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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郑翀视角,第三人称,关于过去

      ☆

      “罢了,不说这个。”

      霍诗把桌上擦完血污的帕子随意折了折,有些珍重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短长的玉。

      “有人送了我一块还不错的玉,想着今天是花好月圆的难得日子,做了这个想赠与你。”

      那可当真是一枚无比透亮晶莹的玉坠子。

      郑翀自幼便在这宫里逢迎,男女之间互相赠玉的含义不言自明。

      若是循着自己的心,他应该会不做任何犹豫、抱着万死不辞的毅然收下它。

      可是那是霍诗啊。

      他掐破了自己的指腹,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作假笑。

      可那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霍大人啊。

      霍诗家道中落后奋发苦读,不知道额外用了多少功夫才一步一步登进这天子堂。

      六皇子私下小聚,都有朝中大人夸她“实在聪慧”。

      这样的人怎么能跟自己搭上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呢。

      他踟蹰在原地,霍诗却不再给他举棋不定的机会,强硬将玉坠塞进了郑翀无比粗糙的掌心。

      “赠你这坠子不为别的,只想让你知晓你并非一厢情愿。”

      “何以结恩情?”

      “美玉缀罗缨。”

      “你既非女子便不缀罗缨,只把它系在隐蔽处免得招惹事端。”

      郑翀跪了下来,难得挺直了腰杆身材板正。他把手上的玉坠反复摩挲后紧紧握于掌心,似拜天地父母那样认真对霍诗叩拜。

      "奴才但为大人肝脑涂地。"

      君子论迹不论心,他极少这样自信。

      霍诗却收敛了脸上一贯的笑,难得摆出了"大人姿态"。

      "郑翀,我只要你活着。"

      ☆

      六皇子再次问郑翀是否拿到了那几封书信的译作。

      郑翀不答,只直挺挺地跪在这破柴房中坚称六皇子从未对他下达此令。

      这已经是六皇子命他跪在这里的第三天了。

      三天来他几乎没有进过任何食水,只有曾受他照拂过的小侍女悄悄送来一小块馒头。

      都谈不上照拂。

      不过是拜托她多看看霍诗在宴上喜欢吃些什么多给了几个银两罢了。

      郑翀只知道霍诗是江南口味,却依然固执地想要把每一道菜式都钻研透了才好。

      他苦笑不已,闻着自己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尿骚味感到从未有过的难堪与恶心。

      六皇子显然也快失去了耐性。

      他命人把郑翀的头直接往地上按,死命地让郑翀磕头、逼问郑翀究竟书信何解。

      郑翀被地上的味道和胃里反出的酸臭熏的干呕,感觉他的额间有血往下滴落。

      他费力地呼吸了好几个来回才感受到玉坠子的存在,唯有感受到它了才能让他心安。

      他感觉自己这苦难作恶的一生可能要交代在这里,却无比庆幸在结束这一刻能有这个玉坠作陪。

      “奴才、奴才当真不知。”

      六皇子下令要人掌嘴,此时却有一个小太监更火急火燎地跑来跪下对六皇子通报。

      郑翀脑袋发懵什么都听不清,一直到人站在自己面前了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霍诗来了。

      那个最为孑然高洁的人终是被他拖了下来,卷入最实在的朝野纷争中,踩入了此处的污秽地。

      “臣带了殿下想要的东西。”

      “恳请殿下放人。”

      六皇子把霍诗手上的几张纸翻来翻去的看,片刻后轻笑一声,没说要放了郑翀却也没再说罚。

      “这不是完整的吧?”

      “臣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霍诗始终不卑不亢,眼神几次落到了郑翀身上又很快转开。

      “余下那些内容如此难译,不如我与霍大人一起?”

      “臣今日既然来了,便会为殿下译完。”

      这话已经说的再明显不过。

      霍诗在两方相争中坚守再三最终选了六皇子,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殿下有破釜沉舟的气概,霍诗敬仰。”

      六皇子对这句赞美不置一词,他始终把纸紧握在自己手上,左腕轻轻一转刚刚还压着郑翀的人便心领神会地松了手。

      郑翀以为自己会直直地摔在地上,膝盖已经过了先前针扎的痛感,现在动一动都倒吸一口气。他挣扎要起来重新跪拜面前的两位,胳膊却被一只纤细的手一把握住。他没想到霍诗手劲儿竟然那么大,被她托着硬是没能再跪下去。

      “臣先将人带走了。”

      郑翀堪堪撑住了自己才总算没晕在半路上,可刚等霍诗想要跟他说些什么时他还是彻底晕了过去。

      双目一黑脑袋一木,再不烦忧这人间的任何事。

      郑翀以为这就是自己命运的归宿···却唯有霍诗舍不得。

      他唯独舍不得霍诗。

      ☆

      郑翀醒时只觉得自己似乎是泡在药草之中。

      他都不知道自己床边何时站了个小太监。

      小太监见他醒了连忙端了碗水来伺候他喝下,嘴里说着霍诗交代他的话。

      “霍大人与六皇子一起在宫里呢,不多时便回来了。”

      “六皇子准了您在霍府先休养,大人吩咐了奴才让您少起些身子为您换药。”

      郑翀心头的疑问倏地解了大半,抿抿唇将嘴角的水渍带了带又多问了一句话。

      “那霍大人可还好?”

      小太监正把一边早早准备好的药敷重新换在郑翀的膝上,听了这话也稍稍愣了一下。

      “大人?大人好着呢。”

      ☆

      这药并不恼人。

      但傍晚郑翀端着药还是推阻了几番。

      毕竟霍诗请御医来耗得是她的面子,自己一个奴才不应承了这个恩。

      小太监也很为难,霍诗给他下的命令便是把面前这位公公照料好,公公醒后面上不怒自威却也不刁难他,怎知到了喝药的时候这样发难。

      “你不喝,是要我喂你喝?”

      郑翀的手一抖,小太监眼疾手快先将碗托住移到自己手上后才慌慌张张地转过来跪对着霍诗。

      “奴才、奴才···”

      郑翀一把掀了被子,扶着床沿就要起身行礼。

      霍诗极少发脾气,大声呵斥他更是头一回。

      “你跪我一个试试看!”

      郑翀做了那么多施刑杀人的事都面不改色、处变不惊,如今却被霍诗的一句话吓得全身僵住。

      他默默地又坐回床上盖好了被子,腰却弯得尽可能低,“奴才知错,奴才不跪了。”

      霍诗无语凝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让小太监把药交给她就将人打发出去。

      “药都不喝,你是当真要将自己作死了才好么?”

      “听话,张嘴。”

      两人沉默地喝完了这碗药,霍诗放下碗后又寻了个干净的帕子来,把郑翀的嘴边的药渣擦了擦,坐在床榻外沿低声与他交谈。

      “四皇子欲招我译信,或名品奇珍或威压不知来了多少轮,我说怎么六皇子始终按兵不动。”

      “原来是被你瞒下了。”

      郑翀张了张嘴企图回她些什么,却发现如今事情败露他竟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还有几分道不明的轻松。

      “你护我这份心,便是同我一样的。”

      霍诗伸出一指轻轻刮蹭了下他的鼻尖,这好像是两人第一次如此贴近而亲昵。

      郑翀下意识想往后躲一躲,却发现床头的木板似他的心意一般堵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但我最终投入六皇子麾下,并非完全是因为你。”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我从前以为做一株足够坚韧的野草便能施展拳脚,慢慢也才知道蚍蜉撼树究竟是何意。”

      “想为父亲彻底翻案,我最终也要择一位明君。”

      霍诗叹了很长的一口气,却又像是因为能与郑翀把这些话说来而感到释然。

      “郑翀你不必有任何负担。”

      郑翀用手把身上薄被的一角攥了又放、放了又攥,他心里要说的话像火炉里炙烤到黢黑的木炭,一下一下地烙印在他身上让他痛极了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奴才、奴才以为再也见不到霍大人了。”

      霍诗轻轻地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郑翀的错觉,他竟觉得霍诗眼里满是怜惜。

      “御医说你身子亏空得特别厉害,几乎是只剩了少的不能再少的血肉和骨架撑着。”

      郑翀其实是想立马告诉霍诗他有在好好照顾自己的。

      他遇见霍诗以后虽在行事上越来越疯,私下却最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牢牢记住了那句“我只要你活着”。

      但他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他生怕以后没有机会说这些话。

      “可奴才舍不得霍大人。”

      “别说奴才待在殿下身边···奴才就是进了阴曹地府,也舍不得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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