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不可为空》三千猫华

2、第 2 章

　　那一晚过得很混乱。等陈荷卿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只觉得酸痛。她一动，便碰到一片温软，等看到龙舒檀的脸时，才彻底清醒过来，脑海里闪过很多不太能回忆的片段。
　　龙舒檀认真地看着她，脸上带着笑意，手指一点一点划过她的五官。陈荷卿沉溺于片刻温存中，理智却让她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情，心里一沉，暂时不能说。
　　窗边，几缕阳光穿过厚重的窗帘打在被子上，坐埃飘飘袅袅，轻巧如游丝。屋内的暖气开得足，浓郁得有些发闷，闷得两人脸红红的。她握住她放在阳光里的手指：
　　“今天工作忙吗？我去叫早餐。”
　　“不忙，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在你身边。”
　　她笑着靠过来，掀起温暖的波纹，一同缠了上来。陈荷卿看看时间，她还有工作要忙，九点去和顾氏谈合作。她抵着她的额头，好一会儿才起身穿衣服，不好意思地笑：
　　“啊，我还有工作，忙完再联系，好吗？”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把脸凑过去。龙舒檀亲了一下，有些无奈：
　　“好。”
　　她们两个工作这么忙，居然还能忙里偷闲恋爱，陈荷卿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她把早餐放到桌面上就出门了。自那次表白以后，顾氏出来谈合作的又变成了以前的代表。这样也好，陈荷卿觉得挺对不起顾廷君的，和他见面也觉得怪怪的。
　　应酬过后，合同正式落地，陈荷卿松了一口气。解决了主要的事情，接下来就交给其他同事吧，她可以不必那么忙了。
　　陈荷卿买了一束玫瑰，舒檀发信息过来说她要去分公司落实工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把花插在花瓶里，瓷白的花瓶，红得像丝绸的玫瑰，像钉在太阳下的油画，散发着油墨的色泽。她坐在一旁，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先把公司的工作做完，然后休个年假好好放松。
　　工作工作，怎么也忙不完。她叹气，去换了一件宽大的睡衣，泡好茶，这才坐在电脑面前。
　　陈荷卿虽说不喜欢工作，但忙起来时总是废寝忘食。
　　不知道什么时辰，身后有一双手环了上来。陈荷卿闻到熟悉的香味，一只手握住她不太安分的手，另一只忙着在电脑上敲字：
　　“回来了？”
　　龙舒檀抱住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陈荷卿去看电脑上的时间，这才发现已经晚上八点了，她居然不知不觉忙到这个点了。龙舒檀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吃晚饭了吗？我好饿，也好想你。”
　　陈荷卿保存好文档，关掉电脑，回转身子抱住她：
　　“我也很想你，一起去吃饭吗？”
　　“嗯。”
　　陈荷卿简单收拾好自己，拿包出门。龙舒檀挽着她的手臂，陈荷卿感到奇怪，不由笑道：
　　“小檀，你突然变得好黏人。”
　　“不喜欢吗？”
　　“没有，喜欢。”
　　陈荷卿说着伸手为她理了理掉下来的碎发。两人在一家中餐厅坐下来，说说笑笑的。
　　韩双俏正好吃完要走，在等待同伴的时候，意外看到卿姐和龙总，不免大吃一惊，她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到底没敢上去打扰她们，毕竟是上司。同事回来看到她发呆，在她面前晃晃手指：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韩双俏回过神，连忙拉着同事一起看：
　　“你看，陈总和龙总。”
　　同事也吃了一惊，她们两个之前还是众所周知的死对头呢，没想到……
　　陈荷卿习惯性地把碗里的香菜挑出来，然后换给龙舒檀。她突然想起什么，觉得好笑，便分享道：
　　“小檀，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去吃面，旁边的男生本来想往嘴里扔花生，结果丟到来上面的老板嘴里了。”
　　“记得。”
　　龙舒檀静静地看着她笑。她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她都记得，像从来没有分开过。最后陈荷卿突发奇想：
　　“等我们都有空的时候，一起去看海好吗？”
　　她们长大的地方离海不远，33公里，但是这33公里就像一个内急的人与几步之外的厕所之间的距离，渴望，却寸步难行。上大学以后，又因为学校在内陆，机会更是渺茫。还没有等到一个很好的机会，她们就分手了。而上班以后有了时间，可是没有那个一起看海的人，也就一直没有去。
　　“好。”
　　龙舒檀道，
　　“这个周末怎么样？”
　　“啊？这个周末？”
　　陈荷卿想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安排，刚好有空，便应了下来。她心里是欣喜的，她是她这些年夜里的辗转反侧，可以再度相爱，是她从来不敢奢望的幸运。
　　窗外的车流来往，餐厅的灯光笼罩着这一方小小的幸福。陈荷卿凝望着茶杯的花纹，心里的幸福慢慢延伸，如花如云，时间若永远停住，何尝不可呢？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她的手。至于那些事情……她也会用攒了这么多年的勇气去解决。
　　吃好以后，两人并肩向酒店走去。
　　一直在我这里，那边没有问题吗？”
　　陈荷卿问。龙舒檀笑着摇摇头：
　　“有什么变动他们会用邮件通知我。”
　　陈荷卿握住她的手，与她冰凉的指尖交缠。舒檀的手一年四季的凉，而她总是像这样，用自己的手心去温暖她。
　　秋天的夜晚风不大，却寸寸染人衣袖。两个人沉默地走着，耳尖红红的。今年生日过了，她们就二十八岁了，彼此之间却青涩得像学生时代一样。
　　回到酒店房间，陈荷卿便拿起手机偷偷摸摸去了厕所。龙舒檀看到她脸上的笑，不由得想起过往，冷下脸来，独自坐在床上生闷气。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这么花心。忍不住了吗？只有她一个人是不是没办法满足她？无论是谁，她都不想让别人靠近她。
　　许久，陈荷卿才红着脸走出来。她抬眼，对上龙舒檀那带着冷意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看到她时又冰决消融，春风复苏。陈荷卿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劲，左右没有头绪，便试探着开口：
　　“小檀，你想不想喝点儿？”
　　明天还有工作。看到荷卿眼里的希冀，龙舒檀到口要拒绝的话变成了好。
　　陈荷卿取出两个杯子，还有一瓶她平时用来助眠的红酒，舒檀只是撑着下颏看她。陈荷卿倒好酒，迫不及待地碰了碰舒檀的杯子，尔后一饮而尽，红酒独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圆润醇厚的口感特别像雨后的圆月，回味又似乎有一股玫瑰花香。她品味完一天中最重要的一口，这才看见舒檀没动杯中的酒，于是紧张起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是昨天晚上她……还是今天的风凉？
　　龙舒檀摇摇头，拿起杯子微微笑道：
　　“卿卿还要喝吗？”
　　是了，明天还有工作，舒檀肯定不想她喝太多，于是她竖起手指，作出保证：
　　“再喝一点，不会喝醉的。”
　　龙舒檀低头思索一会儿，按住陈荷卿想要倒酒的手，然后仰头喝尽杯中的酒。不等陈荷卿有所反应，便径直吻了上去。玫瑰香味更浓郁了，酒本身的烈掺和着一缕蜂蜜的甜，很像小时候偷偷喝的蜂蜜果酒。良久，她松开她。陈荷卿软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手捂住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目光也轻轻落在龙舒檀身上。刚刚发生的事情……她现在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滚下坡的汽水，就要炸了。
　　龙舒檀笑着看她：
　　“喜欢吗？”
　　这种事情，哪儿可能当面说喜不喜欢啊？陈荷卿调整了一下呼吸，把眼泪收回去，不自在地指指浴室，移开话题：
　　“那个，小檀，不早了，我先去洗澡，然后睡觉，明天还有很多工作。我可能晚点回来，早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
　　最后，她压低声音，脸上溜起一抹红霞：
　　“挺喜欢的。”
　　说完便快步进了浴室。
　　小檀变了好多。陈荷卿想道，又有些担心，是不是她之前的做法伤害到了她？无论如何，她会好好弥补她的，哪怕现在她过得比她好。
　　翌日。陈荷卿是被雨声吵醒的。秋天的雨绵绵的，绵里带着的刺骨寒意几乎一下子让陈荷卿清醒过来。小檀怕冷。她抱着她，轻声问道：
　　“今天去公司吗？”
　　龙舒檀闷闷地应了一声。身旁的被窝一空，涌进来一点冷气，又很快被陈荷卿掖好。她连外套也顾不得穿，就忙忙地给自己的包里装雨伞，暖宝宝，还有热的蜂蜜水。她一边忙碌一边说：
　　“我和你一起去吧？正好把剩下的事情交接一下。不过这边的业务完全可以交给分公司，顾氏为什么非要我过来一趟呢？来了又不是非我不可，就是掉了些合作，还有合同上的小问题，今天说这个，明天说那个，啰嗦得很。算了算了，天大地大，客户最大，好歹是我签下来的，就是耽误的工作有点多，回去又要马不停蹄加班……”
　　她说着说着，觉得说的有点多，停下来不好意思地看向龙舒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五年她都挺沉默的，这几天话多得要淹死自己。
　　龙舒檀只是笑着看她，等她停下来才微笑着向她勾勾手指：
　　“卿卿，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陈荷卿拿着手里叠到一半的围巾走过去：
　　“嗯？有什么事吗？”
　　龙舒檀没回答，而是接过她手里的围巾，顺手套在她的脖子上。陈荷卿觉得莫名其妙：
　　“我不冷啊，这是为你准备……”
　　话还没说完，舒檀便轻轻一拉，是一个很漫长的吻。她把她带到床上，吐气如兰：
　　“时间还早……”
　　她看见身上的人耳朵一下子红透了，恶趣味地笑了起来。
　　起来的时候是六点半，时间还早。可是她昨天晚上还没看明白……龙舒檀看到她踌躇的样子，怒上心头，她的卿卿在想谁？于是便是一个炙热而疯狂的吻。陈荷卿没有了以往的笨拙，而是轻轻把玩着舒檀的唇珠。
　　越过光芒辉映的雪山，穿进森林。陈荷卿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
　　“好像是这样子。”
　　说着便不似上次那般莽撞，而是极尽温柔。龙舒檀原来自制的眼神瞬间神迷意乱。
　　喘息之间，她咬着她的耳垂：
　　“卿卿在哪里学的？”
　　陈荷卿竟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不过她想知道，她便吞吞吐吐地解释：
　　“那天晚上，小檀看起来好像被我弄疼了，我就看看别的……学习一下。”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她又要背叛她呢。她放开她，却因为她，刚刚放松的身体不由得弓了起来。
　　雨声渐停，陈荷卿为舒檀吹着头发，她刚刚很节制，不知道有没有累到小檀。看小檀的神色，貌似还算不错。
　　整理完毕，她又让小檀戴上手套，两个人这才出发去公司。一路细雨，陈荷卿的左肩落下一片湿漉的白。行人匆匆，他们努力撅起眼睛盯着雾蒙蒙的前方，脖子缩进衣领，汲取一点温暖，希望凭着一点温暖，到达目的地。龙舒檀不动声色地扶正雨伞，和陈荷卿在公司楼下分手。
　　舒檀毕竟是总经理，刚刚到公司就被人拉走了。而陈荷卿晚一点到的公司，她手里拿着好几份资料，和另外一些同事径直找人交接去了。
　　工作完成得很顺利，手下的人也订好了回去的机票。她回酒店收拾东西。看来今天见不到小檀了。陈荷卿有一些失落。天空很黑，飞机的灯一闪一闪地缓慢划过天际，就当它是流星吧，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她们彼此相爱的时间希望会很长很长。她在夜空下虔诚祈祷。
　　回到公司总部，陈荷卿发信息报平安，小檀说她还有两天就回来，刚刚好赶上周末。陈荷卿很期待，工作的时候也开心许多。
　　韩双俏打趣道：
　　“卿姐最近心情很不错哦，是不是碰到什么中意的人了？”
　　陈荷卿一本正经道：
　　“俏俏，你最近好像不大忙？”
　　韩双俏忙举手投降：
　　“我错了，卿姐。我马上就去工作。”
　　陈荷卿忍不住笑起来，韩双俏是她的学妹，能力很强，但没什么心机，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就是太喜欢八卦了。
　　等到下班，陈荷卿买了些陈等爱吃的东西，便打车去了医院。
　　病房里，他刚刚做完透析，脸色一片苍白。身体的疼痛无法言喻，可看到来人是她，他又精神若无其事：
　　“陈荷卿，这次又买了什么好吃的来看我？”
　　陈荷卿很心疼从小吵到大的弟弟，但又不希望自己情绪影响到他，便也跟着笑起来：
　　“都多大的人了？还想着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看看你瘦得刀郎似的，还不多吃点？”
　　她愣了愣，笑出声来。陈等意识到自己的嘴瓢了，苍白的脸一下子有了血色：
　　“我说的是螳螂，螳螂！”
　　然后又双手合十，念念叨叨：
　　“不好意思啊，刀郎，我不是有意拿你和我姐比的。”
　　陈荷卿一把揉乱他的头发，然后趁他生气之前把香蕉塞进他的嘴里：
　　“等你好了带你到处吃！你想吃什么姐给你买什么。”
　　“等等，你再说一遍，我拿个手机录下来，你可别说话不算话啊！到时候别怪我吃穷你！”
　　陈等连忙拿过手机，陈荷卿配合着他这幼稚的举动。两人聊了一会儿天，陈等说他累了，就开始理直气壮赶人。陈荷卿无奈地笑：
　　“好好好，下次再来看你，想吃什么，电话告诉我。当然，不该吃的别奢求哦。”
　　说完，这次她只是摸摸弟弟的头发，走了。
　　为了腾出年假的时间带陈等回家好好玩玩，陈荷卿直到周末前工作也是排得满满的。不同以往的孤寂，她知道在很远的另一个地方，有人陪着她。
　　“卿卿，我好想你。”
　　那边发来一句话，还有在机场的照片。陈荷卿回了一句：
　　“我也是。”
　　明天就是周末了。陈荷卿吐出一口气，继续忙了起来。
　　凌晨四点半，手机的铃声划破黑暗所带来的死寂，在寒夜里化作秋天的帮凶，刺穿深沉睡意。陈荷卿摸过手机，很快，她就跳下床来，着急忙慌的穿上衣服和鞋就出去了。
　　到外面的时候她才发现没有拿手机，好在兜里还有些钱。
　　等她打车到了医院，陈等还在急救室里。陈荷卿知道自己不能慌，他只有自己一个亲人了，她必须咬牙坚持。
　　好不容易等到医生出来，陈荷卿努力保持镇定，上前询问：
　　“医生，我弟弟的情况还好吗？”
　　医生疲惫地说：
　　“暂时无碍，不过还要进一步观察。”
　　她松了一口气，看着弟弟被转入普通病房。
　　陈荷卿看到时间，已经十点了！她和小檀约好五点半去看日出，食言了。她连忙借了手机，打给小檀。那边过了很久才接，风浪拍林，送来礼貌而疏离的声音：
　　“你好。”
　　“小檀。”
　　陈荷卿被自己的哭腔吓到了，顿了一下才续道：
　　“我弟弟的病情恶化，现在在医院里，很抱歉我没有赴约。”
　　“你在哪里？”
　　那边轻声问道。陈荷卿说了医院名字。挂了电话后，一股铺天盖地的疲惫感袭来，她真没出息。借手机的护士关心道：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帮助？”
　　她把手机还给她，摇摇头笑道：
　　“谢谢，我没事，坐一下就好了。”
　　龙舒檀来的时候，陈荷卿捂着脸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什么。
　　她坐在她旁边，递过去一只橙子和一份早餐：
　　“弟弟的情况好一点了吗？”
　　闻声，陈荷卿抬起头，眼底一片乌青。她接过橙子，靠在龙舒檀的肩上，轻轻道：
　　“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小檀，抱歉让你等那么久，现在还要来医院陪我。”
　　“一个人照顾弟弟很辛苦。卿卿，以后有事我来就好了。”
　　小檀是第一次知道她有一个弟弟，之前出于种种原因，她从来不说起陈等。陈荷卿第一次感觉到有人依靠原来是这样安心。
　　缴完费以后，两人回到合租的家。陈荷卿没有休息，一回来便提着菜进厨房忙碌。龙舒檀握住她的手：
　　“卿卿，你去那边休息一会儿，我让家里的阿姨过来。”
　　陈荷卿笑道：
　　“不用了。平时你工作忙，肯定没有时间陪思思。现在好不容易放假了，嗯，要不要把她接过来一起吃个饭？”
　　龙舒檀沉默了。陈荷卿看她有一些为难，便道：
　　“不方便吗？我考虑不周了，那孩子也不认识我，还是不要吓到她了。小檀，你是在这边吃呢？还是回家陪小思吃？我没事的。其实我觉得你还是回去陪着她比较好，她还小，需要亲人的陪伴。你怎么哭了？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吗？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的话怎么突然变多了，以前我特别讨厌啰嗦，现在自己变成这样子。抱歉，我又说多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陈荷卿心疼地用袖子拭去她的眼泪。舒檀强颜欢笑道：
　　“她今天有钢琴课，我陪你一起吃完饭再回去。”
　　陈荷卿点点头，又伸手把她推出厨房：
　　“那你等着就好了，冰箱有水果，可以垫垫肚子。”
　　她高兴的时候会有很多话说，难过的时候也会很多话说，她自己却不知道。
　　吃饭时，两人像往常一样聊些琐事，说到好笑的地方，两人总会默契地笑起来。
　　吃过饭，龙舒檀拉着陈荷卿的手，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以后才离开。
　　陈荷卿收拾好一切，捧着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发呆。楼上总吵架的夫妻今天没有一点动静，旁边带小孩子的邻居也安静得不同寻常。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随后是抽噎声，接着是纸巾抽出的声音，水龙头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最后是细微的喝水声。她坠入一场梦境里，所有声音一齐爆发，又一齐结束，什么也没有了。
　　陈荷卿和龙舒檀一起去看陈等的时候，陈等状态看起来不错。
　　陈荷卿把他的手按下，故作轻松道：
　　“没见过美人啊？一直盯着小檀看。”
　　陈等收回眼里的惊讶，冷哼一声：
　　“我是奇怪你怎么有这么漂亮的朋友。”
　　说着，他又眨眨眼睛，友好地向龙舒檀道：
　　“这位姐姐，我看过你的照片，你本人比照片还漂亮。”
　　“照片？”
　　龙舒檀微笑着，眼睛里闪过疑惑。
　　“就是我姐呜呜呜……”
　　陈荷卿连忙捂住弟弟的嘴，笑着打圆场：
　　“他肯定偷偷看我的毕业照了。小孩子的话，不要放心上。”
　　陈荷卿松开他，瞪了他一眼：
　　“还想不想要你的英雄皮肤了？”
　　“要要要。”
　　陈等听到皮肤，双目放光。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陈等说他累了，她们才走出医院。陈荷卿低下头看手上的腕表：
　　“小檀，你自己开车回去吧，我打车就好了。”
　　“你不欢迎我吗？”
　　“嗯？怎么会？我这里就是你的另一个家。不过呢，小檀，你还有思思，思思更需要你。”
　　陈荷卿真诚道。她很看重家庭，小檀是单亲妈妈，工作又忙，所以陪伴思思的时间少之又少，她怎么能过多占据孩子妈妈的时间呢？龙舒檀沉默着，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两人分开以后，陈荷卿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家，她躺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把电脑拿出来，开始工作。陈等等暂时出不了院，她的年假就不休了，还是好好工作，努力赚钱吧。

　　上班，陈荷卿打着字。手机上的信息很快吸引了陈荷卿的注意力：
　　“卿姐，我回来了，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我是赵含娜。”
　　是她！她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去了上海，不知道怎么就断了联系。
　　陈荷卿拿过手机，打了过去。那边很快接通：
　　“卿姐？”
　　“娜娜？你什么时候换的电话号码？这些年也不联系我。对了，你回来怎么不和我说一下，我去接你啊！”
　　陈荷卿惊喜道。
　　“手机丢了，这次回来还是问了很多人才问到卿姐的联系方式。你吃饭了吗？一起出来吃个饭？”
　　“好，还是老地方？”
　　“嗯，很久没见面了，卿姐，想你。”
　　“我也想你，待会儿见。”
　　陈荷卿挂了电话，拿起衣服往外走。
　　大学的时候，小檀，娜娜还有她经常来后门的一家面馆吃面。几年没来了。她看着人来人往的大学城，许多感慨。
　　“诶，这不是小陈吗？有好几年没来咱这儿吃面了吧？”
　　面馆的老板娘第一时间认出了她。说起来也是一种缘分。老板娘一家和他们三个是老乡，她们又常来光顾，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她。她笑着点点头：
　　“是啊，老样子。”
　　“小赵替你点好了，在那儿呢，小龙怎么没来？”
　　“她工作上有事情。老板娘，我先过去了。”
　　陈荷卿笑道。
　　她走到老位置，对面是位年轻女性，打扮时髦精致，与周围的环境很不融洽。陈荷卿迟疑了，那人看到她，一下子笑容满面。她从那有些陌生的五官中认出了赵含娜的影子，惊喜地坐了下来：
　　“娜娜，你变得好漂亮。”
　　“卿姐没怎么变呢，还是这么好看。”
　　赵含娜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推过来：
　　“卿姐，送给你的见面礼。”
　　“娜娜对我也要这么客气吗？”
　　陈荷卿没有接，而是微笑着推回去。
　　“买都买了，卿姐就收下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盛情难却，陈荷卿勉强收下了，不过她没准备，下次再回礼吧。
　　面上来了，在秋这样的季节里，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是陈荷卿所认为的，最简单的幸福。
　　赵含娜没有动筷子，而是寒暄道：
　　“卿姐，这些年你还好吗？在哪里高就？好不容易联系到你，都没来得及了解你的近况。”
　　“我很好，在安桉工作。不说我，你怎么从上海回来了？是那里不好吗？还是有什么打算？”
　　陈荷卿吃了几口面，问道。热气氤氲，她几乎看不到娜娜。赵含娜听到她的话，脸色微变，尔后笑道：
　　“上海也还好啦，不过我家先生想要我在这边带个分公司。”
　　“这样啊！娜娜你也太厉害了吧？不过当初口口声声说不结婚的人居然结婚了。”
　　“年轻时候说的话，不要当真。如果工作有什么不顺，可以投奔我哦。”
　　赵含娜笑道，两人相谈甚欢。吃完面，荷卿这才发现娜娜的面没动过，赵含娜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
　　“刚下飞机就来看你了，没什么胃口。我们走吧。”
　　赵含娜把垫在凳子上的帕子丢进垃圾桶，和陈荷卿向老板娘打过招呼以后，才走出店门。陈荷卿看了眼手表，晚上七点半了，明天还要上班。于是她道：
　　“那回头见，晚安。”
　　“我送你吧？我记得你好像开不了车。”
　　赵含娜晃晃手里的车钥匙笑道。似乎是某名牌汽车。看来娜娜这些年过的不错。荷卿笑着点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
　　到地方以后，赵含娜看着中档小区的设置，便道：
　　“卿姐你住在这里啊？”
　　“是啊，自己买的房子，不大，也攒了很久的钱。要上去坐坐吗？”
　　“不用了。舒檀还好吗？我记得你们分手以后，她也出国了，没想到……”
　　“她很好，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公司的总经理。”
　　陈荷卿笑道，又有些害羞：
　　“嗯……而且我们和好了，现在挺好的。”
　　“这样啊！真的是没想到你们还可以复合。嗯，有点晚了，我先回去了，拜拜。”
　　赵含娜笑道，眼神有些奇怪。荷卿挥挥手：
　　“好好休息。”
　　回到家里，她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诉了小檀。舒檀只是回了个简单的“嗯”。
　　陈荷卿放下手机，今天谈到当年的事情，她有些感慨。陈荷卿永远忘不了当初和小檀分手的原因，现在看来多多少少有一些可笑，可那切切实实不是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大学生所能解决的。等到工作，有了能力，不再孤立无援，她却没有更好的理由去找回她，谁会一直在原地等一个人呢？没想到七年过去，她们还可以拥有这样的结局。
　　陈荷卿也为另一件事高兴，和她相同出身的娜娜过得那么好，两个人，终于还是挣破原生家庭的桎梏，站在了真正自由平等的世界里。
　　一夜无梦。
　　一大早，韩双俏就发来信息：
　　“卿姐，那个顾总不是对你有意思吗？我听说他来初城了。”
　　俏俏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也没必要解释。陈荷卿一边吃早餐，一边回道：
　　“知道了，有打听的功夫好好工作。”
　　“听说是要在这边筹备新公司，卿姐，以后他们可就是我们的对家了。名字好像叫和悦，是三个月前顾氏用一个不认识的人名义注册的。”
　　新公司？初城是安桉的地盘，顾氏想来分一杯羹，没有那么容易。
　　陈荷卿回道：
　　“知道了。公司见。”
　　最近她们公司主打的一款未来风的化妆品套装即将上市。之前公司主要注重研发和代加工，门店这方面没有过多涉及。现在小檀担任总经理，开始着重接触大众市场。这款产品可以说是打响公司转型的第一款产品。她这个市场部经理自然忙得要命，哪里有心思去关注这些？
　　去到公司，陈荷卿喝了几口热茶，开始工作。
　　“陈经理，这季度的助学资金已经落实到位，不过关于新的宣传方案龙总说让您到她办公室一下。”
　　同事说道。
　　陈荷卿点点头，脚步轻快地去看自己小檀。
　　一进门，龙舒檀便起身，眼里涌起笑意：
　　“卿卿。”
　　“龙总，你找我？”
　　陈荷卿笑道。
　　话音未落，她便吻了上来。荷卿想到工作，轻轻推开她：
　　“小檀，新的宣传方案有什么问题么？”
　　龙舒檀不舍地松开她，从桌面上拿起荷卿提交的方案：
　　“你想通过大学生来打开年轻群体市场是么？”
　　“是啊，而且我还准备通过赠送等方式来帮助贫困大学生，毕竟大学是他们迈入社会的最后一块跳板，化妆品的价格并不便宜。我们可以帮助她们。”
　　龙舒檀沉吟片刻，严肃地问：
　　“卿卿，你有想过我们要走什么路线吗？如果走了这条路就代表我们与高端无缘了。”
　　陈荷卿愣住，是为有钱的少数的人服务，还是平凡的多数人服务？她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但是她潜意识里选择了答案。
　　“其实不同意这个方案的，不是我，是董事会，他们觉得高端路线更有利可图。卿卿，我很喜欢你的想法。”
　　“大家都想走高端这条路线，就连刚刚有点知名度的平民品牌也一个劲涨价，这真的是用心做好一个品牌吗？”
　　陈荷卿有些难以接受。她不知道不能怪小檀，也不能怪董事会，是她自己没有想周全。
　　陈荷卿拿过方案：
　　“我会重做的。”
　　龙舒檀握住她的手腕：
　　“卿卿，我会和上面说的。”
　　“谢谢你，小檀。工作而已嘛，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不过下次需要什么让他们提前思量好吧，每次都这样。嗯，龙总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荷卿说着抽出自己的手，笑着亲了一下小檀的额头，这才出去。
　　两个星期以后，和悦发布了第一款产品，安桉整个市场部上下都炸了。大家加班加点准备的新产品宣发全部暂停。因为和悦推出的，就是他们公司主打的未来风产品，文案，创意几乎一模一样。
　　陈荷卿气的打电话给顾廷君，却怎么也打不通。
　　上次出差，顾氏就把和他们的一部分合作换给了其他公司，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陈荷卿揉着头，小檀现在肯定很烦心，公司的机密被泄露，这段时间的心血全部白费了，她还要接受董事会的责问。
　　下班以后，陈荷卿没看到龙舒檀的身影，便自己买了些水果和板栗去看陈等。
　　陈等看见她来，放下手机，笑道：
　　“想吃你做的番茄鸡蛋面了。”
　　“今天肯好好说话了？”
　　“我什么时候不好好说话了？”
　　“行行行，明天来看你的时候给你带。”
　　“上次那个漂亮姐姐呢？”
　　“她要加班。”
　　提到龙舒檀，陈荷卿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复。陈等自然注意到了，便道：
　　“出什么事了？”
　　陈荷卿不想他也为这些事情烦恼，敷衍道：
　　“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什么？都是一些工作上的事。诶，你还记得赵含娜吗？我好朋友。”
　　“记得啊，她现在不是在那个什么和悦当总监吗？”
　　“你……你说什么？”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她没告诉你？喏，刚刚刷到他们公司的产品发布会。”
　　陈荷卿看到视频里的人，愣住了。就在这时，小檀来了电话。陈荷卿指了一下病房外：
　　“我去接个电话，别把我刚刚剥好的板栗吃了啊！”
　　不理会陈等等的鬼脸，她走出病房外。刚刚一接通，她便轻声问道：
　　“怎么了？”
　　那边沉默片刻，才温柔道：
　　“卿卿，这些天在家里休息一下好不好？我有时间就去陪你。”
　　陈荷卿听出言外之意，她低声道：
　　“公司是不是怀疑我？”
　　对面的沉默印证了她的感觉，她不等对面说话，便道：
　　“没事的，龙总，这些日子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软下来：
　　你要好好的，我没有生气。”
　　现在公司在调查她，她是市场部经理，她是总经理，最好避嫌，免得不必要的麻烦找到小檀。
　　“卿卿……”
　　陈荷卿打断她的话，故作轻松道：
　　“我信你，还有——想你，爱你。现在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啊！”
　　陈荷卿挂了电话，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墙上。原来被背叛的感觉这么……不好受。
　　好不容易平复情绪，陈荷卿才笑着走进病房。床头那小碟剥好的栗子果然不见了。她假装生气地要去揉乱他的发型：
　　“好啊！陈等等，你把板栗都吃光了。”
　　陈等伸手去挡住她的手：
　　“别动我发型，我可是病人里的颜值担当。”
　　陈荷卿也没心情闹，草草说了几句玩笑话就坐下来准备为他继续剥。陈等不知道从哪里端出满满一碟剥好的栗，还有一枝红玫瑰，笑容满面地说：
　　“当当当！看这是什么？”
　　“玫瑰？你偷的？”
　　陈荷卿惊喜道。
　　陈等傲娇道：
　　“昨天隔壁出院，送给我的。”
　　其实是他不要脸去问的，但他永远不会告诉陈荷卿的。他以为陈荷卿会和他斗几句嘴，不想他这个一直顶天立地的姐姐竟落下泪来。他一下慌了：
　　“怎么哭了？我没偷吃栗子啊？你看，我还把剩下的都给你剥好了。”
　　他连忙把纸巾和板栗递给陈荷卿。袖子滑落，他立刻缩回手，不想还是被她看到了，她心疼地握着他的手，顶着一双红眼睛哽咽着问：
　　“是不是很痛？”
　　他的手臂都是针眼。陈等不自在道：
　　“我可是男子汉，这点痛算不上什么。陈荷卿，你别哭了，大不了我帮你把游戏段位打上去，还有，以后都不和你抢东西了。”
　　陈荷卿笑出声来：
　　“别贫嘴了，等你治好病，我们就回家。我现在可是经理了，有很多钱给你花。”
　　“我自己有钱。”
　　陈等嘟囔道。
　　陈荷卿要走的时候，陈等忽然说道：
　　“姐！明天什么时候来？”
　　说到这里，他撇过头去，
　　“面要多放鸡蛋。”
　　陈荷卿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点点头：
　　“嗯，明天中午来看你。”
　　“好。”
　　回到家，陈荷卿才有时间理清楚最近发生的事情。和悦原封不动地剽窃了她们公司的产品理念，它又是和顾氏有联系的公司，顾廷君，赵含娜都是这个公司的管理层。在此之前，顾氏已经把和她们公司合作的一部分转移，难道说，他们蓄谋已久？而且转战门店是小檀上任以后才有的战略，之前推出的产品都是不痛不痒的尝试，这一到重头戏就立刻泄露出去了。能这么迅速地得到产品信息和公司战略，这个人一定是公司管理层。难怪他们怀疑她，顾廷君来这里以后大张旗鼓地追求她，赵含娜是她的好朋友，她又是市场部经理……
　　她看着视频里，赵含娜从容自信地介绍着本该是安桉的产品，心里一疼。
　　陈荷卿突然想起，赵含娜曾经说过是她的先生要她过来的，她从来没听她讲过她先生的事。她打开浏览器，输入她的名字，希望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赵含娜，顾氏集团董事长顾金或夫人，现任和悦总监……
　　顾金或，顾廷君父亲。
　　果然，俏俏说她眼里只有工作不好，确实不好，连这么浅显的人情她都不知道。她忍不住笑出来，她太傻了，傻到相信所有人都不会变坏，不会利用别人的感情。
　　“来我们公司吧，我保证待遇不会比安桉的差。”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署名“娜娜”。
　　人轻浮，就连那里的贫穷也轻浮。当初她们以为城市或许带着人性里的一点深沉，便互相搀扶着走到土墙上画的高楼中，尽管失望透顶，好歹有一些能力把还在那里女孩拉出来。可是连人也迷失在轻浮的繁华里，还有什么是真真切切可以帮助别人的呢？骑在墙头上递给她一颗大白兔奶糖的娜娜不见了。陈荷卿坐在沙发上，她知道打电话过去质问没有意义，说那么多，终究是个人理念不同。
　　陈荷卿叹了口气，心里堵得要命，把自己整理出来的线索发给小檀。她现在要帮小檀查出在公司的内鬼，能挽回一点是一点。至于她们的产品，幸好有专利在手，就算和悦推出的产品和他们再怎么相像，一看专利时间，也知道哪个才是老大。问题是，她们的产品该如何面世？未来风是市场部忙了很久筹划的。现在被抢去了，该怎么以另一种更大的噱头吸引大众？
　　翌日中午。
　　陈荷卿准时来到医院旁边的爱心厨房，番茄鸡蛋面特别注重时效性，出锅不久的面才最好吃。
　　她来过很多次，摊主夫妇已经认得她，打过招呼后，她从蔬菜架上挑好食材，简单处理，便起锅烧油。
　　油热以后，先将鸡蛋炒散放置一旁备用。
　　等到再度油热，蒜末提香，加入切成块的番茄，翻炒出汁，进行调味。加入鸡蛋，翻炒片刻加水，静候水开后放面，转小火焖两分钟出锅。
　　陈荷卿把面装入自己带的保温盒，拿出手机付钱。
　　陈等看着手机，不时偷偷看一眼病房的门。她推门进来，他连忙假装看到什么大事一样，认真地看着手机。
　　陈荷卿把保温盒放在桌子上：
　　“怎么？不欢迎我啊？”
　　“才不是，姐姐是陈等亲人吧？在你进来之前，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门口。”
　　旁边一个面生的女孩咯咯笑道。陈等似乎认识她，听到自己被揭穿，有些气急败坏地对那女孩道：
　　“刘丹慕，你少胡说！我什么时候看门口了？”
　　陈荷卿挑眉，开玩笑道：
　　“陈等等，怎么不给我介绍你的朋友啊？”
　　“什么朋友？她才不是我朋友。”
　　陈等气鼓鼓道。
　　“姐姐，我是他高中同学，名字叫刘丹慕，丹是一片丹心照明月的丹，慕嘛，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慕。很高兴认识你。”
　　这女孩穿着病服，扎着马尾，五官清秀，看起来很瘦弱，却没有病人的死气沉沉，性格也十分开朗活泼。她很喜欢这个女孩，便郑重回道：
　　“你好。我是陈荷卿，陈等同父同母的姐姐。”
　　“我知道，陈等以前经常提起，我可以叫你卿姐吗？”
　　丹慕笑道。
　　“当然可以了。”
　　陈荷卿回道。面前的女孩和弟弟差不多年纪，应该还是个大学生吧？
　　“姐，你是来看我的？还是看她的？”
　　陈等不满道。她可鲜少听他喊姐，便低下捏了一下他的脸：
　　“来看你的，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丹慕拿着手机，问道：
　　“卿姐，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当然可以。”
　　陈荷卿看着她眼里的期待，没有拒绝，拿着手机走过去。陈等睁大眼睛：
　　“诶，那是我姐。”
　　丹慕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又看着陈荷卿笑。荷卿干脆在两张病床中间坐下来。丹慕靠过来小声笑道：
　　“陈等等是不是没有和卿姐说过我是他前女友呀？他可坏了，高二的时候直接玩消失，什么话都没留下，真是个大坏蛋。”
　　高二……那正是陈等被确诊的时间。不过当初陈荷卿也差不多是那个时间丟下小檀的。她有一些心虚地摸摸鼻子：
　　“是吗？那他太不负责任了！”
　　“姐姐也这样觉得吧？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要好好告别啊！他还是我的初恋，突然离开了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问题。”
　　说到最后，她委屈地看着荷卿。陈荷卿想起小檀，她对小檀更坏，看来她们一家子真该死啊！她正愧疚难当，陈等等那臭小子吃完了一边动手收拾桌面一边说：
　　“喂，你们聊完没有？我要睡午觉了。”
　　陈荷卿反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好好对小慕，别欺负人家，听到没有？”
　　陈等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捂着头瞪大了眼睛：
　　“我欺负她？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她多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啊，怎么欺负你了？”
　　凶完陈等，她又换了笑脸，对丹慕说：
　　小慕想吃什么，下次我带过来。”
　　陈荷卿笑道。刘丹慕眯着眼想了一会儿：
　　“听陈等等说，姐姐特别会做豆腐，我可不可以尝尝啊？”
　　“好。”
　　陈荷卿对这个小姑娘很有好感，不顾陈等抗议，爽快答应了。
　　出了医院，陈荷卿看时间很多，扫了辆小共回家。公司还在调查，她的办公室里又没有监控器，没办法自证清白，只能等结果。而且这期间小檀很忙，很累，她不愿意给她添什么麻烦，连联系都减少很多，更别说见面了。她想念的人。
　　回到家里，家里空空的。朋友们都在工作，一个人无所事事，荷卿又感觉到了孤独。她打开电视。电视上的小人由素不相识到陷入热恋，又到产生误会分开。说实话，她都不知道在演什么，只是回到这个家，眼睛和耳朵需要工作，至于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难道她也是小说人物吗？她的经历也很狗血啊！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闪闪发光的，可是看着那些主角动不动毁天灭地，她这主角也太自卑了吧？更像没有名字的npc。话说毁天灭地以后地球会不会重新演化出另一种文明？可能是蚂蚁，可能是老鼠，难不成是草履虫？
　　那……草履虫文明万岁吧！没有脑子就不会想那么多了。前天去看了陈等和小慕，他们说豆腐很好吃。那今天下午吃什么呢？饺子味道太平淡了，大米饭又能配什么菜呢……
　　陈荷卿甩甩脑袋，烦躁地“啧”了一声，起身去拿遥控器。被停职以后，她才发现除了工作以外自己的生活很单调。人能活多久呢？她现在的人生还没有过半，读了二十来年的书，刚刚毕业就出来工作，无缝衔接的压力和忙碌。放不下，什么都放不下，人生唯一可以放松的时候是开始的懵懵懂懂和最后的心里余而力不足。谁都懂的道理。
　　荷卿认真看了一下剧情，有一些失望地看着电视剧里女主因为爱情放弃事业的背影。
　　她在事业上的一帆风顺，让她至今都做不到坦然接受失败，也没办法轻而易举地放弃某些东西。这是幸运，也是不幸。也许女主这样做是对的，但她会下意识以利益衡量感情，觉得不值得。
　　正当她入神的想着什么时，窗帘被人一下子拉开了。陈荷卿吓了一跳，看向窗边的人，又觉得有一些委屈：
　　“小檀，你什么时候来了？”
　　龙舒檀走过来抱住她，身上带着深秋的寒意：
　　“感觉很久没见你，好想你。”
　　陈荷卿听出她话里的疲惫，心疼地拍着她的小檀：
　　“这些天很辛苦吧？来，给你怀抱。”
　　“卿卿，虽然已经排除你了，但是公司觉得你和他们走得近，不信任你。”
　　“猜到了，我刚刚进来公司的时候，五个月谈了几单大生意，有很多人一直不服气，现在这些人不信任我也可以预料。小檀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陈荷卿笑着安慰道。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成了销冠，后面董事长亲自接见她，听她说学的管理，还是学妹，口头约定说谈成顾氏一单就把市场部交给她，后来她就成了市场部经理。虽然也有可能是那个时候公司并不重视个体客户，所以市场部事务不算繁忙，这个经理份量不重又刚刚好空缺。总之，她也觉得自己的升迁速度很荒谬。更何况其他人？
　　“我只要你在身边。没有你，我不会留下。”
　　龙舒檀道。陈荷卿知道，像小檀这样的职业经理人，违背合同不仅会背上一大笔违约金，还会被拉入行业黑名单。想到电视剧里为了爱情放弃事业的女主，她轻轻推开她，有些忧虑，最后才迟疑着开口：
　　“小檀，其实我在你的生命中，可以不必有这么大份量。我很爱你，但是我希望除我之外，你更爱自己，除我之外，你有广阔世界。”
　　她很高兴她如此深爱她，可是上次的出差，还有这一次，她一点不希望她是因为她影响自己的事业。
　　陈荷卿一下子得到了答案，为了爱情放弃事业的女主怎么也不可能是对的，成年人可以自立的唯一途径就是事业，她不愿她的爱人在心灵上是攀附橡树而生的凌霄花，一宵一宵的美丽，说不定哪一天就破碎了，哪怕，小檀会少爱她一点。
　　舒檀的情绪一向内敛，听了这话，面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惊慌：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陈荷卿心里一沉，得出一个结论，她没有安全感。她不会自大地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离开，可如果当初她坚定地站在她身旁，也许不会那么坏。陈荷卿心下愧疚，可是公司的烂摊子还没有收拾，小檀作为总经理，是公司的主心骨。她不能影响到她。便狠下心道：
　　“小檀，我爱你，和爱我自己一样，可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我不想牵连你。对不起。”
　　她好似听不见似的，倾身来吻她，要她回心转意。她偏过头，躲开她的吻，身上的人身体一僵，缓慢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上，有什么热热的东西砸在她的锁骨上。
　　陈荷卿捧住她的脸，轻轻拭去她的泪，柔声道：
　　“现在可以冷静吗？我们好好谈一谈，我不想让你误会什么，然后一个人难受。”
　　她知道小檀总是这样子，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也知道她肯定造成了什么误会。
　　陈荷卿从七年前的事情学到了一点，相爱的人要长久在一起，坦诚是很重要的。
　　舒檀抬起头看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眼里闪过一抹愤怒和悲伤，她低下头，恨她那永远温柔体贴的模样，仿佛不会在乎，徒留她一人在原地崩坏。
　　陈荷卿摩挲着龙舒檀手腕的内侧，耐心等待着。
　　龙舒檀没有看她，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鼻音，掺杂着冰冷：
　　“我不想相信你的任何话了。你很花心，说话不算话，大骗子。我们这样下去不好吗？为什么又要说这些好听的话给我听？我不想听，不想再对你失望，也不想再一次绝望。”
　　“你觉得我说这些话是在骗你？”
　　陈荷卿不可思议地问道，语气里带着受伤。
　　龙舒檀沉默片刻，软下神色：
　　“不说这个好不好？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一起去旅游。卿卿想去哪里都可以。”
　　陈荷卿有些失望地放下手，所有带着逃避的放弃，注定会失败。小檀为什么不懂这个道理？而她又为什么，不能解释清楚五年前的事情？怪她，是她先有所隐瞒。
　　“小檀，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陈荷卿说，
　　“小檀，无论如何，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有时胜过我自己。”
　　龙舒檀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点点头。
　　陈荷卿听到极轻的关门声，心里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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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怎么初版读起来怪怪的，原来是像草稿。至于称为卿卿，是取王安丰和他夫人的典故，因夫人一直称他为卿，心里不快，问缘由，遂答：“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出自《世说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