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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现 ...

  •   第九章初现
      “这里有一株草,长得真好啊,长在这里太可惜了,我们把它移回去种在盆里吧。”小可怜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指着长在墙角的一株草。
      “好啊。”和他说话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皱了皱眉,但很快压下去,转而露出一个微笑。
      “等会儿,我去拿个盆来。”小可怜急匆匆地跑回去,脚步错杂虚浮,好像要把自己绊倒一样,在这雪地里留下几十个东拐西歪的脚印。压痕在第50个处戛然而止,完整的脚印往外延伸出一条划痕,接着留下一个大大的人印。小可怜脚步没收住,直直摔了下去。
      后面的人看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嘲笑,但笑声却很小,被空旷的雪地吸收个干净。一会儿笑容收起,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小可怜用没带手套的手撑着地上被压紧的雪站起来,手冻得通红,好像麻木了,但好像没注意到一样,哆哆嗦嗦拍掉身上的雪,然后继续往家里跑。

      当小可怜兴致冲冲地抱着盆从家里出来时,原本站在雪地里的人已经不在了。心情骤然低落,手里拿的小铲子好像重了几十斤,他拖着脚步慢慢挪到树跟前,树枝直勾勾往外散开,光秃秃没有一点绿,末端的尖锋划到他的手臂和心里,留下了一道伤疤。
      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哭,而是静静地把“草”移到土里,小心翼翼,不敢伤到它半分,尽管拿铲子的手已经没了知觉。

      一会儿的功夫,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放下工具去拿手机,拿了几次都没摸到。
      “不好意思宇辰,我妈妈把我叫回去了,说是有急事。”电话那头的声音言辞恳切,不似说谎。
      “没事儿,你忙吧,我这个不是什么大事。”小可怜语调平静,电话只能传来冷风呼啸过的声音,干净利落。他不想让别人听出他的难过,因为他知道那是无理的要求。
      没有听到想要的杂音,那人失了兴趣,草草几句就结束了对话。

      小可怜一个人抱着比脸大的盆回家,盆里还有一棵不知能不能活过今年冬天的“草”。

      冬去春来,寒暑交替。当年那棵不知死活的“小草”已经长出枝叶,正站在他家阳台,静静地注视着来往的一切,也注视着他的一切。

      “我外婆可能睡了,可不可以…轻一点。”小可怜脸上带着乞求,轻声说。
      沈安默默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久才动了动嘴,做了个口型,
      “好”。
      他们两个默契地轻手轻脚从客厅走到小可怜的卧室,小可怜很惊讶,他没想到沈安这么一个看着不爱拘束的人,居然能配合他的动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动作轻得像是做过无数遍一样。

      他的卧室邻着阳台,桌子贴在面向阳台的窗户边,一眼就能望到那盆树。桌子是一张看上去年代久远的木桌,边缘已经磨损,暴露出里面的木屑,如果被划到就可能有几根木刺扎到肉里,要弄出来会很麻烦。桌面坑坑洼洼,有很多凿出来的字迹,是汉字或英文,和墙壁上的那些看起来出自同一只手。

      “你今晚睡我的床吧,我去隔壁那间。”小可怜把书包放在破木桌上,从床上拿一个枕头准备过去。
      “我过去吧。”
      “不用,”小可怜慌了似的拦在门口,“我去就行了,你在这吧。”
      沈安直觉那间房可能很久没人住了,而在里面住的原本是谁,他也不得而知,也不想去细究了。所以他应了下来,毫不客气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连衣服都没换。
      小可怜却像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地走出房门,走之前还乖乖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上了。
      沈安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发呆。这里的天花板似乎比他家的更破,如果说他家是一条银河,那么这里就是一个黑洞。这么大一块墙灰砸在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会被呛到吧。
      也许是他记忆出现了偏差,印象里妈妈对着天花板给他讲故事的时候,外面下着盆泼大雨,夹杂着轰隆的雷鸣声,但他却觉得那时候很亮,亮得能照清楚一切。而现在屋外繁星点点,阳台上的小树在月华下熠熠生辉,地面洒下暖黄色的光芒,他却觉得很黑,黑得什么也看不清。

      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这对沈安来说是很好的睡眠了。他头一次起床时已过6点,外面天还没有亮。他向窗外看去,黑暗中那棵小树静静立在那里,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等待着秋日里升起的第一抹光辉。

      沈安拧开把手,从卧室出去,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时愣住了,一瞬间,影像仿佛重叠了起来,他还在家里,奶奶在给他弄早餐。
      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这是小可怜的奶奶,因为对比起来这抹身影更加苍老,手指的抖动和背弯下的程度都更加明显。
      他绕过厨房去洗手间,如果是他奶奶,早就发现并且叫住他了,但是小可怜的奶奶像是什么也没听见,自顾自忙活着。他觉得自己住在别人家,起码的礼貌和尊重是要有的,所以他说了句:“奶奶好,我是宇辰的同学,在这借宿一晚,打扰了。”
      本以为会得到一个或和蔼或客气的回复,再不济,也能得到一个冷淡的回答。但是,对方像是拿他当空气一样,连头都不转一下,手里洗碗的动作不停,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东西。他突然就反应过来,对方的耳朵可能不太好。因为住在他家隔壁的那个陈奶奶也是这样,别人怎么喊都听不见,只能听到自己说的话,时间久了,就养成一个人碎碎念的习惯了。
      所以他又靠近了几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奶奶像是终于发现旁边站了个人,缓缓转过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随后用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声音问:“是辰辰吗,不像啊,辰辰好像没这么高。”
      “你是辰辰的同学吗?”
      难怪以往他再怎么轻,他奶奶都会知道他是多久回去的,但是小可怜的奶奶一声不吭,睡得安稳。他觉得就算自己动作不轻,对方也不会被吵醒。而且小可怜的奶奶眼睛似乎也不太好。
      沈安觉得对方能站在这里洗碗做饭,是相同的动作做了千遍万遍之后留下的本能,是已经刻进骨髓的记忆,甚至不需要眼睛和耳朵。

      “对,奶奶,我是他的同学。昨晚打扰了。”他不自觉地提高声音,用尽量简短的句子把那几个关键词强调出来。因为他知道,耳朵不好的老年人只能依靠仅有的听见的几个词去揣摩别人的意思。
      “是辰辰的同学,好,好。”奶奶高兴地点了点头,脸上的欣喜是显而易见的。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用旁边挂着的毛巾擦干净手,然后又跛着脚去灶上拿起烧开的水,把它倒进大瓷瓶里,随后端着瓷瓶出了厨房。
      “来喝点水吧。刚烧开的,可能有点烫,先凉一凉。你先坐着等等,一会和辰辰一起吃早餐。”奶奶热情地招呼他,直接把他安排了下来。
      他本想打个招呼就直接去学校,这样的招待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拒绝的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所以他一反常态地坐下来,乖乖等待着早餐。

      在位置上等了5分钟,他其实想找借口偷偷离开,但脑海里那张慈祥欣慰的脸却总是挥之不去,他不想等奶奶做好早餐后发现自己不在,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脸上的表情会怎样变化,这些都是牵制住他离开脚步的枷锁。

      小可怜揉了揉一团乱糟糟的头发,卷得好像狗狗身上的毛,东一簇西一簇,压下这边那边就翘起,反之亦然。他带着朦胧的睡眼,挂着露出一半肩膀的睡衣,慢慢悠悠走到洗手间。洗漱完后清醒了很多,头发上还挂着水珠,他从里面走出来时却突然僵住了。

      脸突然涨得通红,随后又拼命把它压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废话:“你还没走吗?”
      沈安没回答他,这让他更加尴尬。低着头从沈安面前过去,保持表面上的冷静,其实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居然忘了还有个人在他们家,太丢脸了。

      沈安倒是没什么看法,他只觉得小可怜的头发看上去很好摸,还有他奶奶的早餐要什么时候才能做好,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溜。

      过了很久,至少沈安觉得很久,奶奶终于颤颤巍巍端上来两碗粥,沈安伸手去接,却被小可怜抢了先。接着又端上来一只碗,里面装着两个馒头和两个包子。
      “这包子和馒头都是我做的,你尝尝,要是不好吃再给你做别的。”
      “外婆,不用了,你先歇着吧。”小可怜抢过话头,替沈安回答了,他少见得很大声说话,在别处从来都是轻声细语。

      沈安突然有些理解他去外面打工的心思,越亲近的人越是不想麻烦,所以就越是想一个人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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