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天衍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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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琴声还缭绕耳畔，仿佛置身其中。
沈赫看着承桑弥生不知从哪掏出来的话本，甚至还用幻术幻化出了声音来。
他倒是听得津津有道，另一边的许凌洲不耐烦地打断了讲得起劲的承桑弥生。
“我倒是不知，府君这是招的说书先生还是判官了。”
“你！”承桑弥生气得把书一合，站起来一副要对峙的样子。
沈赫可惜地回味了一下，如今柯琰被许凌洲杀了，虽然他毁尸灭迹的法子断然是不会被查出来，但是柯琰的死很快就会被传开来。
很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他们得尽快去洞庭查看，所以自然是没时间把这故事听完。
他这般想着，暗自记下了书名，待此事了结之后倒是可以寻来打发时间。
至于桌案两对面的二人大眼瞪小眼狠狠对峙了一番后，许凌洲率先开口“说重点。”
“重点自然是，林家老夫人死后，那狐妖与那林家大公子订婚后却因九阳的父母被流放的消息传来后被退了婚，还被赶去了林府最萧条的院子。
那林秉文知晓后，不顾家中反对娶了这狐妖。
只可惜狐妖身份败露后，众人喊打喊杀，要火烧了那狐妖。
林秉文一意孤行要护那狐妖，被林家人斥糊涂，他却道‘我早知她是妖’，与那狐妖双双殉情。”承桑弥生一口气把话给说完了，丝毫不给打断的机会。
好一段伉俪深情的爱情，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啊。
“……”他真该去冥司问问，这种人是怎么当上的判官，南容霁的眼光现在已经这么差了？
“咳咳... ...说正事。”承桑弥生收起了那副泫然欲泪的表情，正色道。
所以，他刚刚讲得是什么？废话吗？
承桑弥生摇身一变，身上穿的判官服又变回了之前在红楼穿的那身墨朝制氏的衣服。
他正了正衣冠，一副严肃模样“你可知我生前所办何案？”
“不知。”许凌洲突然笑得瘆人“你死了也没掀起什么风浪，到不了我的地界，我自然是不知道了。”
承桑弥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他早已看透了这鬼的脾性，他心里暗自想着谁要跑他鬼界去，鱼龙混杂之地。
“你不知道我，我却是知道魈羿来历。”承桑弥生一副得意的模样，这鬼界之中，少有人知这个单杀了上一任魈羿的少年郎是何来历。
在红楼中看到他手上的聚灵珠，他就好奇不已。于是在押送那号称龙子的狐狸回冥司后，他借着查君迢一事，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的。
现在，他大概也是知道这许凌洲发了疯地收集聚灵珠，日日带在身边是为了聚谁的灵，救谁的命了。
他目光微移，看向许凌洲手上闪着光亮的聚灵珠，世界万物生灵皆入生死簿，而他魈羿所求，恐怕是难以如意。
万物可知，万物不可得。
这世上，从来还没有人可以违逆天命将谁人复活。
承桑弥生倒是期待这么一天，他在许凌洲警惕的眼神中收回了目光。
“以你生平经历，必然是知道《天衍论》的。”
所谓《天衍论》，讲得便是自混沌时期，万生演变的学说。
万物生之伊始，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入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文，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开天辟地，娲皇造人，万物生灵随之而诞，灵波流转，眇昧乎其深也。
神鸟披霞腾飞于流光之中，养浩然之气于九重天之上，神而诞之。
神怜世间疾苦，常入轮回井下人间救人于危难之际，以通神柱为证。
“而神的一旦入了轮回井，便会如同这万物生灵一样在生簿上生成天命。
如若下凡的神按照天命完成一生，便可魂归神位，死簿上不会留有记载。但若是死于非命，便会直接神陨。
冥府入的是人道和牲畜道，无极渊入的是仙道与妖道，而神一旦神陨便直接魂飞魄散，神仙妖皆不可入轮回。”
所以林秉文转世成君迢，即便有前世记忆，与那狐妖也绝无可能有重逢的一世。
他最终选择了魂飞魄散不入轮回，那许凌洲呢？
沈赫对《天衍论》不可谓不熟，他只是有些好奇，这判官不是要讲他身前所办之案，怎么又扯到了上古之说去了。
而且只是一个众人皆知的传说罢了，弄得这么一副剑拔弩张做什么。
“你究竟想说什么？”
承桑弥生感受到一阵压迫感，心里又是一顿无语，这家伙除了这一招就没别的了吧？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惜命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没想说什么。我讲《天衍论》想说的不过是凡人修仙一事。”
这世上本就有神，而凡人领悟玄道突破人界限制飞升，这才有了仙。
早在千百余年前，人供奉上苍，祈求庇佑。
神，是能划破时空，操纵万物的存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比起跪拜求神，他们对这种无穷的神力也有了渴望。
渴望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便是觊觎。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虽然有号称修士的人提出这种言论，但也只是一些坑蒙拐骗的戏法罢了。
神离他们太远，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但有一样东西却离他们很近，那便是，妖。”
《墨人轶事》乃墨朝人士编纂的短篇小说集，传闻这是他从各地收集的奇人异事，并无历史可考。
其中记载，曾有一个墨朝的耕者，在上山砍柴时偶遇一兔倒在地上，突然又化做人形，长相清纯可爱。
那耕者生了恻隐之心，将这兔妖救到了家中悉心照料。可是在那兔妖养好伤后，却杀死了那个耕者。
这是自有妖以来，第一篇记载了妖祸的轶闻，虽不可靠，但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在从前，对于这有着超于自然的妖，人类多少带有一些害怕的敬畏。
而也正是这事之后，各地纷纷闹出了妖杀人的命案。
“我年少成名，被派往太原彻查一起灭门案。外人皆道是妖所为，但我查经此案，疑点颇多。虽然我确实在那个府内的密室中发现了妖留下的痕迹，但却不是攻击留下的痕迹而是挣扎留下的。”
承桑弥生顿了顿，百年过去了，他想起那一幕仍然觉得寒颤不已“密室里的柜中摆满了妖丹。”
妖丹是妖修行所汇聚而成的，妖一旦失去了妖丹离死就不远了。
后来的修士便是学习了妖储存灵气的方法，将灵气储存于丹田之中。
那个宅子的人是因何而死的他后来还没来得及调查清楚，就被一刀刺死在了那个密室中。
好在死后灵魂至冥司之时，得府君赏识留在冥司做了判官，他有机会接触到了生死簿。
于是他便按照卷宗上写的信息在生簿上找到了那一家人的死因。
只能说毫不意外，看着那一宗宗杀妖取丹的罪孽，承桑弥生只感觉心中发寒。
好在是变做了鬼，留在这种人间，又和地狱有什么区别呢？
好在牛头后来告诉他，黑无常将这群人带回冥司后照过照孽镜后，按残害生灵，虐待牲畜的罪算，打入了第七层和第十层地狱。
第七层则是刀山地狱，被打入刀山地狱的罪鬼，他们会被脱光衣物，□□爬上遍布锋利刀刃的刀山，即便被刀刃揽得肢离破碎也不可停止。
过了第七层地狱，他们还要入第十层地狱，即牛坑地狱，他们会被投入到坑中，然后无数尺牛袭来，用尖锐的牛角冲撞，用坚硬的牛蹄践踏，而且牛身带火，触之即燃。
承桑弥生亲自下到了第十层地狱，看着他们的魂魄被撞得支离破碎，心中一阵畅快。
这种恶鬼最好是被折磨得魂飞魄散了才好，入了轮回也只会脏了轮回的路。
说着，承桑弥生摇了摇头，他是在没想到到了乾朝，这妖祸的传闻竟然愈演愈烈。
像紫貂生性善良，有猎人假装在雪地冻晕，紫貂会爬到人身上用身体来温暖他，然后猎人趁机抓住它来获得皮毛。
此等恶行无人唾弃知，而那些虚无缥缈捕风捉影之事倒是传得人尽皆知。
世人道妖皆恶妖，不过是百姓愚昧不可知，上位者为牟利编纂着谎言罢了。
“妖由人兴也。人无衅焉，妖不自作。人弃常，则妖兴，故有妖。”承桑弥生喃喃道，这世上，都是人造势，利益趋之。
“棋有黑白，人有善恶，妖又有什么不同呢？”
沈赫听到他的话为之一震，他又想起多年前在封澜村中与剑痴的对话。
大雍之人向来憎恶妖，先不说太常寺编的清绞妖孽的舞曲，便是在坊间也是口口相传着各种恶妖的故事。
剑痴摸了摸他的头“妖由人兴也。人无衅焉，妖不自作。人弃常，则妖兴，故有妖。”
“人弃常则妖兴……”沈赫有些迷茫，这和他所有的认知都相背。
即便他不曾启蒙，也时常听到家仆私下聊起妖四处作乱的恶事。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并非统一了口径就是真相。往往真相，需要你自己去探究。”剑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落败荒废的山村。
真相，沈赫静静地看着壁龛中的石像，最后尊敬地行以一礼。
亦趋亦步地跟在剑痴身后，沈赫仰着脑袋道“师父，待日后出师，我定要为妖正名。”
天下多有不公，既然神佛不管，今上不理，世人受蒙，那便由他厘清。
剑痴点了点他的头，笑道“愚徒，世事又岂是非黑即白，你还有的学，哪就想着出师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人正是灿烂时，何惧其艰。
但如今的他，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号称匡扶正义的少年了。
或许真的就如师父所说，他怎么就觉得自己出师了呢？
妖祸妖祸，这终究是妖祸，还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