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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探林宅又得意外之喜 ...

  •   林平湘藏好了李青石,快步走到门口,轻手轻脚的把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披着西装外套的高个青年人,这人正是与李青石做过交易的林管家。林管家见了林平湘,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压着声音怒道:“乖乖,算上今天都三十二天了!你还知道回来!”
      林平湘把林管家往外带了带:“林叔怎么在这儿?”
      林管家没好气道:“我这些天一直早睡早起,敞着着窗户等你,我知道你不敢回家,肯定要来我这儿,只是没想到你竟然熬了这么久。本以为你不到一个周就能回来,哎……果然是长大了,能吃苦了。”
      林平湘又问:“其他人怎样了?”
      林管家冷哼一声:“女特务自然是溜之大吉。她给我写了封信,说她已经考了日本的公费留学,准备坐船去找你哥了,还说济南府的黄河鲤鱼好吃,趵突泉的三股水好玩,聚华戏院的戏好看……这东西,问候她亲爹的话一句没写,吃的喝的玩的乐的占了三张纸!气死我了!不过,听说这聚华戏院请了尚小云……哎呦,我还不如女特务过的舒服。”
      林平湘抿嘴憋笑:“林叔,怎么叫姐姐女特务?”
      林管家不耐烦道:“你爹把她娇纵的无法无天,行事做派和个特务似的,溜屋撬锁上房揭瓦,毫无大家闺秀模样!这次你们三个偷摸逃走,就是她带的头吧?还骗我说什么偶遇大师算得良辰吉日,可笑至极,明明是拖延日期逃跑!亏我还帮了你们。”
      事到如此,林平湘只好摊牌:“林叔,此事是我们一起商量的,姐姐男装北面出城,我坐了她的轿子去南面荷花泉,弟弟在荷花泉的竹林里等我。不想弟弟被……被人暗算,好在是没有出事。”
      林管家气的磨牙:“林溪这个蠢货,被人扒了衣服送回来,丢人至极!我想他也不能与你去广州了,还是和女特务一起去日本吧。算了,别说那个光屁股的蠢货了,说说你,你不是出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林平湘不好意思道:“林叔,我其实没出城,二十八那天,我坐的轿子被南边的村民接过去了,就在村子里住了几日,本想着风声过了再走,今日是有急事回来,没想到被林叔看到了。”
      林管家听罢,把眉头一皱:“平湘,你说实话,是不是……”随即用唇语道:被人欺负了?
      林平湘想起在岳王山上的种种,脸上露出了笑意:“没有,我欺负他们还差不多。”
      林管家伸手抓住林平湘的衣领:匪?
      林平湘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匪,但不是坏人。
      林管家才不管什么好坏人,一听“匪”字便勃然大怒,挥手做杀头状,林平湘赶紧按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头:“林叔,他们虽然自称为匪,其实就是一群缺衣少食、无父无母的半大孩子,凑在一起也不是与民为恶,就是混口饭吃。他们是穷苦人,很可怜的。”
      林管家劝道:“匪是最可恶的,今日你不杀他,明日他就来杀你,别说什么穷苦人,穷苦人最知道如何杀人。我当年在奉天的时候,两个贫民为了一口饭都能互捅刀子。”
      林平湘道:“吃饱了饭,就不捅刀子了。”
      林管家道:“酒足饭饱思□□,吃饱了饭就该为了别的事动刀子了,欲望无穷无尽,你能管的住他们?不如今日就做了了断,你留下,不要再回去了,我去剿了他们。”
      林平湘听他这样说,直接急了:“林叔,你就信我这一次,我要是错了,以后都听你和爹的。林叔,让我回去吧。”
      林管家见状,侧过头去不与他讲话。林平湘见他发了脾气,只好抓住林管家的手,轻轻摇着:“林叔,我母亲去世的早,平日里我爹去打仗,只有你陪着我,我知道你待我好,不想让我受委屈。林叔,让我回去吧。”
      林管家斜了他一眼,随后重重的叹了口气:“怎么和你爹一样倔?去去去,你们爷俩我是没辙了,大的小的都不省心。走吧,反正你爹是要去剿匪的,剿到你那里可别憋着,出来说句话,你爹不会把他亲儿子剿了的。”随后又补了句:“若你爹发了脾气说要枪毙你,你也别和他犯冲,只管认错就成。他这人就喜欢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顶多让你在局子里来个左进右出,不会有事的。”
      林平湘闻言大喜:“还是林叔待我好,林叔放心,到时候我们肯定跑的远远的。”
      林管家听罢,抓住林平湘的领子一提:“跑什么?跑去哪里?广东吗?不要跑,要带着他们参军,加进来,你一跑不就也成匪了吗?”
      林平湘点头称是:“是,加进来,不加我就自己去广州,反正不会跟着他们跑。”
      林管家松了口气:“这就对喽,乖乖,这几天吓死我了,你一个多月没消息,我和你爹真以为你跑到你笔友那里去当红脑壳了,差点就向他打听消息了!乖乖,真要和他联系了,这罪过可就大了……”
      林平湘试探道:“我看过这个月的报纸了,这些天不太平,林叔,真的打起来了?”
      林管家道:“上上个周二,四月十二号,两边是彻底崩了,从上海开始,到处开始杀红脑壳,死了不少人,这次是真要开始打了。我说红脑壳肯定会交枪,如此一来这仗就打不了。你爹说有的人是肯定不交枪的,比如你那笔友,还说两边势必要打一架。”
      林平湘皱眉道:“合作的好好的怎么会崩呢?咱们来玉连山不也是为了合作吗?济南那边都来人了,就等小叔和哥哥的信儿,这就闹掰了,真可惜。”
      林管家啐道:“知道我和你爹在跟他们谈,你们这群不省心的东西还逃婚?气死我了,你一个大男人还逃婚?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林平湘道:“谁让我爹非要我和澜姐成亲,都是他的错。”
      林管家道:“呸,联姻哪有痛快的?你呀,从小就是个不省心的。哦对了,你爹和你断绝关系那事儿……”
      林平湘无所谓的说道:“他就没养过我,断了关系也罢,我还不稀罕他呢。”
      林管家赶紧捂住他的嘴:“乖乖,你听我说,你爹和你断绝关系那事儿是我的主意。当时不是怕你脑袋一热去做红脑壳吗?你做了红脑壳,咱家就全完了!所以我劝你爹写了个断绝关系的字条。这是是我的不对,是我错了。”
      林平湘听林叔这样说,也不生气了,反而安慰了他几句:“林叔,你没错,我不再怨他就是了。”
      林管家摸了摸林平湘的脸蛋,俯在他耳边道:“那好,今天你和你那……土匪朋友,是回去还是在这儿住一晚?你放心,我不给你爹说。”
      林平湘道:“既然林叔看见了,那我们就得走了。”
      林管家没好气道:“行了行了,回去也好。对了,你记住,要是真的想走,五月六日这天,我会放开南牙山到泰山的山路,到时候跑的快点,别被你爹拎回去。”
      林平湘笑道:“是,我记住了,多谢林叔。”
      林管家叹了口气,给林平湘整了整领子:“山上风大,小心着凉,千万照顾好自己。衣服票子不够了就给我写信,我给你送去……”

      林平湘轻手轻脚的回了屋,他关上房门,走到李青石躲藏的床上,拽了拽被子:“解决了,走了。”
      李青石从被子下露出半只眼睛,喟叹道:“平湘……”
      林平湘:怎么了?
      李青石:完了,陷进去了。
      林平湘:别陷,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爬出屋子,翻墙跳出院子,顺着墙根走到河畔,李青石满腹狐疑正要提问,林平湘却抢先一步,他表示一会儿两队人要换岗,得到河对面躲着。
      泉水河西岸都是玉连山的老住户,他们屋子挤,街巷也小,路也破,货商都不过去,李青石平日里也不往那里跑,顶多被地痞们追着过个桥。林平湘领着他往石桥走的时候,李青石忍不住担心,晚上走生路,要是磕磕碰碰怎么办?自己皮糙肉厚没事,林平湘细皮嫩肉,碰一下要疼好久的。
      他越想越多,脑子里尽是林平湘头破血流的样子,直唬的他心惊肉跳。很快到了石桥,李青石眼见林平湘抬腿就要上去,忍不住道:“平湘,我背你过去吧。”
      林平湘当然不同意:“不行。”
      李青石急了:“这个……这个……”他突然灵机一动:“平湘,你骑过马吗?”
      林平湘:没有。
      李青石:嘁,一看你就没骑过,我爹娘都是骑马的,这骑兵可比步兵痛快多了。而且这骑兵需要天赋,我瞧你肯定没这天赋。
      林平湘:什么天赋?
      李青石:骑在马上,马儿左摇右晃,人很容易掉下来,我第一次骑马就没摔下来,江流儿就掉下来了!江流儿笨得要死,他连玩“骑马打仗”的游戏都能从人背上掉下来。
      林平湘:哦。
      李青石讪讪的笑了笑,觍着脸弯了腰:“平湘,你……你要不要试试?”
      林平湘绷着脸看着他,就在李青石以为他拒绝自己的时候,林平湘突然一跃而起,扑到李青石的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嘿,果然是个不经激的大少爷。李青石连忙用手拖住林平湘的小腿:“平湘,走啦。”说罢抬腿迈上石桥。
      夜晚的河水亮晶晶的,仿佛撒满了月光。石桥正下方,荷花泉的水流流经这里打了个漩,哗啦啦的往北边去了。
      林平湘望着水流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林叔说,这桥是荷花仙子修的,所以名叫荷花桥,桥上的护栏也都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李青石才不管什么仙子,他现在正背着软乎乎、暖和和的大少爷,他随口说道:“说实话,我还没注意过这里呢,平时光顾着干活儿和逃命了,也不知道这里好不好看。”
      林平湘轻轻说道:“林叔说,这里夏天很美,桥下是荷花,桥边是垂柳,桥头上是卖莲蓬的少年。你若见了,定然喜欢。”
      李青石听得骨头都要酥了,他在桥中央站住了,仰起头看天上的月亮。月光清冷,明晃晃的照着他的赤心。他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这座桥再高一点、再长一点,最好高大到他一辈子也走不完,这样他就能背着林平湘,带着温柔的思念与对远方的期待,一直这样快活的走下去了。
      这时,他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贴着他的耳朵,吹散在月光里: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李青石听不懂诗的意思,但他突然感到心酸,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了,他用拇指揉了揉林平湘的小腿,狠了狠心,慢慢走下了荷花桥。

      下了桥,李青石放下林平湘,拉着他蹲在草稞子后面。一柱香的功夫,巡逻的官兵来了,又一眨眼的功夫,官兵们便换好了班,旧的离去,新的又开始了巡逻。待到对面的巡逻官兵拐进了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李青石便扯一扯林平湘的衣摆,示意自己要背起他回去。
      林平湘自然是不让他背的,他直接大步流星的走过桥,又沿着泉水河往岳王山。李青石见占不得便宜,只得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边。期间,林平湘一言不发,一直认真的盯着路面,李青石倒是忐忑起来,不时偷看他一下。
      终于,在走了半个时辰之后,李青石终于憋不住了,他先是表扬了林平湘的骑马技能,接着开始了提问。
      他委婉的询问林平湘,他的父亲是否真的和他断了关系。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悲伤的安慰了林平湘一阵,接着问屋外那个人是不是一个圆脸的中年人,有着东北口音。林平湘看了他一眼,点头默认了。
      李青石松了口气:“原来是林管家啊,我还以为是你爹呢!你们在外面说了这么久,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他会把你抓走呢!”
      林平湘惊愕的看着他:“你管他叫管家?”
      李青石自豪道:“是啊,他让我这样叫的。”
      林平湘别过头:“哦,知道了。”
      李青石突然凑到林平湘身边,拉住他的胳膊:“平湘,那个……报纸……”
      “哦,报纸。”林平湘这才想起来自己怀里的报纸,他把报纸拿了出来,全都放到李青石手里:“看吧,重要的都在这儿。张小松说得对,这几日不太平,大师估计在路上耽搁了。”
      李青石笑着接过了:“咱没火柴也没蜡烛,得天亮了才能看。”说罢把报纸对折塞到裤腰带里。
      林平湘抬头看了看天,天上光秃秃的只有月亮,但东方的天空已经隐约透着亮了。他左右一看,两人已在不知不觉间走过了荷花泉和荒地,此时正在穿过一片坟地,他忽然想起李青石怕鬼,便问:“李青石,你怕鬼,为什么不怕坟地?”
      李青石道:“我爹娘和十来个叔叔们都埋在这里,不怕。”
      林平湘想起何月升曾经说过,他因为得病害死了李青石的家人和马匪们,想来就是埋在这里。他懊悔道:“抱歉,你……算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李青石突然停住了,手指前方一片土堆道:“平湘,你看。”
      林平湘放眼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两个长了野草的土堆,土堆后是十来个零星的小土堆。李青石悄悄握住了他的手,领着他走上前,在土堆四、五米远的地方站住了,侧头对林平湘道:“这是我爹娘和叔叔们,今天带你见一见他们,认识了,以后路过这里就不怕了。”随即又对土堆道:“爹、娘,各位叔叔,他叫林平湘,是我好兄弟。”
      什么以后,恐怕也以后不了几次了。林平湘心里嘀咕,但也恭恭敬敬的道:“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平湘。”
      李青石自豪的对土堆们说:“爹娘叔叔们,人给你们带来了,还不错吧?那个,我们还有事,就先走啦,你们可别吓唬他!”说完拉着林平湘的手,得意洋洋的往前走。
      昏暗的天色里,李青石竟迎着月亮昂首挺胸的在坟地里走着,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林平湘被他拉着走了一段,想抽手却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出了坟地,来到熟悉的岳王山,这才把手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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