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岁晚青山路

8、拜访

　　第八章拜访
　　“宇辰，等下下课你帮忙把英语作业收一下。”知性高雅的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用手扶了扶眼镜。
　　“好。”小可怜在下面轻声应着。
　　老师扫视了一圈四周，拿起讲台上从早自习放到现在的报纸：“我们先讲一下前天的作业。”
　　因为早晨的课沈安照例是不听的，所以全班只有他桌上没有报纸。
　　“沈安，你报一下这篇完形填空的答案。”
　　其实老师都知道沈安有自己的学习方式，所以对于这种事情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英语老师和他杠上了，她觉得如果这种情况都能放纵，那么以后自己的课堂就不用上了，大家都睡觉算了。好学生更应该做好榜样。所以只要她发现沈安上课睡觉，都会点他回答问题，对于成绩好的学生绝不纵容。
　　所以英语老师很喜欢小可怜，不仅因为他英语成绩每次都能排在前列，还因为他总是很认真的完成老师的任务。
　　沈安其实一直尽量避免在英语老师的课上睡觉，每当看到早自习之后是英语，他都会拿出题册刷点题清醒一下。不过昨天他失眠了，所以就睡着了，以至于到现在还没醒。
　　小可怜一直有在注意沈安，从他坐到位置上的那一刻起。他看见沈安桌上放着物理题册，左手撑在脸上，右手的笔似动非动。他透过自己的高中词汇仔细观察沈安的眼睛，想看看它到底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沈安的眼睛似乎是闭着的。每当他这么想时，沈安手上的笔都会在纸上动两下，把他吓了一跳。过了一会，手又不动了，整个人又回归到雕像的状态。每次沈安写题，他都会心虚地撇过脸，好像做的亏心事被发现了一样。
　　终于，在他又一次转开脸去的时候，沈安的笔掉下，他直接趴在手臂上睡着了。

　　“沈安，报一下答案，你在听课吗？”英语老师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小可怜在他左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里两种矛盾不断碰撞，一个叫嚣着让他去推醒沈安，并愤怒地指责他难道忘了之前沈安送他回家的事情，另一个以高高在上的嘲笑口吻劝他不要多管闲事，忘了之前别人是怎么对他的吗。
　　他悄悄伸出手想去推一下沈安，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在他纠结的空隙，老师又叫了一遍沈安的名字，前桌的王瑞琪已经转过头在沈安肩上拍了一下，“沈哥，英语老师喊你。”
　　沈安慢慢睁开眼，眼前的景色还蒙着一片雾，他有点忘了这是在哪，脑子里闪烁的是昨天晚上那个梦。
　　“沈哥，英语老师叫你回答完形填空。”竹竿在前面小声贴心提醒。
　　对了，是英语课。他下意识瞟了一眼课桌，干干净净，只有一本物理题摊在桌子上。他又往前桌看了一眼，一样干干净净。
　　他记得是叫他回答问题，所以他先站了起来。尽管什么都不知道，但对老师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沈安，你是上课睡觉去了吗，叫了这么久都不应。”老师明知故问。
　　沈安看着老师，站着没说话。
　　突然感觉桌子上多了样东西，他把视线移到课桌上，多了张报纸，是前天的作业。他看了眼始作俑者，对方正把头埋在英语词汇书里，装作认真背书的样子。
　　英语老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皱了皱眉提醒道：“王宇辰，不要提醒他，不然你来回答。”小可怜装作没听见，继续低头背单词。
　　桌上的报纸被放了回来，小可怜看到的时候心里落空了一下，但是又不敢去看右边的人是什么反应。
　　沈安从抽屉里翻出之前的作业，找到完形填空那一栏，把答案报了出来。他看到了报纸上特意留下的记号：在完形填空那里有一个大大的红圈。
　　沈安坐下来后没有去看他，两人心照不宣，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只是在下课的时候，沈安经过他旁边时说了声谢谢。他没有抬头，认真看着今天留的作业，手上的笔却半天没有动。

　　傍晚时分，落日余晖笼罩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暖色的空气里飘着淡淡桂花香，随温柔的风送入教学楼。夕阳的残照落在教室外的栏杆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辉。

　　“沈安，老师是这么想的，你其他科目都还不错，只有语文略有欠缺，我想周六的时候你来我办公室，我给你讲一下作文。”温婉恬静的语文老师此刻显得有些忧虑，她不知道沈安会怎样拒绝这一请求。
　　果不其然，沈安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老师，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奶奶身体不好，周末我想去照顾一下她。”
　　又是这样。每次他一说家里的事情，老师都不忍继续说下去。至于他奶奶的身体，她也没有仔细去考证过，毕竟这样一个老人，身体不好是很正常的事情。
　　还是等到高三吧，到高三再补也不迟。这样想着，语文老师松了口，放他回教室了。

　　今天沈安没有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去网吧，小可怜也没有去酒吧打工，原本不会出现在教室里的三个人一下就多了两个。和沈安不同，小可怜不是逃课，他是名正言顺地请过假的。所以沈安会去教室自习不奇怪，他却是第一次来。
　　而他来的原因很简单，老板给他们放了一天假。他和外婆说自己在学校自习，所以当然不能这么早回去。虽然去学校老师可能会怀疑，但权衡之下他还是去了。

　　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偶尔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是同学在传递作业或是写字时笔尖摩擦纸张的声响。小可怜把写好的作业整整齐齐叠好放在课桌左边，方便一会收作业。因为没有工作，他今天的作业写得特别快。所以他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右边。
　　他第一次看到全神贯注的沈安，尽管平时上课他也是这样，似乎没什么区别，但他都没有机会去观察，因为他还要听课。
　　认真时的沈安视线总是在一处。有时做题到一半他会微微皱眉，但很快又舒展下来。他长得很好看，五官端正，但总透着一股疏离。这种疏离在他认真的时候会消失，变得柔和。这时再去看他，就能在他脸上看到当初生下他的人是个怎样的美人儿。

　　小可怜从桌里抽出课本，准备预习明天的内容，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切”，声音很小，但还是被他听得分明。他看到沈安蹙眉在衣服口袋里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又放弃，把东西都收起来，摊开书本，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但他直觉沈安遇到了麻烦。

　　果然，在晚自习放学后，沈安对前桌说了句：“你家今晚能住吗？”
　　“我家…怎么您要大驾光临了吗？”王瑞琪嘴比脑子跑得快。
　　“钥匙没带。”沈安言简意赅。
　　“哦，我家应该…没人吧。等等我想一下，糟了，我爸今天中午好像和我说晚上会回来，我要是回晚了就完了。抱歉，我先走了啊。”王瑞琪脸上慌慌张张，好像有恶狗在追他一样，飞也似的跑了，留沈安一个人在身后。
　　沈安被这么忽略，面上也不显尴尬。他早知道王瑞琪这人关键时候靠不住，他也就问问，没想着靠他解决。他身上还有一把陈铭跃家的钥匙，是当时陈铭跃家四分五裂的时候给他的。他说“这破家谁爱回谁回，钥匙我不要了。”然后就把钥匙摔在地上，被沈安捡起。虽然后来还是还给他了，但陈铭跃也给了他一把，说万一遇到点什么事，还可以有个落脚地。就比如今天。

　　但小可怜不知道这些，他以为沈安没带钥匙回不了家之后又被朋友拒绝，现在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他觉得沈安现在是强撑着面子，内心一定很难过，平日在一起玩的好朋友就这样忽略了自己。他不知道，沈安的朋友从来就只有陈铭跃，一个已经飞到其他省去了还给他留一把钥匙的人。
　　所以小可怜开始可怜其他人，他的内心被同情填满，都忘了害怕拒绝。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住一晚。”他从初中以来第一次主动邀请。
　　沈安奇怪地打量着他，目光里都是怀疑和好笑。这样的眼神让小可怜记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他开始打退堂鼓了，但是话已经说出，就像水泼出去收不回来了。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嘲笑与讥讽，他想把自己封闭起来，等待审判降临。

　　“谢谢。”好半天沈安才回了他一句。
　　“嗯？”就像是已经报了死志的犯人被带到公堂进行审判，最终的结果却是无罪释放一样，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疑惑出声。
　　看着他呆呆傻傻站在那的样子，沈安没忍住笑出来声，“你不是让我去你家吗？”
　　“嗯。”
　　“那现在走吗？”
　　“哦..好！等一下，我先清一下书包。”小可怜变得激动起来，语调也微微上扬。这是他平时不可能出现的语气和心情，他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这么开心过了，回忆里只有压抑和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