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逢春》凌花雾

2、第 2 章

　　“楚楚？楚楚？你还好吗？”
　　林青窅的手在楚眉间的面前挥了又挥，楚眉间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笑着轻拍了一下她的手。
　　“我没事，别担心。”楚眉间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你不是一向讨厌这样的宴会吗？况且三皇子殿下也在……我可听说今日你是求着你哥哥青斐带着你一起来的？”
　　“你少转移话题！我知道你不高兴，我刚才在下面担心死了，恨不能上去拉着你就走，这不就是捧杀吗唔唔唔唔……”楚眉间一把捂住了林青窅的嘴，额头上青筋直跳，对着林青窅的耳朵低声威胁：“姑奶奶，你疯啦，你不要命我还要呢，什么话该说你不知道啊！”
　　林青窅唔唔了几下，发现楚眉间没有想松开手的意思，只好“哼”了一下不再挣扎，楚眉间把手放开时，林青窅直接把头转开不说话了。
　　楚眉间赶忙斟了一杯林青窅最喜欢的青梅酒，递到她嘴边讨饶：“窅窅别气，我知你是关心则乱，只是言多必失，务必谨慎。”
　　“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还不是为了你，你个没心肝的，抛下我一走就是三个月，我还不是想早点见到你！你以为我乐意求那个死驴脸！你以为我乐意见那个想求娶我的疯子！”
　　说罢，林青窅接过楚眉间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翠玉樽贴上少女的红唇，与她瓷白色的肌肤交相辉映，让人一下子就能想到回廊外雪落红梅那种惊心动魄的美。
　　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亦喜亦嗔，为了赴宴而在眼尾晕上的红色的胭脂，更衬得她那一双眼仿佛含着潋滟湖光春色荡漾，即便是刻意着了千山翠色的衣裙，也盖不住她的灼灼芳华。
　　是了，林青窅可是真真朝歌第一美人，也怪不得三皇子殿下钟情多年，去岁求娶，只是被楚眉间林青窅几句话挡了回去这才作罢。
　　楚眉间正被逗得笑倒，面前却突然传来一道清越男声：
　　“死驴脸？不会是那个刚才还同我和蕴泽兄饮酒的，这次的有功之臣兵部侍郎林家公子林青斐吧？”
　　那男子特意咬重了有功之臣这四个字，果不其然，林青窅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阿寂！你来了！好久不见了，你可还好？”
　　楚眉间站起的太快，身前桌案上的热汤眼看着要晃出来，同时却有两只手扶上，两只手皆是修长匀称，一只略大些，却手骨节分明若修竹，一只手虽小了一些，却食指无名指长度相仿，是天生适合拿剑的手，两只手指尖交叠落在汤盅上，一触即分。
　　汤盅是白玉质地，触手温润细腻，所以当沈寂收回手时，一时分不清指尖残留的温润究竟是来自汤盅还是对面那个眼眸明亮的少女的指尖。
　　“我送你的生辰礼还在马车里，我亲自去拿给你，你们先聊，我去去就回！”
　　楚眉间还来不及阻拦，林青窅已离席退出大殿了，沈寂端着酒杯顺势坐在了林青窅的位置，周遭喧哗无比，他不得不凑近楚眉间的耳朵小声与她寒暄：“我很好，不必担心，但我身份尴尬……不能在女席这边呆太久，就是借着敬酒的名义来看看你，十七岁生辰快乐，眉间。”
　　楚眉间端起酒杯同他快速地碰了一下，浅浅抿了一口：“多谢你还记得……你多坐一会，免得那些人看到我桌前没人又来敬酒！”
　　沈寂侧头看过去，楚眉间高高束起的马尾垂在背上，随着屋内的暖风一荡一荡，少女侧面的每一个起伏转折都恰到好处，屋内暖黄的烛光投射下来，那是属于她的独一份的明暗光影。沈寂默默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楚眉间后知后觉转回头略带疑惑地对他一挑眉，他才笑笑说道：“看你好像是真的有些醉了。”
　　楚眉间并未回答，只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欲饮下时，却被另一人抢了先。
　　“你不高兴。”
　　是肯定不是疑问。
　　“……哥……”
　　楚眉间抬起头，她好像确实是饮得太多了，酒劲儿上涌，头昏昏沉沉的，视野也有些模糊，面前那人清润的眼眸里的自己看起来摇摇欲坠，不知为何，她眼眶一热竟有想要落泪的冲动，楚眉间赶忙低头，扯了扯面前那人青色的衣袍袖子：
　　“哥……带我回家吧……”
　　楚蕴泽几乎是在楚眉间的话落下的下一瞬就扶起了她，轻揽住她的肩膀就带着人朝殿门走去。
　　沈寂追过去有心想劝：“蕴泽……这恐怕于理不合，这是你二人的庆功宴，怎可先行离开？”
　　“我已与陛下说明情况，我过来就是带她回去的。”
　　沈寂诧异：“你……你早知她？”
　　楚蕴泽点头，说话间三人行至殿门，恰撞上回来的林青窅。
　　“诶？这便要走了吗……路上耽误了……，被……撞了……好……明日……嗯……”
　　这是楚眉间今晚意识陷入昏沉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楚眉间做了一个美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脏污的外袍已被褪下，束发的簪冠也被细心地取下，被衾干爽柔软，她是被细心照料过的。屋内取暖的炉子烧得火热，烛火昏暗，却有人借着这光正坐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仔细地瞧着她。
　　“……舅娘……”
　　楚眉间声音干涩，带着醉酒后独有的嘶哑，那人却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起身走到桌前给她倒了一杯水。楚眉间接过去，舅娘倒给她的水永远都是温热适口的，就像这么多年舅娘对她的关爱，细风和雨总是让人觉得熨帖。
　　舅娘林惠瑗看着楚眉间坐起来靠着床沿，捧着水杯喝水，默默良久，轻叹了口气，很小声地呢喃：
　　“我家皎皎瘦了。”
　　同样是喊她的乳名，同样是说她瘦了，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楚眉间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捏了一下，酸酸涨涨的，让她在这迷蒙的夜里真的很想靠在她怀里温存片刻，可她还是忍住了。
　　“已是四更了，舅娘去休息吧，让淞雪一会儿进来帮我准备热水沐浴吧。”
　　林氏蹙着秀气的眉：“你再睡一会儿，左右进宫回禀也不急于这一时，早膳我叫他们准备你和泽儿最爱吃的云片糕，一定多吃一点！”
　　见楚眉间缩在被子里乖乖点头，林氏这才起身离开，本已快走到门口，却又转回身掖了掖楚眉间的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吹灭了屋内最后的烛火关门回去。
　　楚眉间却毫无睡意，她起身支开了窗，任由冷风吹乱她的发。黎明前的天色总是格外暗沉无光，今夜无星无月，让人几乎很难想起其实黄昏时也曾出现过漂亮的橘红色晚霞。
　　就像在大夏拥有了新的怀瑾将军后，很多人早已忘记了过去那个人如其名，绚烂如坠落的夕阳一般，耀眼却不刺眼的怀瑾将军。
　　可楚眉间不会忘记，因为那是她的娘亲楚坠夕。
　　楚眉间在回味刚才做的那个梦。
　　梦里尚且年幼的自己被爹爹抱在怀里，看着娘亲在草场跑马，耳边是娘亲遥遥传来的笑声，混合着爹爹宠溺的一叠声“小心点！”。
　　梦醒，这世上却已只独剩她一人了。

　　“所以，你大早上跑来做什么？”楚眉间望着狼吞虎咽毫无吃相的林青窅疑惑。
　　“……我猜到……姑姑……准备云片糕……我来了……咳咳！”
　　楚眉间连忙拍拍她的背帮她顺气：“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话音未落，却看见楚蕴泽正夹着云片糕默默放在楚眉间的碗里。
　　林青窅忙道：“你看你看！呆瓜楚蕴泽会抢！”
　　楚眉间扶额：“什么呆瓜！论起来蕴泽是你表兄呢！”
　　楚蕴泽倒也不恼，慢悠悠又夹了一块云片糕递到楚眉间碗里。
　　“你也吃。”嗓音清淡平静，却又引起林青窅的一声重重的“哼”。
　　早膳后楚眉间和楚蕴泽便准备着进宫向夏帝复命。
　　“快去快回，我等你一起用晚膳呢！”林青窅站在楚府门口用力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挥手，有风吹过，带起屋檐上积雪，雪沫儿飞扬如柳絮，叫人疑心是不是春日。

　　照例是冗长的军情细节回报和相应的论功行赏，殿内薄荷香混杂着沉香的味道熏得楚眉间皱眉，偏生夏帝从不在接见臣子的殿内用火炉取暖。
　　楚眉间跪在颐和殿的冰凉地砖上，膝盖酸痛难捱。一个时辰里只有楚蕴泽和楚眉间两人交替的回报声、偶尔来自夏帝的几句提问和内侍白公公加添新茶的声音，殿内有种别样的安静。
　　“两位将军辛苦了。”夏帝的声音响起，楚眉间几不可闻地呼了一口气，终于要结束了，可紧接着，夏帝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握瑜将军先跟着白嵩出去吧，朕还有话要单独和怀瑾将军说。”
　　楚蕴泽脸侧的肌肉鼓了又鼓，却终究还是在楚眉间微小的摇头里俯身咬牙应是，跟着白公公一齐退出了颐和殿。
　　身后传来沉重的殿门关闭的吱呀声，楚眉间脊背紧绷，将头放得更低了些，专心看着地砖上的砖缝。
　　“为何不着红色衣裙？”良久，楚眉间方听得夏帝的问话，她俯身回道：“回陛下，今日是正月廿七，正月十五乃臣家人忌日，臣着素衣以尽哀思。”
　　“是了……正是正月十五那一日……已是十年过去了……坠夕……”
　　楚眉间听着夏帝仿若耳语般的轻声呢喃，不由自主地紧咬牙关才能控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是啊……已经十年了……
　　夏帝好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他的视线落在窗外更远些的地方，却没个定点，虚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他并没有在意地上楚眉间的异样：“这么多年也始终未寻到害你的凶手……累得你夫君殉情……兄弟远守边疆……父母心痛成疾也早早去了……只剩这么个女儿……如今也长大了……”
　　楚眉间攥紧双手，指甲掐进肉里她却不觉得痛，她无法控制地看向那个端坐于宝座上的人，她看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青绿色的翡翠玉佩缓缓地摩挲，看着他那因年岁见长而愈加变浅的琥珀色瞳孔里有真实的哀痛，猝不及防的，两人视线相撞，夏帝好似愣了一瞬，眼底的红还来不及褪去便喃喃自语道：
　　“这双眼睛……”
　　楚眉间望着夏帝看向自己的眼神逐渐从哀痛转为迷离，那眼神仿佛在透过自己看向另一个早已淹没在岁月长河里死去多年的人。
　　是了，她和她娘亲有着一般无二的眼眸，皆是圆圆的杏眼，清澈明亮如一泓新泉，仿佛世间任何阴霾都逃不过这样一双眼睛，直要看到对方心里最隐秘的角落去。
　　夏帝却突然好像被这样的目光灼痛了一般垂下了眼眸。
　　“朕累了……你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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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夏帝：皎皎眼睛真好看，真像她娘亲，嘿嘿~
眉间：……真是晦气
小剧场2：
窅窅：人狠话还多（叉腰）
眉间：你可别说了（捂嘴）
窅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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