的情绪,她顿了一瞬才继续往下说。
      “我、我慢慢长大,我越能体会到我妈妈的难过,她不说,也不会哭,对我们永远一张笑脸,但我知道,她不开心。她其实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她优秀、果断,有一种她自己特有的魅力,但是她可能自己已经发觉不了了,她在日常烦琐中,在对我的事事照顾中,她把我完全当成了她的全部,她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更重要的人了……我甚至觉得她想让我活成她没有活成的样子——”

      杨漾说到这里,开始新一轮的心理崩塌。
      “但是我、但是我,我好有压力,我每天在她的关爱下 ,她的眼皮下,我都不敢出错……我不敢让她伤心,让她操心,让她觉得我有什么缺点会让她觉得自己一个家庭妇女教出来的是一个不聪明,比不上她的人——我很爱我妈妈——但是我也害怕——”
      “我怕她不开心也不跟我说,我怕对不起她——我知道她对我的要求很高——”

      蓝鹤一直没有打断杨漾,不是说不忍,而是想要杨漾痛快一点。她也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没有什么对于杨漾忍耐的原因的一些反应,她只是冷静、平静地听着诉说。
      对于杨漾说的,蓝鹤觉得并不完全对,虽然那晚她只见了杨漾妈妈一次,也没说什么话,但是她觉得,杨漾妈妈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个样子,杨漾自己把自己逼到了一个她母亲都没有想到的地方。

      如若不然的话,那晚的杨漾妈妈为什么在得知杨漾晚归时没有特地出来找,为什么知道杨漾喝了她从未喝过的酒也并没有气恼,反而很柔和。杨漾说她妈妈不会对她发脾气,想必那之后也是没有的。杨漾说自己的妈妈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价值“,这大概也是她妈妈某些时候心情低迷时无意间展露出的,而杨漾下意识就进行了加工,她开始多想。
      人怎么可能一直一个样,杨漾的妈妈再温柔,再和气,她也会有不怎么好的时候。只是杨漾的爸爸如何蓝鹤不会多加揣测。
      一个人得到的爱过多,她就会有莫名其妙解不开的负担,无论那个负担叫什么名字。

      蓝鹤觉得杨漾妈妈也并没有像杨漾说的,对她要求很高,或许对杨漾也并没有所谓的要求,只是杨漾在心疼她妈妈的日常下自己臆想了出来,她想爱她妈妈跟她妈妈爱她一样多。她在心里不希望自己的妈妈只做一位母亲或是一个妻子,她想让她的妈妈活成自己。
      温柔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并不是谁都有的。这时候一个母亲的强大可能来自于她对自己孩子的温柔,被温柔对待者有无限发展的可能,杨漾走偏了一点点。

      杨漾妈妈或许也苦恼,在青春期浮躁的年纪里她不知该如何跟杨漾交流沟通,她怕一个不小心杨漾就崩溃,尤其是在高中这个很重要的阶段。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因为这种心理在学校收到很多的委屈、煎熬,她一定跟杨漾沟通,就像杨漾说的,她的妈妈太爱她。
      杨漾可能也是有些被过于保护了,导致她性格上喜欢忍耐的软弱,其实杨漾并不是温和的人,相反她有自己的小脾气,但在她妈妈面前,她会下意识小心谨慎,隐藏自己的天性,长此以往,她矛盾还自责。

      人处在当下的境地就是会误导自己,偏移自己,麻痹自己。走出来可能需要别人的帮助,但最后走出来还是得靠自己。
      杨漾说出来的那一时刻,她或许开始解脱。

      蓝鹤思考了几秒,离开椅背后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重新靠在椅背上。
      “打个电话给你妈妈。”蓝鹤说。
      杨漾抬头看着蓝鹤,不明白什么意思。

      “告诉她,你今晚……”蓝鹤又思考了两秒,“你今晚十一点以后才回去。”
      杨漾没有任何动作,连抽噎都忘记了,她跟蓝鹤无声对视,半分钟后才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杨漾迟疑地按了扩音——

      “喂,漾漾。”杨漾妈妈轻柔的声音因为手机听筒的传送有些不真切。
      杨漾抿了两下唇看了一直看着自己的蓝鹤一眼才轻着声音答应。
      “妈妈……”
      “哎——怎么了漾漾?”
      “我今晚迟点回去哦,嗯……大概十一点以后了。”
      杨漾攥着手机捏紧,那边没有停顿迟疑地传来了声音。

      “哎呀,是在外面玩吗?玩得开心呦,想回来的时候可以打妈妈电话。”
      “嗯……好的妈妈。”
      “是不是跟上次的同学一起玩呀?”
      “是,妈妈,我跟她们玩得很好。”

      “嗯,那就好……”
      “妈妈……”
      “嗯?怎么了漾漾?”
      “你不用等我了,你早点睡吧,我可以打车回去。”
      “好的好的,妈妈困了就睡,啊。”
      ……

      杨漾挂了电话有些出神,但蓝鹤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
      “你忍李谊莛她们是觉得她们会成为你人生中的污点?”
      蓝鹤今晚的每一句都不在杨漾的大脑思考范围内,看着蓝鹤有些小心的谨慎,她嗫嚅了半天没有给出准确的回应,吞吐着气息试图再次逃避。

      店外倏然炸了一声响,有人在玩耍时不知做了什么,让这声响突兀在静默的空间里,蓝鹤在仍然不断噼里啪啦的响亮里续上这个突兀的话题。

      “说李谊莛她们会是个污点也不是有多过分,或者沉重,你不想让李谊莛这种身份在你的生活里告知于众,是因为你极度厌恶排斥她们,她们会成为你和你妈妈‘要求’里的污点和缺点。你觉得忍耐,不跟她们发生冲突会让自己一直保持着不犯错、不出格的状态,但你忍耐的时候就已经出格了,你连没喝过的酒都喝了。”
      “你为了活成你妈妈想活成的样子,一直小心翼翼,不出差错,如果让我觉着的话,你妈妈也未必不会犯错,你妈妈如果真的因为当一个家庭主妇就失去了自我,把一个孩子当做全部的话,那她就已经错了,哪来的完美的以后呢。”

      “你妈妈是一个有知识的人,她对社会的包容跟包容你一样,是因为她优秀,她懂得在家庭里如何爱自己的孩子,如何让自己的孩子尽可能的感受到爱的包围。她不溺爱你,你说她会教给你很多东西,那不过是她在传递自己学到的东西给你罢了,那是一个母亲通透的考虑和顾虑,又或者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罢了。你是她孩子,她当然会教育、教导你很多。”
      “她那么对你,不是让你在人相处中受尽委屈不敢声张的,她反而要给你很多勇气。你可能不太会主动跟你妈妈交流,也不会倾诉自己的感受和每天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的……分享,就好像有心事也只是躲起来闷着,不选择沟通,你自己郁闷,你妈妈不可能感受不到。所以……你妈妈对你也越来越小心翼翼,你又在这个时间段更容易多想。这就无解啦,不沟通你俩互相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还容易自己多疑。”

      蓝鹤转了个弯:“你害怕跟她们那些人发生冲突,招惹后续的一系列麻烦,让你妈妈也困扰,也怕你妈妈对你有失望,又或许你是在害怕自己的冲动?”
      “说到底,你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杨漾听蓝鹤说的一大串话,听得迷瞪了,从最开始的心惊到后来的思索再到现在的……心惊,说不出来一句话。她睁着大眼睛无措地看着蓝鹤,而蓝鹤坦荡的回视又让杨漾在几秒后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一个很有疗效的一口气。
      杨漾颤抖地呼吸,她感觉自己现在无比的轻松,没有被戳破心事的难堪与沮丧。

      “所以我怕犯错,我怕影响到我,我不能找她们,我可以忍……我不能被她们盯上。我就一个劲儿地妥协,可她们就是不放过我,其实我烦透了——”
      杨漾可能今晚的眼睛会不保,不过这一次的低泣摆脱了先前的歇斯底里,反倒是从容的一种接纳。
      接纳了自己,也接纳了她爱着的同样也爱她的妈妈。

      蓝鹤深深看了杨漾几秒,语气有些放轻:
      “杨漾,你之前第一次找我,你也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找我,因为你气愤。你能忍,但你还是生了气,你来找我就是因为别人欺负了你,而你又因此找上了我,然后她们又欺负了你。你说这是不是循环往复的连环错?忍在有些情况下是没有用的。这种事情以后不用忍了。”

      杨漾鼻塞很严重,微张了口呼吸,软糯的语调还是在尽力调整:“我们人生的每一个时期都是有期限的,我要保证做好,我妈妈一直说我是个乖宝宝,我害怕犯错,我怕我自己不够好。所以我总是觉得别人对我的欺负也好,玩笑也好,我不能计较,我怕会影响到我,我的人生会出错……我知道,我很怯懦的。”
      杨漾的睫毛不算很长,但打湿了的阴影仍然引人生怜,虽然蓝鹤并没有过多的这种感受。

      “可是人的期限也是不能回头的啊,哪有什么一定会做到绝对呢。人是终究会有遗憾的,你觉得哪里不够好,不能回头重新去做,难道要一直对过去耿耿于怀吗?也不能一直谨小慎微。我们要允许别人热烈,也要允许自己安静;我们要允许别人长途奔涉,也要允许自己止步不前……杨漾,你知道吗?你是跳跃于热烈与安静之间的,所以,你的人生会更加精彩。你在做一件事情是会考量的对不对?不要怕,做对了什么,做错了什么,都不重要。你需要的是尽量不虚此行,人生安乐也会有颠沛难行。你只要记住一句话,那就是‘那有什么的’。”
      “其实很多时候,别人对我们都没有那么多要求的,再某种之上,是自己想要的更多,所以会觉得别人也想要的很多。久而久之,你就会对自己有了要求,把自己困在那个要求里面,时间久了,你就会真的对自己有要求,首先是不满意,再之后就会不满足。太在乎别人,反而容易忽略、丢掉自己的感受,迷失自己,杨漾,不要把自己困在里面,其实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对于我们自身而言都不要过于在意它,重要的是自己啊。关系之间是需要松弛感的,不能总紧绷绷的,一种感情如何自然的发生,我们就让它自然的发展,不要想太多。杨漾,放轻松。”
      “或许你也可以这样想,就算别人给自己施加压力,我们也不要去在乎,别人的要求不能强加到自己身上的,别人的想法关自己什么事啊,我自己的路自己走,饭也是要自己吃啊。”

      说到吃饭,杨漾低头看了看自己逼着自己吃了一大半的两盘爆辣炒菜,她忍不住鼻翼翕动,开始心疼自己,蓝鹤忍着笑适时地把那杯热水往她那推近了些。
      杨漾这才缓和不少,只是眼睛红肿显得脆弱不堪,一张小脸白里透红,蓝鹤在这时候却有些思绪偏移……可能是角度的问题,她看着那一双低垂的眼,有些恍惚。

      门外的热闹不减,但蓝鹤不想凑了,她等杨漾恢复过来后率先起身,老板已经打开了前门,她对老板笑笑,杨漾也一并走了出去。
      她没发现的是,斜对面的一张远点的圆桌前坐着一个人。后门将门外的喧哗放大,夜色下的欢闹聚拢在那儿,许隙深就坐在那里。
      他涣散的眼落在某处,不知是不是在看,他等了很久,听了很久……

      “不好意思,我母亲刚才忘记了,很抱歉,等了那么久。”
      老板的声音响在耳边,许隙深回神,道了句“没事,谢谢”。
      他起身领着几袋餐盒走出店门,朝着北临街的南方向走去,身后仍旧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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