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成了嫌疑人》鸥不惊

6、第 6 章

　　玉山大学男生宿舍7号楼513室。

　　曹文斌坐在桌前，身后是闻讯从隔壁宿舍赶来的郭牧。

　　眼看曹文斌拖了好几次进度条都没找到，郭牧恨不得自己上手：“老曹你行不行啊，半天了，你到底记不记得在哪？”

　　“别急啊”曹文斌推开郭牧的脑袋：“你都挡视线了。”

　　卫鸣斜靠在上床的扶梯上，盯着两颗把电脑屏幕挡的严严实实的后脑勺看。

　　李跃递给他一颗从曹文斌桌上薅来的巧克力，卫鸣伸手接了，刚拆了包装要送进嘴里，就听到李跃说：“要是找到了，凭什么给你看？”

　　卫鸣愣了一下，已经到了嘴边的巧克力倒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了。

　　“挺记仇啊？”巧克力最终还是被丢进了嘴里，卫鸣把包装纸塞进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扫码界面：“退给谁？”

　　李跃指了指挂在曹文斌床铺护栏上的二维码：“喏，扫那。”

　　没一会儿，宿舍里就响起了美妙的声音：“支付宝到账999元。”

　　“你搁宿舍坐着咋还有钱收呢？”郭牧有些摸不着头脑。

　　“Goodjob！”曹文斌回头给李跃比了个大拇指，又转回去小声跟郭牧解释来龙去脉。

　　一手退钱，一手退货，李跃掏出那张网吧终身卡递到卫鸣面前。

　　卫鸣看了一眼没接，“没找到再还我，找到了就当是给你们的报酬。”

　　见李跃依然保持着递过来的姿势，又补了一句：“到时候买点巧克力吃。”

　　李跃挑眉，把卡收回兜里，“你也挺记仇啊。”

　　眼见曹文斌和郭牧依然没找到，已经准备从头看一遍视频。两人在后面盯着实在是有点傻。

　　李跃干脆开始闲聊：“你看着不像会留长发的人。”

　　“不像？”卫鸣反问：“为什么？”

　　李跃视线掠过他的寸头，又看了眼他胳膊上的纹身。

　　卫鸣随着他的视线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又抚过花臂，轻笑了一声：“所以说以貌取人要不得。只看这些你会错过我脆弱的灵魂。”

　　“脆弱？”李跃明显不信，提醒他前两天才发生的事：“脆弱地在警局打人？”

　　卫鸣沉默了一会，又没忍住自己搁那乐了半天，才说：“本来还挺紧张的……”

　　曹文斌听到了，头也不回地问：“那女的谁啊，你这么紧张？刚刚直接赶了客人关店跟我们回来。”

　　“她叫尹珍。”卫鸣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老婆。”

　　这一句惊得另外三个人都盯着他看，好半晌后，整个宿舍听取卧槽声一片。曹文斌和郭牧也不看片子了，都凑了过来。

　　“老板你多大啊，看着跟我们也差不多啊，咋就有老婆了？”曹文斌的八卦之魂立马燃了起来。

　　“你们大四？那差不多22，我比你们大一点。”卫鸣解释。

　　“大一点是大多少啊？”郭牧也问。

　　“八月份刚过完24生日。”

　　“那也才过了法定结婚年龄两年啊！”郭牧捶胸顿足：“我也想谈恋爱，想结婚，想有可爱的妹子……”

　　“八月过生日？”李跃点评道：“够倒霉的，稀里糊涂就长了一岁。”

　　“那她人呢？今儿去店里没看到啊。”曹文斌继续问。

　　“死了。”卫鸣回答。

　　曹文斌和郭牧自觉问错了话，戳了别人的伤心处，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默默回到电脑前看片子，力求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必须把那个片段给找出来。

　　“尹珍……”李跃想起来这名字在哪听过了：“那天在警局说尸体在你家楼下垃圾桶发现的……”

　　“嗯。”卫鸣点头，一只手插进裤兜，揉捏着巧克力包装纸，发出轻微而细碎的声响。

　　李跃沉默片刻，总觉得得说点什么，想了想只憋出来一句：“节哀顺变？”

　　不想卫鸣听了这话却笑出了声，惹得李跃转头看他是不是受了刺激脑子不正常了。

　　“没什么好节哀的。”卫鸣解释：“我们两没啥感情。”

　　李跃错愕，一直竖着耳朵听后面动静的曹文斌和郭牧也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小声惊叹：“渣男？”

　　卫鸣听到了倒也不生气，想了想还补充一句：“准确来说是八月之前都没啥感情。至于八月，不记得的事，就算有，现在也算不得数。”

　　“这么说起来，领证应该也是八月的事，可惜了。”

　　“七月没感情，八月领证，九月人就没了？”郭牧回头看向李跃，“这剧情比我们刚拍的八月闪婚还离谱啊！”

　　“你们拍的闪婚？”

　　“哦，我们的节目，讲人们八月的故事。等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素材可太好了，肯定能爆！”郭牧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里发光地盯着卫鸣，就像盯着视频爆火后的收入：“有没有兴趣接受我们的采访，上节目？”

　　“没兴趣。”卫鸣果断拒绝。

　　郭牧倒也不纠缠，只叹了句好吧。

　　“你刚刚说可惜，可惜什么？”李跃本着纪录片导演刨根问底的精神继续问。

　　卫鸣看了他一眼，开始跑火车：“可惜以后遇到真爱想结婚都成二婚了，你说八月的我多想不开跑去领证？”

　　李跃无语，不知该说他渣男呢，还是该说他渣男。

　　“找到了！”曹文斌忽然喊道：“小老板快来看看这是不是你？”

　　知道卫鸣没大他们多少时，这两人喊他已经从“老板”变成了“小老板”。

　　刚刚还说没感情的卫鸣一个箭步上前，将郭牧挤到一边，细细看了屏幕，说：“对，是我。”

　　李跃也凑上前，几人一起看了那个片段。

　　最先是俯视的视角，无人机从城中村的街道上空飞过。宽宽窄窄的巷子、悠闲懒散的村民、经久未修的老建筑、路边横七竖八的自行车摩托车、修补围墙摞起来的红砖，还有街边店铺破破烂烂的招牌都一览无余。快到边缘时，街道上出现了两个人，正是卫鸣和尹珍，如曹文斌说的拉拉扯扯，似在吵架。

　　俯拍画面够了，无人机开始降低高度，从街上穿过，经过两人身边时，卫鸣的脸清晰的出现在了画面中，他皱着眉，一幅不耐烦的模样，不知道听到什么，转身便走，差点撞到无人机。尹珍的脸倒是没拍到，只有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背影。

　　“别说，小老板长发还挺好看，文艺范，那时候也没花臂，看着不凶。”郭牧点评道，又问：“你老婆好看吗？”

　　半个多小时的片子，只有这短短的片段拍到了他们。卫鸣没理郭牧的问题，把这一小段看了一遍又一遍，问：“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这又不是监控，不带时间。”曹文斌解释：“这都是剪辑好的，想知道时间只能找找原片素材。”

　　“我不太懂这个，原片有声音吗？”卫鸣又问：“我想知道当时在说什么。”

　　“录的时候没装麦，没声音。”李跃回答。

　　曹文斌翻了好几个U盘硬盘，终于找到了原素材，从文件时间看，应该是8月25号拍摄的，看视频光线应该是下午。

　　“8月25号。”卫鸣记下了这个时间，笑了一声：“法医根据尸体推断的死亡时间大概是26号左右，说不定我真是杀人犯呢？”

　　宿舍内忽然沉默下来，一时间只能听到空调运作时的嗡嗡声。

　　曹文斌忽然打了个冷颤，搓搓胳膊：“你们咋都不说话了，别吓人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既然找到了。”卫鸣直起身：“就不留着吓小朋友了，走了。”

　　说着便拉开门走出了出去。

　　曹文斌看看李跃，又看看郭牧：“这小老板不会真是杀人犯吧？”

　　“长发的时候看着不像，现在发型倒是挺像的。”郭牧又看了眼屏幕上卫鸣长发的造型说。

　　“别乱说。”李跃敲敲扶手：“别忘了纪灵珊也没找到呢，我们也是嫌疑人呢。”

　　“啊！别说这个！”曹文斌往后仰头：“我现在看见纪灵珊她爸的电话就头疼。”

　　“谁不是呢！”郭牧也感慨道：“我都想给标记成骚扰电话了。”

　　李跃看着他们说笑，忽然摸到了裤兜里的卡，到底是价值999的东西，他可没有白拿别人钱的爱好，便跟两人说了一声，追了出去。

　　卫鸣倒是走得挺快，追到校门外才看到了被红灯拦住的人——这个点交警已经下班了，大家都走地面，地下通道无人问津。李跃掏出卡递给卫鸣：“白给我一千我可不要，我只要自己赚的。”

　　正好绿灯亮了，卫鸣笑了一下，接了：“行，那有啥要帮忙的找我，别的地不说，城中村这片我还能说上话。”

　　卫鸣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橙黄色的晚霞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的城市中，也只有城中村的方向因为建筑偏矮还能看到大片漂亮的晚霞。

　　太阳的余晖将大半个天空都染成了温暖的橘色调，就连路面也洒上了一片金色。绿灯亮了，匆匆忙忙的人们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是要回家，还是去赴什么人的约？红灯亮了，来来往往的车辆从路的这边驶到那边，是去加班，还是载着亲友去用餐？九月的玉山市依然忙碌，十月、十一月，乃至明年、后年的玉山，也一样。有多少人会记得这个八月，这个丢失的，没有一丁点记忆的八月。

　　假如没有纪灵珊的失踪，假如没有尹珍的死亡，假如没有莫名其妙在酒店醒来，对李跃来说，对卫鸣、郭牧来说，这个八月或许也和大部分人一样无关紧要。毕竟，相比未来几十年，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月而已。但人生到底不是一成不变的，总会发生一些事，遇到一些人，经历一些离别，总会有想要忘记的不堪和必须知道的真相。只是，它们正好发生在八月。

　　就像这没有任何征兆忽然飘落的小雨，让人忍不住伸出手掌去感受，以确认它是否真的存在。这场雨很快就会被遗忘，但雨中小跑过的路，被打湿的衣服，掉落的树叶，进门留下的湿鞋印，都会记得它。

　　被遗忘的八月，也总有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