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 抗战 远征军】土匪窝的春天》刘火城

4、大小姐变成男人了

　　李青石完全傻了，他握着轿杆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一阵清风袭来，微微吹起花轿的帷幕，李青石一时痴了，直愣愣的看着火红的花轿发呆，耳边尽是翠竹的沙沙声、荷花泉叮咚声，以及若有若无的风声。突然，一个念头钻进李青石的心里：这个美人儿是老天爷赐给他的，他要接着。
　　想到这儿，李青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向假山后面的两人一招手，干张嘴不出声：来啊，过来帮我一把。
　　何月升双手乱摆，韩江流用唇语骂道：皮子紧欠揍欠削的东西，这不得被赵家活活打死？
　　骂归骂，韩江流却直接走到轿子背后站住了：“一会儿走山路，我力气最大，就抬后面了，咱们去哪儿？”
　　李青石：先回去。
　　韩江流：回哪儿？赵家大院儿？
　　李青石：放屁，回咱家！
　　韩江流：哎呦我的祖宗，抢媳妇呢这是。
　　李青石：我说三二一起，三，二，一。
　　韩江流：起！

　　两人抬了轿子，沿着清晨来时的小路，费劲巴力的往岳王山走去。何月升虽然反对带林小姐回岳王山，但见两人抬都抬上了，只好苦着脸站在韩江流身后，帮他俩一起抬了。
　　这一路，李青石走的是扬眉吐气，他看着远处的青山身侧的翠竹，想着背后艳丽的林小姐和她那金灿灿的钱口袋，不由得眉飞色舞，喜不自禁。
　　三人来时用了一柱香，回去时用了小半个时辰，李青石头一次发现岳王山的山路如此陡峭，恨不得直接生了翅膀飞上去。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三人都累的腿脚打颤，李青石强撑着一口气把轿子抬进岳王庙，便忍不住瘫倒在地。
　　韩江流和何月升也累的不行，虽然后侧轿杆是两人抬，但上坡最累的也是后面的人。他俩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拿眼瞅李青石。
　　李青石：瞅我干啥？
　　何月生：瞅你咋地！
　　韩江流：松……松……
　　李青石：哦，小松子怎么没出来迎接？小松子没了。哪年死！
　　何月升：死了！
　　李青石：小松子应该拾柴火去了，我去找他。
　　说完骂了一句“当娘真累”，揉着腿找人去了。

　　张小松能去的地方非常有限，李青石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他。张小松果然是在拾柴火，不过他愁眉苦脸的，不知又拾出了什么人生哲理。
　　李青石靠着一棵树喊：“小松子，过来。”
　　张小松像只受惊的兔子，连忙抱着柴火跑过去：“石头哥，你看见灵心大师了吗？大师刚走。”
　　李青石：花和尚不是一早走的吗？刚才又回来了？
　　张小松：是哩，大师说他在山下遇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这人还带着刀，大师把他打晕了，扒了他的衣服。大师回来放下衣服再走的。
　　李青石：哈哈，好事啊！衣服呢？
　　张小松：放柴火堆下面了。衣服里还有几张票子，都是十元的钱。对了，大师说是个高个儿学生，长的蛮壮的，比你小几岁，你认识不？
　　李青石：不认识，没见过。
　　张小松：呼，这就放心啦，大师说他自称林家二少爷呢。
　　李青石：啥？
　　张小松：那个学生说他是林家二少爷呢。
　　李青石眨眨眼，突然一拍脑壳：坏了，我们抢了人家的轿子啦！怪不得林二爷没来呢！让花和尚截下了！
　　张小松：啊？
　　李青石：你先回去，回岳王庙，偷偷把和尚干的好事儿告诉你哥哥们，我一会儿也过去。

　　岳王庙里，韩江流和何月升靠在一起，他俩好不容易喘平了气，又听张小松讲了灵心大师的壮举，只惊的目瞪口呆。他俩赶紧捂着张小松的嘴巴说了抬轿子的事，张小松吓得“嗷呜”一声差点咬了两人的手掌。韩、何二人赶紧把张祖宗请到身后，揉着手商量对策。
　　韩江流：小何，咱们这……请林大小姐下来喝茶？
　　何月生：喝什么？喝你脑浆去。
　　韩江流：那咋整……哎我去，轿子动了！
　　何月升：稳定情绪，都稳定情绪啊！道歉，先道歉啊！
　　只见花轿一动，帷幕下露出一只锃亮的皮鞋来，何月升还没想好应对林小姐的话，一条裹着黑色西装裤的长腿就打乱了他的思路。接着是黑大衣、黑马甲、白衬衫，最后是一张白净的脸，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睛，以及一张菱形的嘴巴。
　　呦！大家都愣住了，痴痴的看着她。这人白晃晃的，有一张稚嫩的孩子气的圆脸，一指长的黑发柔软的垂下，顺在倔强的下巴上。她的五官凌厉，脸蛋却滑嫩嫩、软乎乎的，一看就是个没受过委屈的千金小姐。她身材高挑，长腿细腰的，光往这一站便明晃晃的夺人心魄……真是便宜赵家二少爷了。
　　“哎呀妈呀，可开了眼啦！”韩江流脱口而出：“仙女儿下凡啦！哎等等，这男的吧？”
　　仙女微微皱眉，向前走了一步，正好走出轿子，她站在众人面前，抬着下巴瞪韩江流。
　　“姑娘唉，别听他瞎说，这东北佬儿累晕头了，搁这儿喷……说胡话呢。”何月升立刻在韩江流背上拍了一掌：“姑娘，这不是个洋人，纯纯东北佬，你别害怕。”
　　“欠削玩意儿——”韩江流威胁的冲着何月升挥挥拳头，但眼睛总偷偷瞟着面前的姑娘。
　　张小松看着姑娘雪白的衬衫，低头瞧瞧自己脏乎乎的破衣服，一张脸憋的通红，悄悄搓起指头上的泥巴来。
　　姑娘冷着一张脸，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她一个个看过去，手指轻轻的敲着皮带。
　　“那个……哈哈，石头？你把她弄来的，快说句话啊！”韩江流尬笑几声，歪头向外嚷：“石头？来啊！咦这犊子，这会儿功夫就不见啦——”
　　说话间，李青石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肩膀上挂搭着几乎快掉下来的破衣服，裤腰带里别着那把宝贵的大马士革短刀。他走进屋子，大声斥道：“吵吵什么？一群瘪犊子玩意儿叫爹干啥？林小姐——”
　　然后他看到了屋子里面的人。
　　只是一瞬，李青石便像被雷劈了似的愣在原地，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人。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如明月般皎洁的人儿，她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直愣愣的戳进他满目疮痍的心。
　　这人……这人分明是……
　　这不就是上个月救了自己的林平湘吗？他怎么在这里？
　　姑娘冷冷的看着李青石，见他傻乎乎看着自己也没个反应，便疑惑的瞅着其他人，脸沉了下来。
　　何月升第一个反应过来：“老石，老石！别看了，说话嘛！”
　　韩江流趁机报复：“哎呀，你个没出息的！看呆了都！”
　　何月升只得亲自出马：“姑娘呦，这人小时候撞坏了脑袋，一直就没好利索，我来陪姑娘拉呱——”
　　张小松没敢说话，他看着姑娘的表情逐渐阴森，只觉得要大祸临头。
　　姑娘把眼一瞪：“够了，都闭嘴！”
　　一瞬之间，全场悉数安静。
　　这声音，明显是个男人嘛！
　　姑娘大声喝道：“你们的雇主在哪儿？让他过来见我！”
　　又是一阵安静。
　　片刻后，何月升试探性的说：“这位姑娘……是个少爷啊？”
　　“我长的像女人吗？”少爷大怒：“像吗？”
　　众人赶紧摇头，只有张小松乖巧的点了点头，接着又被少爷怒视。
　　“你们的雇主林溪在哪儿？”少爷不耐烦的说：“让他滚过来！”
　　众人眨眨眼，瞬间明白了，这少爷坐轿子怕是受了“林溪”的一番指点，可这坐花轿的少爷到底是谁啊？
　　少爷见大家都不理他，眉头一皱，又要发脾气，众人都是土匪，说起谎来一套一套的，此时便争相骗他。
　　何月升：“老林刚下山，山下围了好多人呢，不知在干什么，他就出去瞅瞅啦！”
　　韩江流：“这鬼天气忽冷忽热的，少爷先歇歇，给您烧壶水。”
　　张小松：“我会变戏法，少爷要瞧瞧吗？林哥也喜欢的。”
　　李青石冲少爷傻笑：“少爷，你是我带上来的，我本想讨些喜糖赏钱，没想到，抬你的轿夫见了我，一下子就把你递给我啦，我以为他们不要你了，便带着弟兄们把你带上山来。我不认识什么林溪，我叫李青石，你叫什么啊？”
　　所有人都看着李青石。
　　韩江流伸腿踢他：“瘪犊子玩意儿你搁这儿坏事儿呢！”
　　李青石整理了一下歪七扭八的衣服，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的对少爷说：“我叫李青石，只有我爹娘和兄弟们知道我叫李青石——现在你也知道啦。我不骗你，之前也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少爷眯起眼睛，往前走了一步，直站在李青石面前，他细细看着李青石的眼睛，突然笑道：“好一对狗眼。”
　　李青石见他笑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少爷突然伸手去抽李青石腰间的短刀。李青石躲闪不及，那短刀便“唰”的被少爷抽出，又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顶上了他的脖子。
　　“哎呀！有话好说！别动手嘛！”韩江流嚷起来。
　　何月升也急了：“少爷，咱不是故意的！少爷！”
　　少爷还是用刀顶着李青石的脖子，他比李青石高上一截，刀刃向下，戳的非常有压迫感。李青石却一点也不害怕，一双狗眼在少爷白嫩的脸上转来转去，嘴巴又咧开了。
　　“你笑什么？”少爷压低了声音：“又是你，我记得你，你就这么想死？”
　　“会死，但不想死，也不会在这儿死。”李青石道：“我叫李青石，少爷到底叫什么？”
　　少爷盯了他一阵，缓缓开口：“上个月有个神汉在我家门口装神弄鬼，把我家管家吓坏了，他给我喝了一个月药汤。”
　　“原来是赵家的少爷。”李青石眨眨眼：“讨饭不好讨的那家，我知道。赵管家干净，少爷家也干净，门口容不得脏人。管家是怕我这鬼怪冲撞少爷，所以才备了汤药。”
　　少爷笑了笑，用枪一顶他：“平湘。”
　　“平湘，平湘好啊。”李青石谄媚道：“赵平湘，真好听。”
　　“是林平湘。”林平湘把刀从李青石的脖子移动到胸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林溪的人啊？”
　　众人一愣，心想原来这就是李青石日日夜夜的大恩人啊！随即开始各显神通，拼命给李青石找补。
　　韩江流举起一只手：“没见！天地良心，什么人都没见！”
　　何月升道：“我们不认识什么林溪。”
　　张小松也道：“不知道哎，平湘哥，你要不要看把戏呢？”
　　林平湘用刀尖戳了戳李青石的胸口，李青石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脸上还是挂着笑：“是个高个儿学生不是？长的蛮壮的，是个好小伙。”
　　众人发出一阵吸气声。
　　“人呢？”林平湘拔高了声音。
　　李青石道：“他和灵心大师打架，被大师打晕，扒了衣服藏起来了。”
　　“………什么？”林平湘用刀背一拍李青石的脖子：“你们杀了他？”
　　李青石诚恳道：“没死，大师菩萨心肠从不杀人，只是误会，林少爷身上有刀，大师只当他是来报复我的……大师把他打晕了扒了衣服，又怕他害羞，把他藏起来了。”
　　林平湘双眉紧锁：“胡扯，别想骗我！”
　　李青石委屈道：“不骗你，真的，我不骗你。你是我恩人，我欠你一条命，怎么会骗你。”
　　林平湘恶狠狠的问：“你们把他带哪儿去了？”
　　李青石道：“没带走，还在那片林子里了。估计林少爷现在已经获救了，我们没害他。”然后又解释了一句：“弟兄们缺粮少衣，快过不下去了，扒衣服实为下策，平湘息怒。”
　　林平湘一敲他脑袋：“我和你熟吗？叫我林平湘！”说完又诧异的拿枪磕了磕他的发顶：“脑袋蛮硬的，西北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的人。小时候打仗，家里人都死了，就往到处逃，逃着逃着，就到这儿了。”李青石扭捏的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头发脏，平湘别戳了。”
　　林平湘又是一记猛敲：“叫我林平湘！”
　　李青石不说话了，他歪着脑袋，傻傻的笑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林平湘。
　　“我叫林平湘。”林平湘大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是林家的远房亲戚，算是林家的大哥。”
　　“哎。”李青石连忙谄媚：“见过林大少爷！”
　　“行了。”林平湘嫌弃的皱起眉：“我不搞什么封建，你叫我名字便是，也不必说什么歌功颂德的话。”他顿了顿，又道：“我现在要离开玉连山，还要走小路，不能被别人看到。你是匪，这一块你最熟，还请你带路。我们先回荷花泉，再出玉连山，现在就请吧。”
　　李青石扭捏起来：“平湘，我这腿坏了，没劲儿，下不了山。”
　　林平湘怒道：“怎么坏的？”
　　李青石委屈道：“抬你抬的。”
　　林平湘一愣，抬眼环顾四周，韩江流和何月升见了，连忙捂着腿“哎呦”起来，张小松还适时的挤出几滴猫尿。
　　李青石连忙道：“平湘你看看，不管怎么样，我们好歹拼了老命把你带出来了是吧？你就委屈一下先在这儿住了，等我们腿好了送你出去。”
　　林平湘眉头一皱：“不行。”
　　李青石可怜兮兮的求饶：“就一天，一天……我的腿好痛啊平湘……”
　　“……你们，这，行吧。”林平湘明显动了善心，他把刀收了，重新插回李青石的腰间：“我明天就走，你给我领路，不许耍心眼，不然我就把你送警察局里。”
　　一看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一点心计也没有。李青石在心里暗喜，连声道谢：“多谢多谢！哪年死、江流儿，过来，快点给少爷收拾住宿！”然后冲林平湘笑道：“少爷，我陪你出去转转，给你看看明个儿要走的路？”
　　林平湘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好。”
　　李青石瞬间眉飞色舞起来：“不谢不谢，嘻嘻，不用谢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