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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当红脑壳很危险 ...

  •   李青石见林平湘收回了手,也没难过,只是嘿嘿一笑,然后领着他开始爬山。林平湘手脚并用爬了一阵,好不容易爬到了半山腰,眼看就要到山顶,李青石却停了下来,靠着一棵树坐了。
      林平湘紧张道:“怎么了?”
      李青石招呼他一起坐下:“嘿嘿,再往前净是石块,容易划到手,咱们等天亮了再爬。”
      林平湘暗暗松了口气:“哦,这样啊,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他突然心念一动,盯着李青石道:“是不是灵心大师告诉你,你们马上就要有新屋子住了?”
      李青石笑的没心没肺:“嘿嘿,也算是吧,每次大师去看朋友,回来都说要带我们走,可惜一次也没离开。不过我觉得,这次肯定能走。”
      原来还是希望大师带他们离开,难怪不肯跟自己南下从军。林平湘问道:“哪里的朋友啊?衣服巷西屋的朋友?”
      李青石只觉得好笑,什么衣服巷,人家都管那地方叫□□巷,这大少爷脸皮也薄,这点话都不好意思说。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小心翼翼的道:“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了,只知道是佛门的朋友。对了平湘,你去过灵隐寺吗?江流儿说,那里的香火可灵了!那里有个辟支塔,还有座千佛殿,可好看了!平湘……”
      他悄悄看了一眼林平湘,见对方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悻悻的止住了话头:“那我们休息一会儿,天亮了再走。”
      林平湘却道:“李青石。”
      李青石的眼睛瞬间亮了:“平湘!”
      林平湘绷着脸,一字一句的问:“你知道什么是红脑壳吗?”
      面对林平湘突如其来的质问,李青石只是短暂的怔了一下,便自信道:“我知道,是火神祝融!”
      白担心了,量这家伙也不会加入红脑壳!林平湘差点给他翻个白眼,他咳嗽一声:“就当我没问。”说完走到李青石身边坐下:“报纸上说,四月十二号死了不少人,都是红脑壳。”
      李青石惊愕道:“神仙也会死吗?”
      林平湘:“不是神仙,红脑壳是人,是……算了,你也不必知道,知道的都要死,我就不告诉你了。”
      李青石“嗯”了一声,一只手摸了摸裤腰带上的报纸,脸色沉了下去。
      林平湘见他这副样子,心又悬了起来:“怎么?”
      李青石悲伤道:“又死人了,怎么到处都在死人?平湘,红脑壳做了什么错事,为什么要杀他们?”
      林平湘张了张嘴:“不好说。”
      李青石又问:“平湘,你见过红脑壳吗?”
      林平湘抬起头,头顶黑色的松柏把月亮分离的支离破碎,只剩了点点月光落下来。林平湘往李青石身边靠了靠,低声道:“我七岁那年,在湖南第一师范学校附近,遇到了一个新民学会的人,那时他正在街上发表演讲。他说,我们处于一个吃人的社会,只因我们有一个吃人的制度。他号召大家一起废除掉这个吃人的制度,把我们国家,甚至全世界变成真正美好的地方。”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就在他演讲完毕之后,跑过去和他说话。旁人见我是个小孩子,都以为我是误跑过来的,只有他把我抱起来,说他演讲时看见我了,问我想要和他讨论什么。我说我要和他谈一谈理想,他说好啊,我也想和你谈谈理想。”
      “我们说了很多。我们互相说了自己的学业、功课,他嘱咐我好好读书,多出去看看,最好去俄国和法国。最后他问我有没有信仰,我说我想要我和我家都变得更好。我问他有没有信仰,他说他和我一样,想让这里的变得更好,但这个好字有很多个好法,他要的是最广泛最深厚的一种。他说我们和我们脚下的大地就是他的信仰。他还说,等我长大了,就会有更确切的信仰。”
      “我当时没有太多的情感,也不懂他的话,只是觉得有一团火在心里燃烧。第二年七月,也就是五四运动之后,他很高兴的写信告诉我,说有人建立了一个学术性的政治团体,名叫少年中国学会。他说这个学会很好,他已经准备参加了。少年中国学会,这名字真好听,我一下就记住了。”
      “少年中国……少年中国……”李青石睁大了眼睛,他悄悄的念了一遍,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叫少年中国呢?”
      林平湘道:“这里的少年不是指一个固定的年龄,而是永远年轻的意思。你想,我们在封建下活了两千年,这样的中国是“老大帝国”,是落后的、禁锢的、老态龙钟的,而我们希望出现的中国,一个先进的、开明的、朝气蓬勃的中国,所以叫少年中国。”
      李青石激动不已:“这么说,你和他有一样的理想!”
      林平湘伸出两指抵在了李青石嘴巴上,示意他声音小点,李青石赶紧捂住嘴巴,乖乖的缩在地上。林平湘碰了碰李青石的嘴唇,收回了手:“他是我见过的最赤诚,最热烈的一个人,也是我最敬佩的一个人。我们从此做了笔友,互通信件许多年,可惜二三年后断了联系。我还想读完书就去找他,但是……”
      林平湘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无奈的笑了笑:“他算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红脑壳。”
      李青石压低了声音:“原来平湘的朋友是红脑壳……”他突然以手指天,发誓道:“你放心,我绝对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就连我兄弟们都不会。如若违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行了。”林平湘把他的指头按下去:“新青年不信牛鬼蛇神。”
      李青石讪讪的把手收起来:“平湘,你还去当兵吗?你看,你和红脑壳都认识,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不得蹲大牢?”
      林平湘斥道:“不行,当兵是我的实现理想抱负的途径,只有当兵有了枪,才能做事情。再说了,我们只是笔友,没事的。我哥哥和我小叔政见不和都能一块儿呆在黄埔,我这肯定也没事。”
      原来你在黄埔有人啊,怪不得非要去上军校。李青石的心沉了下去,但他依旧抱着一丝侥幸:“平湘,你再想想,我觉得你爹和林管家待你不错,你要是走了,他们会伤心的。”
      林平湘义正言辞:“我知道他们待我好,只是他们不能管我一辈子,我有我的想法,我要做我自己的事情。”
      看来是非走不可了。李青石的眼睛黯淡下去:“那……平湘,现在你长大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找到你的信仰了吗?”
      林平湘仰起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你想听?”
      李青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林平湘把头一歪:“我偏不说。”
      李青石委屈的撅起嘴巴。
      林平湘伸手圈住李青石的嘴巴:“好一张狗嘴,比我家大黄还软。那你说说看,你刚才听完我的故事,有什么想法没有?说的好听,我就给你讲我的信仰。”
      李青石巴不得林大少再讲讲自己的故事,顿时眼珠乱转:“我就是想啊,平湘那时候才七岁,肯定——”
      林平湘松开圈住他嘴巴的手:“肯定什么?”
      他以为李青石会说什么“肯定一腔热血”,再不济说一句“肯定年少轻狂”,没想到李青石突然红了脸:“肯定长得又白又嫩,抱起来香喷喷、软乎乎的。”
      林平湘:“………”
      林平湘“唰”的一下站起来,大步往山上走,李青石见他恼了,赶紧连声道歉,手脚并用爬起来跟过去。

      李青石跟在林平湘身后,天南海北的扯了一通,好不容易哄好了林大少,这才又得了领路的殊荣,屁颠屁颠的带着人往山上走。岳王山不高,才半柱香的功夫两人就爬到了山顶,此时天也亮了,李青石终于可以去看报纸了。他掏出报纸,慢悠悠走到林平湘身后,急匆匆的翻看。
      看报纸可是不是个好差事,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报纸上常有天灾人祸,这个月又新加了对红脑壳的处决名单,导致看个报纸如同看随机死亡通告,能把人看的心惊肉跳。
      李青石是最担心灵心大师出事的人,他用指头指着细细观看。这报纸很大篇讲的全是名人八卦,只有一小块区域是死亡名单以及逮捕红脑壳。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手都把报纸攥皱了:报纸上有大师常去的千佛山和齐鲁书社,好在书社也只是搜查而已,书社的创立者王乐平先生平安无事。
      如此说来,山东还不算乱,大师没被乱抢打死。李青石松了口气,又去看报纸上的名人八卦。
      这八卦范围也太小,只讲了湖南赵家和东北林家,自去年入住玉连山后鸡飞狗跳的家庭琐事,以及两人之前遇到的琐事。李青石觉得有趣,又想起林平湘本来要嫁给赵家二少爷,便认真一行行看了。

      话说这湖南赵家本是贵州商贾,一家人兢兢业业,偏在长子赵从云那辈出了岔子。赵从云不肯未子承父业,独自一人跑到湖南闯天下。赵从云侠肝义胆,又师从一武林高手,因此闯了一片天地,在湖南落下了脚。后来,他因不满长沙匪患,手持双枪单杀群匪,被当地百姓拥戴为王,从此驻守长沙城。
      赵家四子中,赵从云的二弟和三弟都是商贾,二弟继承家业,三弟去了东南亚。只有幼弟赵从均仰慕大哥,希望做个军人。赵大帅心疼弟弟,没让他直接入伍,而是送到日本军官学校深造几年,这一下可不得了,一不留神就深造成大官了,还与同在军官学校读书的蒋先生结义金兰。
      虽说赵家子辈男女无数,尽是些乖巧可人的孩子,偏偏一两个倔脾气的撞到同样倔的赵大帅身上。赵从云赵大帅,娶了上海滩第一美女林易安为妻,不到立年便喜得一子,取名赵俊彦。赵大帅本想让儿子早早成婚,然后回到贵州老家过踏实日子,没想到这小子酷爱军事,十七岁那年在自己的婚礼上完美逃婚,一路跑到广州投奔小叔。时任黄埔军校总教官的赵从均一见大侄子来了,赶紧收进学校,并给大哥发来贺电,这可把四处抓儿子的赵大帅气了个半死。
      赵大帅本想等儿子放假期间,亲自前往广州将儿子捉回湖南,没想到自家老爷子在此时归天。赵从云悲痛之余只好先忙丧事,结果一回老家可不得了,自己的幼弟正在外面打仗,他的金兰蒋先生正在家里替他尽孝呢。
      这下完了,蒋先生对赵俊彦赞不绝口,赵从云只好把让儿子“弃武从商”的想法咽了下去,暗暗发誓一定要教育好下一个儿子。
      可惜,天不随人愿,赵从云一心想要教育儿子,但第二个孩子由于在大哥十年后才生出来,虽然是个男娃,但也获得了家人的无限宠爱。
      赵大帅次子就是赵碌黎。这赵碌黎生的眉清目秀、白白净净,被家人朋友宠上了天。就连蒋先生也打来了电话,说要认赵碌黎为义子,还说要让自己儿子与赵碌黎结义金兰。
      赵大帅听了,可谓肝胆俱裂,连哄带骗的对赵碌黎说明继承祖业的好处,并委婉表达“孩子在家里孝敬父母乃天经地义之事”。可是赵碌黎是个比大哥和他亲爹都倔的脾气,平生最爱与他青梅蒋大哥讨论父辈的不是,面对自己亲爹的“封建思想”视死如归。气的赵大帅都不想回家,赌气住在了自己的义弟林风的家里。
      1925年,也就是两年前,赵碌黎的青梅蒋大哥赴苏留学,家里总算没有了和他数落长辈的人了。赵大帅如释重负,又开始论述起父亲的威严来,不想传来消息:蒋公子加入了苏共。赵大帅当时两眼一黑,就怕蒋先生发难说是赵碌黎这胆大包天的东西把他好大儿染红的,又怕自己儿子也多点红色基因,连忙关门谢客,把小儿子藏了起来。
      次年,赵大帅带了自己的金兰义弟林风北上山东,与张大帅讨教白俄军备,顺便按着自己十七岁的儿子与林风的长女林安澜成亲。不成想梅开二度,儿子的婚事又砸了。林小姐溜走,林风的次子林溪被人扒了衣服,可谓丢人至极。最关键的是,赵碌黎这小子一晃没了影,大家等了一个多月了都没他的消息,赵大帅虽面不改色,但背地里还是怕儿子学蒋大哥犯浑,果断与儿子断了关系,可谓父慈子孝。
      ……
      看到赵碌黎这么能折腾,李青石心情大好,他一溜烟跑进了岳王庙,准备随便抱住一个人狠狠亲一口。没想到一进庙门他就傻了眼,只见韩江流和何月升横七竖八的躺在大通铺上,两个人占了四个人的地儿,张小松独自一人蹲在火堆旁烧水,好一副雇佣童工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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