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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   周一大课间升旗结束。

      明和中学身着正装校服的各年级学生墨水般流动出操场,他们身后天空透蓝,银杏树丛金黄繁密。

      小墨点们剩下的时间成群涌进学校超市,两节课宁静后,享受着热闹再次复苏。还有的在楼底空地嬉闹散步,叽叽喳喳三两成行。

      苏杏收回目光,转身手搭走廊外墙上跟俞可排排站,假意晒太阳,实则选好了绝佳距离角度,透过窗观察着教室里面。

      “难不成——避嫌?”
      目标两人久久未曾互动,形同陌路,苏杏心态有点摆,“你真没搞错么……”

      俞可正眯眼瞅着,闻言蔫巴地同她一对视,叹口气。
      “他是和宋伯彦他们在聊天,但视线都没有离开过最后一排靠窗那位置。”

      苏杏挤近俞可,抢占地方望了眼,点起头。

      “真是一条从未设想的路啊……”她感慨,看向俞可时又挠挠脸,“确实厉害,这都能查出来……将来你事务所开了我第一个去给你送花篮总可以了吧?”

      俞可现在心思不在事务所上。

      “何易的手不知道怎么弄的,这人都不懂去关心一下,他要不去我去!”

      可何易的阴戾气息这时冷不丁窜出脑袋,像盆冷水泼掉了她冲动,撞破他们恋情随之而来的尴尬与窘迫仍让俞可后颈发麻,如立针毡。

      她老实回到隔墙边,“哎呀,算了。”

      简期靠坐着身后课桌。
      上次在器材室,何易嘴上话说得狠,什么揍不揍,实际反倒是他自己躲好远。

      这会儿趴在课桌上又睡着了。他桌子拉得靠后,看起来很疲惫,枕着右臂,左手微微窝起,缠着纱布干净整洁,瞧不见内里,但能让他去包扎想必伤得不轻。

      他好像总在受伤。

      “问你话呢,简期?”宋伯彦随对方出神的目光望去,“看什么呢?”

      “窗外秋景不错,快入冬了,珍惜吧。”
      简期自然而然。

      宋伯彦看看窗外,又看看窗边睡倒的人,又又又是何易,心里的不对劲直打鼓,见简期再没话,只好整理着发带咽下去,继续道。

      “这次生日给你过得太潦草,大家之前忙演出,现在有时间,连缪大小姐都提议重新给你办一下。”

      “啊对!”许信远难得配合。

      “免了,我看你们一个个是想听我做汇报,等明年吧,到时辩到你们心服口服。”
      简期笑眯眯地对上宋伯彦。
      “另外你们这次的贺礼我很满意,再接再厉。”

      “简哥还是你简哥,计划通失败。”
      许信远乐子人模式飞速上线,摇着头一手盖上宋伯彦脑袋,控球般捏了一下,本来还准备说什么的宋伯彦推着椅背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要打对方。

      “许大个你有病啊!都说了别动我头,形象不能毁!”

      许信远凭借些微身高优势挡过,一边闪躲,他捏起鼻子尖声埋怨。
      “凭什么江元宝能摸,我就不行?”

      “卧槽,元宝是谁你是谁?!能相提并论吗?”
      被膈应到的宋伯彦翻起白眼,更想揍这人。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隔着桌子许信远越发放肆,尖着嗓子道:“不能!”
      “你别跑!”
      被噪音污染了耳朵,宋伯彦崩溃地追逐,要下狠手。

      忽略身边再厮打也绝不会牵扯到自己的两人,视线又落回睡着的何易身上,简期抱臂推了推眼镜,突然觉得两人有点吵。

      *
      班会时间,尚飞腆起将军肚站上讲台,手拿班级成绩单,把握着节奏不紧不慢说道。

      “这次月考题不算难,胜在量多,我监考的四考场结束铃响前两分钟,有几个咱班的我就不点名了,还在满头大汗画卷子,终归是平时题练少了。”

      台下尽是低低哀鸣。

      “再哼唧我就去喊季老师,瞧你们化学这次超常发挥,从第一硬拉到第三,什么时候能稳定一点?当然,年级第一仍是我们班的简期,大家要积极向学委学习、看齐!”

      后排看不惯的男生又酸又无语,嘀咕道:“天赋异禀能学得来么……”

      “特别要表扬一下何易,是少数几个各科成绩都有提升的人,光数学单科提高了12分。排名也从班级43进到38,非常好。”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掌声。
      获特别进步奖的几位依次由尚飞叫上台,领取了他准备好写有寄语的笔记本。

      “他好阴郁,老班面前都是冷脸。”
      第二组中段有同桌两个写着卷子窃窃私语。
      “害怕,看他手。”

      见何易从讲台下来,两人安静如鸡、乖巧如鹅。不出意外,他回座位前路过哪一排,周围一片皆落针可闻。

      放学何易直奔校门口便利店。
      他和老板讨来几个大废纸箱,扛到一众门店最左边拐角宽巷,往后的树丛荫庇处,接着从鼓鼓囊囊的包里掏出一把剪刀一卷胶带,以及昨天去市场买到的一卷保温棉。

      何易拿笔在纸箱上画好裁剪位置,受伤的手压夹住纸片固定,为了扎透剪洞使着劲。

      简期因为沈芸有安排,站在离校门较远的路旁方便邹平来接,等车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踩着黄绿落叶站在行道梧桐下,盯着对方侧影看了很久。

      何易有点笨,可能也是手伤影响把握不住裁剪量,他摸了下眉骨,将多剪的地方吭哧吭哧重新粘起,接着非常认真地用硬纸板加固箱底,外侧均贴上保温棉,防潮防水。

      直到剪门洞的时候,大概是被不齐的硬茬划了手背,没一会儿他沿门洞一圈重新用透明胶带包住。

      看他开始做第二个,简期当即去最近便利店买了把美工刀。

      正想如何在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把它递到易爆炸的何易身旁,这时简期望见了俞可,没记错器材室那回,她喊着何易名字是来找他的。

      他指尖扶正银丝底框向俞可招手。

      上一次印象深刻,俞可对学委多了提防。
      即使他这会儿谦和勤礼,笑起来温良坦荡,她没轻举妄动,挽着苏杏胳膊,两人一同过去。

      “想麻烦你帮下忙,把这个给何易。”

      简期冲角落扬了扬下巴,她们一瞬间也看到在流浪猫猫旁边做手工的何易,惊得苏杏向前迈了一步,她目不转睛,片刻回头看向俞可简期两人,喃喃一句:“猫窝诶!”

      亲眼目睹了俞可“人不坏”的调查结果,她对俞可赞叹着这人,道:“果真不错。”

      简期依旧伸着手,手指自然弯曲,俞可盯着躺在他掌心分外显小的美工刀发问。

      “你干嘛不自己给他……难不成你们还在吵架?”

      “吵架谈不上,不过是从器材室之后,关系更糟糕了。”简期如实道。

      要不是这人是学委,乍一听还以为他在内涵自己。
      不就是打断了你们一下,少打马虎眼,俞可没忘记巷子里何易的质问,这两人在那节体育课前绝对已经在吵架了,可没理由全怪自己头上。

      看着远处埋头做猫窝的何易,俞可心变得软软的,终是自己想去的意志战胜了其他犹豫心思。

      为了减少麻烦,简期道:“别说我给的。”

      “追人你这种追法怎么行,要好好表达出来才对啊……”

      俞可有点瞧不起,立马拿过简期手中美工刀,无视掉简期一头雾水的“啊”,拉上苏杏径直大步冲过去。

      树下角落,何易听到脚步声警惕地抬头,看到俞可攥紧手中美工刀,眼神莫名有种哀怨,另一手牵个随性的高个女孩,“你好哇”试探着向他打招呼。

      “她是苏杏,我死党,我们来帮你。”
      俞可不容分说,蹲在一旁伸手要何易正在扎的纸箱,见何易有些呆怔,直接拿了过来,道:“你手上有伤,都不说找个人帮忙……”

      何易不自然地捏了捏抓空的手。

      俞可一转念觉得自己嘴快,有点懊悔,又补充道:“这不是还有我们呢!”

      “对。”平时事不关己的苏杏应着,也蹲下。

      她把装着漫画书的包抱怀里,捡起地上的保温棉,比划大小接过俞可手里的剪刀开始剪裁,撕掉粘面的纸粘在纸箱一侧。
      “虽然莽可的手工不怎么样,但我的没问题。”

      “数你话多。”
      俞可忿忿摇撞着揭她底的苏杏,后者岿然不动干起手上的活。

      何易蜷起的手抓住左手腕,慢慢转动放松。
      没想到意外加入的两个女生打闹着帮忙,轻盈话语竟拽住了心中沉甸甸的、不知如何弥补的茫然。
      这一刻感受到的生气和鲜活,短暂地让他从死的阴冷中脱离出来,得以喘息。

      “某人不过来帮忙,只敢远远望着,托我们带来了美工刀。”
      俞可将美工刀插在箱子上,对何易说着,一手指向她们来的地方。

      然而三人一转头,梧桐树下早没了简期的身影。

      “算了。”俞可继续顺着画好的线割洞。

      *
      随后时间里,简期又陆陆续续见过几次,何易收来废品,带着其他装备,包括自己买的那把灰色美工刀,给别处流浪猫经常聚集的地方做了好些猫窝。

      十二月中旬,一场寒潮来袭。
      配合着暖湿气流淮宁城迎来了今年冬天的初雪,夹着风气温持续下降,尤为湿冷。

      各科目前大多进入期末复习阶段,老师同样加紧进度,发的试卷作业雪花白纸成片堆叠在桌面。

      女生怕冷便将教室前后的空调再次调高,热风吹着闷得大家昏昏欲睡。

      同学们原本统一着装的深色毛呢外套,也随着气温变化换成了现在挂椅背上的黑色加厚冲锋衣。

      说起,明和校领导总对校服有着莫名执着,为了突出严明纪律氛围,特地套套都是深色。每当学校开动员会,学生黑压压一片聚在一起,庄严肃穆,仿若直击葬礼现场。

      下午体育课上自习。
      何易披着大衣,已去掉纱布的手搭在左边堆高的教辅资料和卷子上,因为下一节化学要讲,注意力全集中在笔下这道卡住十五分钟的题里,还在硬磕,双颊热得泛红,人也烦躁地转起笔。

      各科试卷早写完的简期收回目光,自那一次撞见他做猫窝后,连自己都觉得这段时间对何易的关注度过高了。

      他取出桌兜的作业本随手翻了空白一页,拿起钢笔。借由这种反差,开始思考自己对这人曾经的刻板印象。

      本子上字迹苍劲,骨架舒展,写着“易怒易炸”“顽固不化”,笔锋力透纸背。直写到“善”字,他笔尖顿住,轻轻圈画起来。

      天色阴沉沉,窗外丛立的梧桐树上枯叶单薄零星,被招摇雨雪卷落,露出颓唐颤动的枝桠。不远处银杏黄中泛褐,叶片在风中不停飞散跌落。

      简期想着,习惯性伸手准备卸掉眼镜,猛地意识到还在学校,松开手,随即划掉之前写的全部。

      当晚简期就陷入一个奇怪梦里。

      温度和教室差不多,像夏天一个光线明亮的闷热午后。

      面前是一架古旧的红木立式钢琴,手下琴键波动起伏,流淌出陌生曲音,而左侧有轻微凉风,在这燥热环境里实属难得,简期本能地想去追寻风吹来的地方。

      这身体像受到感召,终于转过头。

      视线范围里柔和的光晕染开一切,就像每一个不真实的梦。
      那规整结实的红色格子木窗一眼看去如牢笼,不论颜色或质感皆有年月,此时左右两扇被完全推开。

      八九岁大的何易正站在窗边,穿着不合身的松垮上衣,发顶翘起双颊蒸红,冲自己仰起灿烂笑脸。他手扒着到胸前的窗台沿,一边好像还放着什么,随着风带来淡淡的清甜香气。

      简期晃神。
      平时总阴沉冷脸的何易何曾这样笑过。

      正当他不受控制地想站起走过去,这一瞬间拂面微风突然变得暴戾,猛烈灌入房间,简期不由抬臂缓冲,红窗旁散开的白色纱帘吹扬翻飞,完全遮挡住视线。

      从梦中醒来,简期心跳加快。像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应证,他打开床头灯坐起,逐渐恢复平静。

      如果没看错。
      梦里那八九岁何易手中放下的,是一枝开得正盛的粉色重瓣木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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