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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学生时期 ...

  •   三天后,公司那边通知她过去,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情。陈荷卿这些天忙着调查,苦于没有第一手资料,没什么头绪。公司现在让她过去,是要处置她了吗?
      到了公司,总经理秘书让她在会议室等待,说是有两个董事会代表要过来。荷卿内心愈发不安,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这样?小檀这些日子也没和她说过话,她一无所知。
      好一会儿,龙舒檀陪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进来,一位是三十五岁上下的女性,一位是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两人神色自若,在她面前坐下来。
      舒檀面无表情地说:
      “陈经理,这是任意女士,这是随便先生。”
      “任总,随总,你们好。”
      陈荷卿道,等待着他们说出目的。
      任意看着眼前不动声色的漂亮女人,眼里带了些欣赏:
      “这件事其实由龙总来说更合适,但是董事长希望由我们来传达,以表对你的重视。”
      “陈荷卿,你可以说是公司的大功臣了,安桉能有今天的规模和你之前谈下的单子有很大联系。公司在春景市开设了分公司,董事长希望由你去带头。听说这个地方还是你的老家?正好也回家看看嘛。”
      随便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笑眯眯道。
      春景市,一切的起点。
      陈荷卿听说过这个分公司,因为经营不好,处于营收勉强平衡状态,基本处于养老阶段。由总部外派到那里的也被戏称为流放人员,没什么前途可言。她看了一眼龙舒檀,后者事不关己地看着手里的文件,没有言语。公司是觉得她迟早会倒打一耙么?这种明升暗降的手段,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沉默着把玩手里的笔帽,合同没有到期,她不能辞职。陈荷卿忍下委屈和愤怒,抿唇:
      “听公司安排。”
      她不愿说什么客套话,便什么也没说。
      回家之前,她去看了陈等和刘丹慕。陈等刚刚做完透析,躺在病床上没什么力气说话。陈荷卿坐在床边,微笑着说:
      “我这两天要调到春景市工作了。陈等等,怎么办哪?很长时间不能和你吵架了。”
      这个时候转院,对他来说是很大的负担,而且春景市没有这边发达,医疗跟不上。陈荷卿剥了橘子,递给丹慕:
      “我不能常来了,小慕,你们好好相处。”
      刘丹慕郑重地点点头:
      “卿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等等的。”
      “你也是病人,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说着,她抱歉地说:
      “对不起,他之前带给你的伤害我没办法弥补。你这么可爱的姑娘,如果早早认识你,我就早早有一个妹妹了。”
      “我也很要有一个卿姐这样的姐姐。”
      “我还在。”
      陈等等出声,打断她们姐妹情深的场面。
      陈荷卿转过头,叹了口气:
      “有事打电话。”
      “你回去那边,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在那边有些兄弟,给你出气。碰到危险也不要莽撞,别和刘丹慕似的,傻傻地硬碰硬,受伤了也不会说。”
      陈等强撑起精神,叮嘱。他犹豫一会儿,又压低声音:
      “好好保重,不要为了工作,忘记去医院体检。”
      他的病,是因为父母的偏见,一拖再拖,拖成这样的。陈荷卿也想到了这一点,有些难过,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
      回到家,陈荷卿陆陆续续地收拾着行李。春景市,她最不愿意回到的地方,时隔这么多年,希望她已经积蓄起了足够的勇气去打败当初的恐惧。
      她的调动信息发布,韩双俏便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这些天公司没多少人敢和她有什么联系,只有这傻孩子时不时就向她汇报公司的最新进展。陈荷卿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让她放宽心。
      韩双俏在那边叹了口气:
      “上次看卿姐和龙总吃饭,还以为你们关系变好了呢,结果她这次居然要流放卿姐!换个什么海归来当市场部经理,听说还是她的好朋友。而且之前,之前也是她说你和顾廷君,赵含娜关系匪浅,要不是这样,卿姐至于到这种地步吗?”
      是小檀……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韩双俏还在那边抱怨着。陈荷卿冷静下来:
      “俏俏,不要在别人面前这么说,龙总有她的思量。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卿姐,一路顺风。”
      陈荷卿挂了电话,立刻去看公司的人事变动。市场部经理后面跟着的两个字那么刺眼,她忍不住多想,忍不住自卑。叶含,春景市首富之女,是小檀的青梅,从小到大,她们的名字一起出现在榜首,一起出席各大比赛,大学时又前后去留学。重要的是,叶含喜欢小檀。
      陈荷卿一口喝尽桌面上的凉水,那股冰凉一路向下,寒透肺腑。
      来到公司,大家都知道了她的遭遇,纷纷上来安慰,道别,毕竟一起共事这些年,职场的冷暖谁都能体谅。陈荷卿一边笑着应付一边走进办公室,她在这里待了差不多七年,东西却不多。毕竟她的行事风格就是能简则简,不重要的,从来不会留恋。
      交接工作也很简单,她被停职的时候,手上的所有项目都分出去了。现在看着龙舒檀身旁精致漂亮的女人,她只能微笑着:
      “叶经理,好久不见。”
      叶含个子高了陈荷卿半个头,她低首,漫不经心地笑道:
      “好久不见啊!”
      “工作上的交接差不多了,那么市场部就交给叶经理了。”
      陈荷卿说。她没有看两个人的神色,转身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临走的时候,陈荷卿觉得应该和小檀说一声再见。可她总觉得要找一个什么理由,明明她们现在是交往的关系。纠结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发了信息过去邀请她一起吃饭。
      那边很快回了几个字:
      “开会,一路平安。”
      陈荷卿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坐在椅子上愣了愣,是自己太理所当然了。她起身拖着行李箱出门。
      公司忙得热火朝天,她在那天去公司的时候就充分感受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可是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踢出团队,她实在想不明白,仅认识顾廷君和赵含娜这一点,就给她判了死刑,其中没有半点猫腻吗?至于小檀,她相信她不会骗她,也不会害她,既然她什么都没说,那就这样吧。
      坐在候机室,陈荷卿刷着有关安桉的新闻。安桉把之前的产品包装成了回忆风,不同于和悦的高踹路线,安桉这次选择平价路线,并且按照荷卿的想法,深入大学生群体。网络上不仅关于产品本身风评不错,帮助贫困大学生这一举动也为安桉拉了一波好感。同时,短视频软件上有博主爆出和悦未来风和安桉这一次的回忆风产品过度相似的问题,两家公司的公关正在各显神通。
      没想到公司的行动自己要通过新闻了解。陈荷卿放下手机,有一些想笑。她虽然讨厌工作,但这几年兢兢业业,鲜少出现差错,现在换来这种结果。也罢,本来她就很少对什么东西抱有期望,工资涨了就行。
      陈荷卿闭上眼,不知道小檀好不好?是她那次的话说太重了么?都怪她不好,总是把所有情况理想化,自以为是。还有陈等,医生说他的情况不是很好,而且透析那么痛苦……陈荷卿想起以前偷偷看的关于尿毒症的视频,眼皮一跳,所有事情都是她不好,当初她再坚持一下,再努力一下,陈等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她这个人太糟糕了。
      公司给陈荷卿安排了房子,她带的不多,一下飞机,都不用司机动手,自个儿就放好了行李。
      陈荷卿从小在这儿长大,工作以前,她一直是人群中心,朋友很多,现在保持联系的也不少。那些朋友得知她回来,便争相发来邀请。收拾好房子以后,天还没有黑,陈荷卿想着大家好不容易见面,不如今天高中同学,明天初中同学,大家在一起聚一聚算了。今天就由在酒店工作的高中同学杨小风定了时间地点。
      她的同学大多选择留在这座城市,还有一小部分人选择出去打拼一番,陈荷卿就在这少数人之中。在这座小城市里,朋友们有的考了公务员,有的当了医生,有的回家搞合作社,还有的,成了公司的小职员。当然,还有很多人没有考出去,甚至辍学,回到了那个小乡村,娶妻生子,远嫁他乡。这些人和她的关系也不错,但是多年没有联系,况且,高中以后,她再也没有回去过,渐渐的,也就两相沉默。
      再见面的时候,除了手机上的联系,他们私下很少见面。陈荷卿眯着眼回忆着:
      “你是赵晓春,你是刘洋溢,你是……”
      她故作想不起来的样子,看那人脸上露出焦急才笑道:
      “韩解,和你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你呢?你做的豆腐那么好吃,什么时候有空给大家露一手啊?”
      大家互相寒喧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吃饭。陈荷卿酒量好得很,把在场的人喝倒了一大片,还是精神抖擞地和人聊着天。
      “卿姐,你在来淮市发展得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回来了?”
      “公司的安排。你呢?听说你在酒店做大堂经理,我还吃了一惊,读书的时候你特别腼腆,如果不是有幸做你的前桌,恐怕我们都成不了朋友。”
      陈荷卿笑道。闻言,杨小风收起笑容,举起酒杯,郑重道:
      “卿姐,我特别感谢你,也感谢碰到你的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不会走出自己的世界。”
      “这可不关我的事哦,你的现在一直是过去的你给的,我只是你的朋友,仅此而已。”
      陈荷卿眨眨眼,同样举起杯子,两人碰了杯子,便一饮而尽。她喝了不少,酒意涌上头,她的语速慢了下来:
      “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都叫我卿姐啊?我看起来很老么?”
      早已喝醉的陈回回抬起头,含糊不清地说:
      “报告卿姐,这题我会,因为你很会照顾人。”
      说着,他打了一个响彻包厢的酒嗝,在场的人一愣,哄堂大笑。陈荷卿倒了杯热水给他:
      “少喝点,不然明天要头疼了。”
      “看看,这下印证了吧?卿姐啊,看起来就让人很想依靠。”
      刘画媚在一旁附和道,她现在是市医院的医生,患者给她的评语中最多的是,为人沉稳,医术高明。谁能想到她当初因为抑郁差点退学呢?
      陈荷卿放下杯子,有一些感慨,不过也并未多说。大多朋友明天是要上班的,她还要和几个清醒的朋友帮忙找代驾,打车。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各自道别以后,陈荷卿也回到了新的居所。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分公司布置了欢迎会。她过来不久,和朋友聚会以后,很晚才睡,整个人都有点疲惫。好不容易按照流程走完,下面的人又要向她汇报工作。陈荷卿听着,完全没什么心思,于是便道:
      “把电子版发邮箱吧,我自己看。”
      办公室一下子空了。陈荷卿看着不到三十人的分公司,怪不得来到这里叫流放,这里地方不大,工作没多少,确实没什么前途可言,她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养老生活。
      陈等:在那边怎么样?
      刘丹慕:卿姐有没有好好休息呀?
      韩双俏:新来的叶经理看起来好严肃,怀念卿姐在的日子。
      手机上跳出来几条信息,陈荷卿一一回复后,看着龙舒檀那一栏,心里也空落落的。是她说暂时不要见面的,到头来,她又想她想得紧。
      半个月下来,陈荷卿已经适应得差不多,同事也认全了。
      这天摸鱼的间隙,她处理了一些工作,就娴熟地悄悄开溜了。
      现在这个公司里最大的是她,她偷点懒怎么了?早退怎么了?陈荷卿坐在台阶上把高跟鞋换成跑鞋,又偷偷摸摸扫了辆小共。
      半刻钟后,路过的人怎么看她不在乎,反正一个穿着职业装,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把轮子蹬飞了很正常吧?因为轮子飞了鞋子也飞了一只也很合理吧?陈荷卿站在原地,生无可恋地联系小共那边的负责人。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偷轮胎,结果卸到一半放弃了。她都没站起来蹬轮子就飞了出去。还好这里离公司有一段距离,不至于让他们撞见新来的领导出糗。陈荷卿暗暗松口气的同时和赶过来的负责人交涉。
      这事过后,荷卿果断选择打车回去。
      好好休息一天后,陈荷卿发现公司的同事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具体变化她也说不出来。陈荷卿端着咖啡走回办公室,担心地看了镜子,和身上的衣着,也没什么不对吧?
      荷卿打开手机,被上面跳出来的一大堆信息吓了一跳,她简单整理一下,大概都是说她昨天的糗事火了,被人拍成视频发到网络上火了。
      她颤抖着点开视频,视频里的她坐在台阶上换鞋,起身,扫车时弯腰微笑,网友们说是职场白月光限定微笑,还专门截图,取名《她的笑》。其实是想起和小檀在一起时候忍不住笑的。陈荷卿皱眉。
      下一个视频是后续,她站在小共旁边狼狈地光着一只脚等待,网友们形容她像一只迷路的小仓鼠在原地转悠,看到负责人来以后,她涌上来的成年人素养被人说成她的眼神突然淡漠得像一把小刀,在心上跳舞。当然,大部分人的评论很简单,以“老婆”开头。
      陈荷卿只提取出来一件事,她的糗事不仅公司的同事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了。天杀的路人,把她的脸拍得连前天冒出来的痘痘都看得一清二楚。
      陈荷卿尽量回复了大家的关心。总公司那边也发现了视频,他们的意思是趁这个机会,扩大公司名气,给出的条件很诱人。荷卿不赞同公司让她去直播带货的方案,她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不想让这意外打乱她的节奏,她更不想为了流量吃相难看。
      虽然趁这个机会把利益最大化是没错的,但她是她,不想让太多人关注自己。她也明白,大家只是因为脸而喜欢她,这种喜欢是薄弱的,不堪一击的,今后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放大很多倍。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这种喜欢会反噬她的生活。
      “陈经理真的不考虑这个提议吗?”
      叶含在那边笑着,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陈荷卿看着视频里的人,再一次颔首:
      “不考虑,请公司不要插手,我会解决的。”
      “可是你已经被扒出是安桉的管理层了啊,他们好像更喜欢你了呢。”
      叶含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看到有趣的,便停下来,颇有意指地读道:
      “漂亮能干,就应该娶这种女人当老婆。”
      语气上挑,充满了自以为是。陈荷卿蹙眉,垂眼:
      “抱歉,叶经理,我这边还有工作。这件事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再会。”
      与此同时,微界帐号也被翻了出来。她正被一些人想象成某一种程度来说完美的人,所有的经历也被人曲解成最容易惹人怜爱的人生。陈荷卿觉得很烦躁,她不需要别人觉得她完美,这是莫大的负担。她也不介意打破他们对她的滤镜。但可怖的是,她现在是一个破壁人,所说的话会被人美化,形成一个猜疑链,他们会无限让“她”接近于1。这些舆论就像黑洞,她不可能逃离。
      陈荷卿关了手机,走到窗前。公司和她的住所附近都徘徊着一些自媒体和粉丝。为了避免麻烦,她吃住暂时放在公司。才刚来不久,就出这档子事,哪怕现在热度慢慢下去了,也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来这儿的一个月来,小檀不知道为什么,不大联系她,工作的烦心事荷卿不愿给别人带来负担,只和她说些琐事,就这么平平淡淡地保持着联系。她们很久没见了。
      至于陈等那臭小子,特别理直气壮地指使已经出院的小慕干活,等她回去,一定要狠狠收拾他一顿。秘书走进来:
      “陈总,有人找您,现在会客室等待。”
      “谁?”
      小姑娘有一些犹豫:
      “她说是您的母亲。”
      陈荷卿回转身子,眼眸一沉,母亲?在她丢下她和陈等毫无犹疑离开的时候,她就没有母亲了。
      “请她离开吧。”
      “可是她一定要见您,不然就不走。”
      秘书为难道。陈荷卿没有了一贯的笑容,只是点点头,让小姑娘先出去。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又补了妆,才冷着脸出去。
      会客室里,那个女人身着朴素,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懦弱与沧桑。见到陈荷卿,她先是一喜,想要上来,又意识到什么,退后两步,讪笑道:
      “小卿,你来了啊?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陈荷卿看了一下表,冷漠道:
      “有话直说。”
      她的笑容一僵,想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她往后退一步:
      “一分钟。”
      她的这位母亲一向喜欢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一方,为自己争取最大同情,然后通过道德来压迫别人。陈荷卿不想废话,一直看着表。江河英没了那些抒情的话,表情更显僵硬:
      “小卿,如果不是特别难,我不会来打扰你的。”
      “还有三十秒。”
      陈荷卿冷冷道。对方明显慌乱起来:
      “你的继父欠债欠了一百五十万,你看能不能借给我?小卿,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会给你五十万,多的,我也没有。好了,请你回去吧。”
      “怎么会没有呢?你看你在公司当大官,现在是名人,穿的又这么好,你看妈妈的衣服,都穿……”
      “停,请你出去!”
      “小卿,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五十万也行,你少穿一点,少吃一点就有了啊!”
      陈荷卿冷眼看着她跪下来,痛哭流涕地乞求,心里突然觉得很讽刺,当初弟弟在医院等着用钱,她把剩余的积蓄拿走的时候有没有念过一丝亲情?
      过去的回忆如同雾霾笼罩着她,陈荷卿觉得头晕,眼前的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她压低声音,情绪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江河英,只是为了还你男人的赌债,你就可以这么低三下四?当初你又是怎么做的?现在陈等在医院等着肾源,需要一大笔钱,我把钱给你,然后看着他去送死是吗?他是我弟弟,你们不要他,我要。”
      江河英听到陈等的名字,呆住了,估计是没想到被抛弃的人还能活着吧?陈荷卿对她在想什么没有兴趣,平复了心情以后转身离开。
      钱真是个好东西,以前对她非打即骂的父亲为了钱被卷入街头斗殴死了,从来漠视她的母亲既然也会为了钱承认她这个女儿。
      处理好这件事,陈荷卿难得分心,工作没有完成,第一次加班。
      顾廷君又打电话过来,陈荷卿挂断好几次,终于不耐烦地拉黑。他只会说那件事情和他没关系,他被家里软禁了,那又怎么样呢?现实的世界里,知道了真相就会一下子释然吗?就算是真的,她也不可能和他有什么来往。
      处理好工作,陈荷卿坐在椅子上看夜色,夜色下的城市像一颗有力跳动着的心脏,多黑的夜,也会保持着醒过来的节奏。她回过身来,公司很安静,外面的工位上没有人,窗开着,一阵又一阵的凉风扑进来。陈荷卿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她上前去,闻到熟悉的玫瑰香气,还有……一股酒味。她上前扶住她,微笑着皱眉:
      “怎么又喝酒?”
      龙舒檀低声道:
      “来见你,需要一点勇气。”
      “为什么呢?我一直在这里啊。”
      陈荷卿笑道,来见她为什么需要勇气呢?她有那么可怕吗?虽然……小檀很好吃。
      她扶着她坐下,又张开双手拥抱她,希望可以用体温来驱走她的寒冷。舒檀也抬起头去贪恋她唇上的温暖,无尽的空虚似乎找到一个宣泄口,花枝交缠,赌上生命一般的热烈,她们将玫瑰的刺扎进胸膛,希望花开,也希望它永远不败。
      龙舒檀到分公司巡查的消息还没传出去,陈荷卿先出了事情。她和江河英的录音被剪辑以后发到网上,很多人声讨她的冷漠自私,一大段一大段诅咒恶毒的话像之前的喜爱一样,迅速淹没了公司和社交帐号。
      陈荷卿把自己困在房间里,她从来没有接受外界对她的喜欢和关注,自然也不关心网友怎么说。她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最近也总是被困在梦里醒不过来。怎么可能是难过?不可能的,她只是受凉了才会难受,她不会对那个所谓的母亲有什么期待,更不会失望透顶的。
      江河英太蠢,以为拿这个就可以逼迫她拿钱。她却不知道,公司里到处是摄像头。不过陈荷卿没有同意放出视频。江河英给的爱虽然不多,却正好困住她。
      龙舒檀坐在门外,靠着门框。一直沉默。
      陈等知道这件事以后,打电话过来,姐弟都没有说话。良久,陈等的声音响起,有些发涩:
      “姐,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陈荷卿微笑着“嗯”了一声。她站起来,因为太久没进食,险先跌倒。她扶着柜子,眼里腾起一股倔强。她必须要赶紧振作起来,除了爱她的人,没有人会给她时间去难过。她也不允许自己如此脆弱,被这些没有用的情绪压倒。
      陈荷卿打开门,面无表情的她,在看到门口守了一天的龙舒檀,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她:
      “对不起,连累你了。”
      她讨厌流泪的自己,努力忍着。
      小檀顶着董事会给的压力,牢牢护着她,她知道的。龙舒檀抚着她的背,轻声道:
      “这件事我会解决,卿卿再等一下。”
      “不用麻烦你,我会正式就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做出回应的。”
      龙舒檀垂下眼眸:
      “抱歉。”
      “嗯?”
      “没事。”
      龙舒檀摇摇头,扶着陈荷卿站起来:
      “去吃点东西吧,放在公司的东西我已经拿回来了。”
      “我不饿。”
      陈荷卿说,她心情受到波动就会讨厌进食,龙舒檀知道这一点,也没有多说,只是微微蹙眉看她。她意会,不想让她担心,只好举手投降:
      “好吧,我饿了。”
      闻言,龙舒檀眼里总算有了一点笑意,她拉着她走到餐桌前坐下,自己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牛肉面。陈荷卿问她:
      “是你做的吗?”
      “你尝尝。”
      她背着手说。陈荷卿依言,一筷子下去,嗯!很熟悉的味道,是大学时候经常一起去吃的那家。她半惊半喜:
      “好吃,我很喜欢。”
      龙舒檀笑吟吟地看着她,替她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吃完面,陈荷卿满足地靠着椅背,好一会儿才坐直身体,郑重道:
      “还好有你陪着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可以一直在我身边吗?”
      龙舒檀看她,眉眼弯弯,她的手指不安地放在身后。陈荷卿点点头,笑着过来抱住她。
      收拾好餐具以后,陈荷卿打开手机,准备录个视频回应最近发生的事情。
      自始至终,她本人从来没有回应过网上的关注,好的,坏的,她都不希望影响她现在的生活。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关于江河英,她很坚持自己的立场,在不违法的前提下,这是她自己的私事,不会解释,也不会回应。
      把视频发出去之后,她就删了微界。这件事的影响太恶劣了,公司那边如果没有小檀,她恐怕早就被开除,在这一行也混不下去了。不过,她选择保全江河英,也就意味着自己没有了机会。陈荷卿紧紧握着龙舒檀的手腕,低着头,声音听不出来起伏:
      “小檀,公司那边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吧,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反正,反正我早就想换一份工作了。就在海边吧,小檀你说是开一家书店好呢?还是奶茶店好呢?或者咖啡馆?”
      “你喜欢的都可以。”
      陈荷卿靠着龙舒檀的手臂,喟然长叹:
      “小檀,好像碰到你以后,以前的难过都不见了。”
      “嗯。”
      龙舒檀抱着她,若有所思。
      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陈荷卿没被公司开除,反而涨了薪。起初是游戏区的主播站出来力挺她,后来是江河英自己出来澄清说录音是她的丈夫剪辑后偷偷发网上的,她没想把自己女儿害到如今的田地。陈荷卿懒得细究她的心理,她托人把五十万给江河英以后就和她彻底断绝了关系。她生她,养她,给过她一点爱,至于那些不幸福的过去,她只想用钱武断地结束一切,不责问,不埋怨。从此以后,她只是她自己的。
      不久,陈等终于等来新的肾源,手术在三天后。医生告知这一好消息的时候,陈荷卿欣喜之余忍不住和龙舒檀分享。
      “嗯,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龙舒檀发来信息。她回到总部以后,有空就会替她去医院看望陈等,现在陈等已经是她最忠实的情报员了。她从前的桩桩糗事,甚至是八岁时去偷邻居大爷荔枝被大爷撵得上窜下跳的事情也告诉了龙舒檀,白瞎了她捂着屁股给他带了一大把荔枝的恩情。
      陈荷卿放下手机,点了几下文件上的署名,按捺住唇边的笑意,望向窗边的一盆绿萝。太多人赞美生命,她心里那点朴素的感慨实在比不上艺术家的诠释,便晃悠悠地缩成一团,缓缓舒出一口气,四下飘散。
      葡萄架下,暖色的阳光洒在习题册上。学生时期陈荷卿拉长校服袖子掩住光线,靠在龙舒檀肩上昏昏欲睡。还有一百三十五天就高考了,陈荷卿原来的成绩可以上个好的二本,这个学历毕业留在小县城也就够用了,她没有什么很厉害的志向,要在大城市一展宏图。但升到高三以后龙舒檀一定要拉着她给她补课,她说想和她考到同一个城市,她只好跟着努力起来。
      当初陈荷卿考到市重点高中,父母觉得她一个女孩读书读到最后都是读给别人的,浪费钱,还不如早早出去打工,供养家里。她没有反驳,暑假的时候到处去干活,因为年纪小,除了乡里,没人要。可是乡里钱少,就这么一点一点,最后是她拾纸壳子时被旁边打架的人误伤,被酒瓶子砸得头破血流,那人怕她说出去,给了一大笔钱,总算够了。父母看见她的伤势,在问清是她自己摔的以后就不管不问了。陈等不知道上哪儿偷的伤药,一边哭得打嗝一边替她抹药,她命大,现在头上的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开学时,她一个人不声不响,带着两套衣服自己坐车去市里报到。父母知道后暴跳如雷,嚷嚷着没生过她这样的白眼狼,死了都不关家里的事。她那时候是有一点侥幸的,还好他们不管她。
      上了高中,她没和任何人提起家里的情况,找人装作自己的父母,办了外宿。她手里还有些余钱,就厚着脸皮想租下学校门口小卖部里面摆的那张沙发,当睡觉的地方。那个老板娘上下打量着她的校服,操着带着口音的普通话:
      “姑娘,怎么不回家睡觉?一个女学生在外面多危险。”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荒谬,不说出点什么原因,她是不肯的。于是撕开自己小小羞耻心,第一次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老板娘惊讶之余,十分愤怒世界上还有这种父母。她热情地把她拉到二楼,指着一个收拾齐整的房间:
      “我姑娘也在这所学校读书,这是她房间,她现在读大学去了。你就在这儿住,阿姨不收你钱,住到毕业去!”
      她低着头,不肯接受这滚烫的好意,她摇摇头:
      “不了,阿姨,我睡那张沙发就行,农村来的,不讲究,别弄乱学长的房间。”
      “这不行,沙发哪儿能睡觉?我和我姑娘说声,空着也是空,住着家里有点人气。不然平时就我们夫妻住,孩子都不在,怪冷清。”
      在推脱几次后,她哭到不能自已,这莫大的善意父母不能给她,最后给她的是一个陌生的阿姨。
      阿姨说着说着就把她那个小小破破的包拿进房间,又重新铺好床,除了递给她一包纸巾,好像从来没看见她的眼泪。
      最后,她就在那儿住下,房租先欠着。阿姨心善,饭也留她吃,说多她一个不多。阿姨的丈夫沉默寡言,每次煮饭的时候总“不小心”多煮一点。
      住的地方解决了。除了学业,一有空她就去打工,便利店,小餐馆,甚至是简单的摆摊。到了高中,怀着善意的人很多,同学们从来不会歧视她,还会来照顾生意。她心怀感激,从小的大大咧咧,和一份敏感心理反而让她很受同学喜欢。
      事实上,尽管她的人生容错率不高,但这三年她没有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好好学生。她偷偷逃过课,为了看晚读时的云霞;在班级看电影的时候,伪造请假条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在学校厕所打架,为了帮被霸凌的同学……总之老师不喜欢她这样不规矩的同学,时常拿她和同班的龙舒檀相比较。每到这时,陈荷卿总是咬着笔,看着龙舒檀坐得端正的背影,心里嘟囔道:书呆子。
      现在,龙舒檀坐在她旁边,用笔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很困吗?不可以睡,这道题还没有写完,它的题型很经典……”
      陈荷卿勉强打起精神,举手求饶:
      “小檀,好不容易放假了,就让我多睡一会儿吧,莫叔莫姨都没起来呢。”
      龙舒檀垂下眸子不说话。陈荷卿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只好认命地拿起笔开始演算。她的数学不好,只能多做题熟悉题型。过了一会儿,她卡在了某一个步骤上,凝眉苦思片刻,只能翻开错题集找它的同胞。
      龙舒檀在一旁写题,看她动作,手下几笔写完,去看她的习题册,没出声。好不容易解开一题,陈荷卿抿着的唇松开来,笑意直直盛开,对上龙舒檀同样满含笑意的眼睛,心不由自主地一震。她低下眼,握着笔:
      “小檀,你看看对不对?”
      “过程和结果都很漂亮。”
      她倾身过来,翻到另一题:“这一题是上一题的变式,要试试吗?”
      她本想放过自己,但看到龙舒檀期望的眼神,便脑袋一热应下来,区区变式!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惯入细笔,皆因我不观人事。无骤雨雷电,唯冷漠行文。几字概因,一懒二心灰,三万字了人物还没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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