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彼方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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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很难有绝对，横看成岭侧成峰。究其根本，不过一个看字。
所以，从正派角度上看，他们不敢以苍生为赌，以绝对的理性从大局上出发。尽管有时他们或然是失了一部分人性道义，偏于功利，但他们的大局观无可指摘。在危难到来的时候，为了让自己心里不那么愧疚而不做判断，这样的人不足以担当大任。
而从另一个角度出发，那些被要求牺牲的人，他深陷局中，明明非他之错，却要让他背负虚妄的罪责，何其荒谬！从道德层面而言，我们不该将人的价值量化，把生命用数量来衡量，更无权去掌管别人的生死，慷他人之慨。于杀一救百而言，自愿才是牺牲，被推出去的，那叫谋杀。
但事实上，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这类“谋杀”并不少见。
无际幻境中，仿佛有什么在生发。
琮玦站了起来，“正道虚伪，嘴上说的好听，护苍生守大义。他们为了将来尚未发生之事，便杀害如今无辜之人，好一个未雨绸缪，好一个深明大义。”
他攥紧了手，骨节泛青，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凭天象预测，凭猜度推想，凭血脉传承，就定义一个人该杀还是不该杀，这就是那些名门正派口口声声守护苍生的方式，这就公平吗！”
周执生在触及最后一个问题时，心下一乱。“并非如此，正道素以苍生为己任，诛妖邪，除祸乱，即是以己命护道，也绝无后悔。”
“你方才还说，为救百人，可杀无辜一人，现如今又言你的狗屁正道，牛头不对马嘴。”
“方才是以绝境处之，针对的是绝对之事，实乃被动……”
“你住嘴！”琮玦两指一掐，直接将周执生移出了幻境。
没有周执生在一旁打扰，琮玦平复了动荡的心境，他深吸一口气道：“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正道，简直虚伪至极。你若和他们在一起，若是身份被发现，迟早有一天会被他们杀死。你要想活下去，就必须与你体内的恶念分离，而他们不会容忍你背负着血债。我们是同类，我可以帮你！”
陈青谷低下头，思绪散乱。
这不就是经典的正派与还未成型的反派的斗争吗？
正派：你未来有罪，我要杀了你。
反派：我现在无罪，你凭什么杀我。
尽管他看的小说里，有些名门正派都虚伪至极，但他不觉得清衍宗也如那般。更何况他也没领未来灭世为世不容的戏码。从一开始，琮玦为了他而发起的论战就没有意义。
他与琮玦从始至终都不一样。
所以，他何必耗费脑细胞想这个问题。这些问题归根究底不过是立场问题，而他的立场暂时现在是周执生。
事事之间因果相连，本不欲沾因带果，因果却自成。何必总是杞人忧天。
桌上只剩下一盏灯，孤独极了。
想清楚后，陈青谷抬头，很了然道：“第三个问题，我不知道。”
他抓住琮玦当时赌约的漏洞，“你当时只说是让我们回答三个问题，可不是做选择。三个问题都已答完，放我出幻境，我要我师兄。”
琮玦苦口婆心一番，没料到陈青谷还是不回头。矜贵的面具破损，气急败坏地拽上陈青谷的手，“你就不怕死吗！”
陈青谷被琮玦拽的生疼，手腕红印明显，想要挣脱却像是被铁链禁锢住。
他心里暗骂一声，发誓他一定要变强，不然别人就算是骑在他脖子上拉屎，他都不能有半句怨言。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恐怕会比我先死。”
话毕，无尽的黑暗霍然被劈开了一条巨大的口，耀眼的白光如洪水般倒灌而入。幻境就像是泥塑遇水，逐渐溶解。
折孤径直刺向琮玦，让其不得不放开陈青谷。
下一刻，周执生扶住师弟，神情慌乱急切，一上来就解释，“师弟，我不是那个意思。若是仅仅因为什么血脉预言就要杀一个无辜之人，这样的道，属实偏执盲目。若我遇到此种状况，定然结合实际状况，去估计那人灭世的可能性……”
“可能性高，就杀了吗！”琮玦在一旁冷斥道。
周执生被琮玦打断，直接甩过一道月白剑气让他闭上嘴。
他心境平稳澄明多年，此番第一次被激得如此烦躁。
曾在南明峰，池渊教他匡扶正义，铲奸除恶，但并未涉及当他的道有所矛盾时该作何处理。周执生虽如池渊所愿，步入了正道，但常年的冷寂在他骨子积成了两分漠然，他善以大局观为出发点，即使会乏了两分人情味，但有时确实“正确”。
周执生语气里藏着他极少有点慌张，“师弟……我，若是你注定入魔，我会……”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现在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明明此前他是有明确答案的，但被这么一搅和，他却不清楚了。
“打断我的腿，把我关起来？”陈青谷只不过没忍住开个玩笑，抬眼之际，却见大师兄先是错愕，紧接着着急否认，“不…不会……”
霎时，他还觉得大师兄挺可爱的。
陈青谷知道他大师兄行的是明公正道，有如冰壶秋月。别人都道是他凛若霜雪，却不知他是个偷寒送暖的人。他倒是希望大师兄别那么风光月霁，仁心仁闻，最好稍稍狠辣漠然一些，可千万别做个圣父。
陈青谷声音低哑了两分，说不出的让人安心，“师兄啊……”要入魔的不是我，而是你啊。
他扯着嘴角轻轻一笑，抚上周执生的手，似春风似冬阳，“我必定是站在你这方的。”
这是我被这个世界赋予的意义啊。
周执生愣怔一瞬，心海翻动，漫漫飞花铺天盖地。极目远眺，花海相接，缤纷盛大。
正逢幻境消散，光芒盛大，落在陈青谷身上，仿佛与之融为一体。恰时，犹如天际霞光映入花与海，直到深底。
在一睁眼，已是回到了上上楼。
陈青谷觑了觑四周的剑痕斑驳，又瞧了瞧毫发无伤的大师兄，心下叹了一口气：竟有这般能力，倒不如一开始就让大师兄劈了那幻境。
三人再次回到了上上楼，尽管陈青谷同情琮玦，但就像琮玦自己说的，正道是不会放过身负罪孽之人的。
他默然退至一旁。
登时，折孤剑身闪耀着月白的锋芒，周执生持剑袭向琮玦。
两剑相接，月白的光辉与黑沉的暗光相斥。剑身撞击的打斗声充斥着整个上上楼，尖锐，刺耳。
陈青谷一直死盯着琮玦，生怕他又耍什么花招。比修为，论剑技，他家大师兄定然是不会输的。
但是，之前的幻境并没有对他们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琮玦对周执生的杀心昭然若揭，陈青谷不得不提防着。
前方打的火星四溅，枪声剑影里步步杀机，但后方神闲气静，一片岁月静好。简直就像是他俩划分好地界。
十几招下来，琮玦俨然架不住周执生的剑招。他已浑身是血，手臂指节露出森森白骨。
而周执生不过是长衫几处割裂，隐隐留着一丝剑意。
琮玦眼眶猩红，嘴角啖血，横剑迅疾扫来。周执生下腰躲过，黑色红纹剑身从他面前不过咫尺扫过。他风驰般迅速起身，趁其还未来得及收剑，折孤化作一道流光刺向琮玦。
骤然，脚下白光熠熠，一股庞大的法力竟将周执生震开了。当周执生立稳，赫然发现而今身处法阵中央。
——我去！又是法阵。
陈青谷瞪大双瞳。
——不带这么玩的，毫无征兆啊！
周执生也没想到自己竟一日内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人手上栽了两回。
上回还能用大意未能察觉做解释，这回他可是时时留意，琮玦不可能启动法阵。
他看见琮玦那副老狐狸偷笑的样子，他猛然明白了，上上楼是一个空间，符文法阵在这个空间内会较难察觉，而此时的法阵应该是一个定时法阵。一到时辰，自发启动。
阵法已成，白光如罩。
周执生挽了几个剑花，凌厉剑刃砍在白光上竟然顷刻就散了，他不禁拧起了眉。
琮玦捂着胸前流血的伤口，笑里藏刀，“偶然所获阵法，感觉如何？”
说着，他将目光投给了陈青谷，和蔼道：“我说过，我会杀了他的。”
陈青谷艰难地拉扯出一抹笑，“你应该还有杀手锏没使出来吧，总不可能就一个杀招。”
琮玦嘴角一抬，捂着流血的胸口。“说实话，真没了。幻境加这法阵，我的灵力也耗的差不多了。”
陈青谷不禁为这实诚的反派n号点个赞：哥，你是有什么说什么，真不拿我当外人。
“而且你真以为当时我把他放出来幻境了吗？我的那个傀儡就在幻境里被他给毁了。可惜你没在场，不知道那场面有多骇人。”
陈青谷脸上一僵。
速即，他昂首挺胸装的很坦然，“不过，你那幻境也没啥厉害的，我师兄身上衣服连一条口都没有。”
“你又怎知你师兄受的不是内伤。”
暗暗攥紧拳头的陈青谷：mad。
“我以为幻境会唤起你和我差不多的回忆，和我共情，那三问会让你对正道动摇，没料到，你竟这般执迷不误。”
见琮玦聊天欲望这么强，陈青谷很乐意奉陪。
他不知那阵法如何破解，也就只能靠师兄自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吸引琮玦的注意力，为他争取时间。
“我真不知道你为何如此自信于我们是同类。”陈青谷轻笑道，“而且即是同类，我们也无任何牵绊。这一上来你就说要保护我，未免有点太上赶着那啥了吧。你总不能跟我说，同类相吸，异类相斥吧。”
因为失血过多，琮玦的唇色偏白，却勾起一抹戏谑诡异的笑。“你说的也没错，就是同类相吸。另外，我看着你善良，所以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你这借口狗都不信。”
正当陈青谷还想再来两句时，一旁的白光大耀，周执生顿感万蚁噬心，痛入骨髓。一股气劲钻入他的五脏六腑，摧胸破肝。他直直跪倒在地，手死死抓着胸口，冷汗直流。
“师兄！”陈青谷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焦急一时间冲昏了他的头脑，竟企图用血肉之躯撞开光罩。
与白光相接的刹那，他受到了极大的反冲力，生生被震离三步之远
也是这一震，让他找回了些理智。
该怎么办！
陈青谷目光掠向四周，见琮玦的得逞的肆意笑容张扬，他就明白，这杀阵绝不简单，或许稍有不慎命陨其中。
尽管周执生是原书反派，还未到死亡节点，但是陈青谷还是不由得担心着急。
——等等，符咒！
脑中灵光一现，他毫不犹豫从乾坤袋摸出一张黄符，手指和声音忍不住的颤抖。
“万里长宇，纵横触波；
长风浩浩，互易山河。”
当初，习这法阵本是打算在晨练时偷个起床的懒，和李乙交换个位置，戏弄一下他，不曾想竟用在了这个地方。
琮玦来不及阻止，只见淡黄光阵一闪，原本光罩内半跪着的周执生出现在了原本陈青谷坐倒的地方。
陈青谷交换了他和周执生的位置，进入光罩的一刹，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一股横冲直撞的气劲在经脉游走，摘胆剜心之痛也不过如此。
可他却紧咬着唇，忍痛去寻大师兄的位置。瞧见大师兄安然无恙，这才心安。
而此刻周执生嘴角溢血，双手撑在地上，额前发丝碎散，少见的狼狈。尽管身体里的气劲霍然消失，但身体还处于痛到麻木的状态。
他抬眼，发觉师弟蜷缩着身子瘫倒在阵中，原本温润的眉眼皱巴紧凑，银牙死死咬着下唇。像是一头本该温顺的小兽在惨无人道的虐待下却又龇牙挣扎。
顿时，他的心针扎似的疼。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彼方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