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岁晚青山路

6、发小（1）

　　第六章发小
　　在学校的一处角落，有一棵苍翠的柏树，杂草茂盛，太阳从那边升起，温润的光芒笼罩着这片寂静的地，瓢虫在草尖上待着，蚂蚁穿梭不息，有鸟儿从天上飞过，不时降下它对土地的恩泽，因为学校没多大，所以这片地紧邻着竹林。
　　沈安和陈铭跃小学时经常会来这玩，不仅因为这地方幽静凉爽，还因为这里是学校表白的高发地，陈铭跃会拉着沈安来这看热闹。小学的孩子，大多没懂事，有喜欢也都是小打小闹，所谓的在一起顶多坚持几天，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闹矛盾。但是表白的手段却千奇百怪，比大一点的孩子脑洞更大，也更大胆。两人常有因为看到一些好笑的画面而乐出声，被对方发现的尴尬场景。
　　长大一点，他们就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陈铭跃的爸爸买回来一台电脑，这是沈安家没有的，所以沈安经常去他家玩。
　　“妈妈，我今天去陈铭跃家玩。”
　　“又去他家玩，这星期已经是第三次了，不可以。”
　　“好吧。”虽然不情愿，但妈妈这么说，他也只好回家。他从小就没有忤逆过妈妈，也没有讨价还价过，因为在他印象中，妈妈很少拒绝他，如果不同意，也会很耐心地和他说明原因。
　　“安安，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去他家玩电脑。”
　　“嗯。”
　　“你们在玩游戏吗？”
　　“嗯。”
　　“你玩游戏玩的好吗？”妈妈没有生气，摸了摸他的脸。
　　“不怎么样，陈铭跃比我厉害多了。”沈安的眉头皱起，小嘴撅着，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妈妈轻笑出声，
　　“那为什么还要去玩？”
　　“我想打赢他。我们约定，只要我打赢他，我就能提出一个要求。”
　　妈妈笑容更甚，过了一会又慢慢收起来，认真说：“安安如果以后想以此为工作，那么妈妈支持你玩。但是玩游戏的工作很累，每天很晚都不能睡觉，一天又一天只能打游戏。打输了会很伤心，但是还得继续打，而且要不断总结经验。安安能坚持下去吗？”
　　沈安摇摇头，“妈妈，我不会以玩游戏为工作的，我有别的工作想做。”
　　妈妈惊讶地看着他，一会儿又笑起来，摸摸沈安的头，“我知道，我的安安最懂事了。”

　　后来沈安去陈铭跃家的次数减少了，只在每周周末放假时去。陈铭跃问过他原因，他只说妈妈不让他去。

　　两人考上了同一所初中。同一年冬天，陈铭跃的爸爸失业了。
　　“你还不去找工作，想让我们母子喝西北风吗？”母亲尖锐的声音穿透门板，直钻进陈铭跃耳朵里。
　　“我昨天已经去面试了，他们说我有下岗经历不录用我。”父亲声音小而卑微。
　　“废物，你当年那么尽心尽力，工厂就这么对你，直接把你裁掉了。”母亲声音越发大起来。
　　“我那是奉国家命令光荣下岗，不是被裁。”每次说到被裁员，他都会和母亲吵起来，他不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只是自己没有符合国家条件而下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算了算了，不跟你啰嗦了，你要是再找不到工作，我就带着儿子离家出走。”
　　陈铭跃在卧室里听着，左手撑着脸，右手指尖转着的笔掉落在本子上，他也没有发觉，整个人像是呆住了。他的母亲其实并不爱他，甚至不如他的父亲，之所以会这样说，完全是为了逼迫父亲找工作，拿他当筹码而已。如果真的要离开这个家，母亲肯定不会带上他。
　　他听别人说，母亲是因为父亲有稳定工作才找的他，在那时候，有稳定工作不容易，很多都是来打工的，她就是其中一员。所以她曾以为，找到陈铭跃的父亲是她这辈子的福气，一直到工厂裁员。

　　“今天放学去哪玩？”沈安问他。
　　“不去了，我妈让我回家。”陈铭跃趴在桌子上没什么干劲，昨天才听完父母吵架，现在玩什么他都没兴趣。
　　“哦..好吧。”沈安有些呆愣，说话都不连贯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陈铭跃，在他印象里，陈铭跃一直都是高高兴兴，没什么烦恼的人，一提起玩儿就会很开心，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
　　“你…是不是不高兴？”作为多年的好朋友，沈安试探着问他。
　　“没有，昨天玩得太累，睡得太晚，现在想趴一会。”
　　尽管不太相信他的话，但陈铭跃下了逐客令，他还是不好意思多问，只能离开了。

　　初二那年，陈铭跃的父亲找到了新的工作，家庭稳定下来，他的学费也有了着落。所以重新快活起来的陈铭跃继续他以前的业务：带着沈安不务正业。

　　他在一处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个网吧，这个网吧是他无意之间发现的。有一次他母亲带着他穿过街上一个个干净亮眼的服装店，一直走到一条狭窄的小巷，小巷里有很多人在卖衣服。他以前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一路上满是好奇心。后来母亲在那给他选衣服，他觉得不无聊，就一直往里走，走到尽头，他发现尽头的右边还有一扇门。起先他以为这扇门是通往别人家的门，但他还是手欠去推了一把，门开了。
　　里面的世界是他没想到的，完全不像外面那么狭窄，而是宽阔的平地，那么大一块地方，只有一家网吧，网吧门关着，于是他走近去观察。
　　玻璃门内整整齐齐放着几两排电脑和几十张椅子，左右两边还有零散的几台电脑。再往里，被墙隔开的部分右边开了一道门，从这里看不到里面的状况。玻璃上贴的纸旁边还有撕下来的印记，它们拦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柜台的情况，只能看到旁边的冰箱里还放着饮料。仔细读下来那张纸，写的无非是招募员工，开门时间等等。
　　因为母亲还在外面，怕她找不到人到处喊自己的名字，陈铭跃很克制地退出这片世外桃源。不过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在他原封不动地回来之后，母亲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离开过。

　　那天下午，陈铭跃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认真写了一天的作业。一直到第二天，他被允许出去玩，他又去了那个地方。网吧开门了，不过在里面上网的人寥寥可数，大概都找不到这个地方吧。
　　他想去里面看看，但又想起自己还是未成年人，甚至连一张成年人的身份证都没弄到，自己进去大概会被赶出来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推开这扇门。还在里面打游戏的人没有一个抬头去看他，坐在前台的是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他来，连个问候都没有。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有点理解，没有生意的店，员工和老板总是这样，麻木而冷漠。
　　于是他主动上前询问：“请问，我能在这里上网吗？”
　　那男人恹恹的，没去看他，直接报了个数字。陈铭跃从口袋掏出钱放在前台，就到里面找位置去了。
　　他和沈安最近玩的是一款新出的游戏。在游戏这方面，他总是比沈安热衷，会花更多的时间去研究它。不过就算不研究，沈安也打不过他。他的游戏反应和游戏理解都是与生俱来的，沈安比不上他。
　　他玩了一会，没发现身边站了个人，一直到游戏结束，有声音说：“你的操作意识和反应速度都很好，不考虑去打职业吗？”
　　他被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坐在前台的那个人，

　　“什…什么？”

　　“就是职业联赛啊，如果你打到一定高度，可以去试试参加俱乐部的青训营，不过能留下来的人很少。”刚刚还无精打采的人此刻眼睛里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他被这种感觉深深吸引，但理智还是把他拉了回来，
　　“啊，不了不了，我就是随便玩玩，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况且我还要读书呢。”
　　不知道是听到什么词，那人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陈铭跃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但看到他这样，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

　　第二天下午，陈铭跃拉着沈安来这里玩，沈安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里还有条小巷，反应和他如出一辙，只不过表现得比他当时淡定很多。
　　他们后来得知前台那人就是网吧老板，这么多年一直没招员工，全是他一个人在打理。老板看陈铭跃带了朋友来，招呼他们坐下，站在旁边看着沈安打了一会游戏，摇了摇头没作声，随后就一直站在陈铭跃旁边。沈安注意到了这点，对此没什么看法，他打的确实不好，一直陪着陈铭跃打游戏，也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朋友而已。

　　这个网吧到初三他就很少去了，因为要准备中考。
　　而那时陈铭跃每天在里面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每每熬夜到很晚才回家。

　　他们之间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形影不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