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事故》韩荻

12、第 12 章

　　周四中午，记者团开完例会，安排好下期采访任务，李君然突然问：“近期咱们新媒体这边不止一次收到同学投稿，要求曝光一家叫粥茶小铺的简餐店，你们有了解具体情况的吗？”
　　刘雨瑶马上举手：“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宿舍有两个舍友都办了他家会员卡，现在后悔死了。”
　　李君然说：“那你给大家说说，具体什么情况？”
　　刘雨瑶说：“这家店主要卖奶茶、鲜榨果汁、小蛋糕，呃……好像还有果味粥、寿司什么的，装修的挺文艺小清新的，我两个舍友去了一次就喜欢得不行。店里推销会员卡，充值有满减优惠、积分送礼什么的，两人都办了卡，好像还充了不少钱。”
　　说到这儿，刘雨瑶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结果，有个妹子每次喝完他家奶茶都拉肚子，另一个在他家果味粥里喝出了头发丝和细铁丝，给她恶心坏了。”
　　旁边有人吐槽：“啊？这么恶心？赶紧把卡退了啊！”
　　“是啊，她们也这么想，跑去退卡，结果老板娘特凶，不给退，还拿出她们办卡时填的一张什么所谓合同，上面写着余额不退。你说谁办个奶茶店的卡还仔细读那种东西啊，不都是随便一签就完事儿的吗？”
　　“那后来怎么解决的？”
　　“就没解决啊，退又不给退，喝也不敢喝，郁闷死了，本来就是穷学生。”
　　李君然点点头：“我这边收到的投稿，跟你说的情况差不多，投稿的同学是希望校媒这边能帮他们维一下权。”
　　刘雨瑶道：“是啊，那家店就开在咱们西门外，办卡的估计多半都是我们学校女生。学长，咱校媒能不能帮忙维权啊？”
　　“理论上当然是可以的，但是校媒要刊发稿件，一方面得有确实的证据和第一手材料，另一方面也不能只听一方当事人的，所以最好是实地采访完才能发稿。”
　　刘雨瑶说：“那我们就去采访呗，不管最终结果怎么样，他们总要给个说法吧？”
　　另外几个女生纷纷附和：“对啊，咱们有理有据去采访呗！就算最后不能退钱，好歹让其他人别再跑去上当啊。”
　　李君然思忖片刻道：“咱们这边安排一个小组，愿意采访这件事的同学报一下名，小组内部先整理同学们的投诉稿件，搞清楚事情原委和同学们的主要诉求，理清提纲和思路，准备好了就可以过去。”
　　刘雨瑶自告奋勇当了组长，好几个女生抢着报名，奶茶店采访小组很快就组建完成。
　　女生们义愤填膺，工作效率飞快，没多久就完成了准备工作，打算立马过去采访。
　　采访小组开会讨论的时候，韩墨一直呆在会议室角落整理自己下期采访要用的素材。
　　他对这件事事先没了解过，不太有兴趣，所以没报名参与。
　　临出发前，刘雨瑶喊了一声：“韩墨，我们走了哦。你下午没课吗？还不打算回去？”
　　韩墨抬眼应声，突然眉头微微一蹙。他这会儿才发现，报名采访这件事的清一色都是女生。
　　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毕竟也算负面新闻，只有几个小女生过去……
　　他下午的课是最后两节，看一眼手机，时间还算宽裕，于是对刘雨瑶说：“稍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去。”
　　刘雨瑶挑了挑眉：“嗯？怎么了？”
　　韩墨说：“采访还是你们做，我就跟过去看看。都是女生，不太安全。”
　　刘雨瑶笑了一下，没推辞。这的确是韩墨会考虑的事，虽然外表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内里又暖又细致，只有靠近他的人才会懂。
　　到店铺门口，韩墨远远缀在几个女生身后，盯着她们行动。
　　两个女生走到前台，拿出录音笔和摄像机，开口说了还没两句，里面胖胖的中年女人突然扯开喉咙冲着后厨不由分说大喊一声：“有记者，快来人！”
　　喊叫的同时，这名看上去颇为高大粗壮的妇女冲出柜台，上手就去抢女生手里的器材。从店铺后面又跑出来几个男的，拉扯着几个女生要抢她们手机。
　　韩墨赶紧冲到前面，伸手护住拿摄像机的女生，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中年壮汉冲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紧接着，另一个男的也跑过来冲着韩墨开始拳打脚踢。
　　刘雨瑶扔了手里的记录本，跳到门外拨110，声嘶力竭冲店里混乱的人群大喊：“住手！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快住手，警察来了！”
　　几个男人渐渐停了手，中年女人嘴里仍在骂骂咧咧，还不依不饶逼着哭成一团的女生们打开手机和摄像机接受检查。
　　其实，冲突来得太突然，记者团成员根本都没来得及开始拍摄、录音。
　　刘雨瑶冲到韩墨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哭得稀里哗啦。韩墨轻轻摆了摆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缕鼻血顺着他的上唇缓缓滑下。
　　接过刘雨瑶递来的纸巾，韩墨一边擦一边说声“谢谢”，受伤的唇角被牵动，他忍不住轻“嘶”一声。除此之外，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山不动的神色。
　　警察来了，中年女人立刻堆出一脸谄笑迎上去：“哎吆，警察同志，让你们跑一趟，真是辛苦了！这几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年轻人，突然跑到我店门口闹事，还拿着摄像机未经允许就开始强行拍摄，侵犯了我们的肖像权，劝也劝不住，这才打起来了。”
　　刘雨瑶气得直发抖：“你胡说……我们是大学生记者团的，过来采访……刚准备征求你们意见，你们就开始又抢东西又打人……”
　　中年女人笑了：“你们征求意见了？我咋没听见？谁听见了？”
　　她转头冲着自己的几个店员问：“你们谁听见她问我们意见了？”
　　几个店员有的摇头，有的没吱声。
　　中年女人蹙起眉头冲警察抱怨：“警察同志您看看，明明就是他们故意跑来寻衅滋事，我店里的客人都被吓跑了，真是倒霉死了！”
　　警察转头问刘雨瑶：“你们哪个学校的？为什么要采访这家店？”
　　刘雨瑶带着哭腔道：“我们是A大的……因为她们这里卫生有问题，办卡还有霸王条款，很多同学上当了，所以才过来采访……”
　　中年女人冷笑道：“哎哎哎，这位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说我们卫生有问题，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有证据吗？”
　　刘雨瑶一时语塞，只知道垂泪。
　　警察也看出这是场无头官司，他观察了一下在场众人，问：“除了这位男同学，还有其他人受伤或者有财产损失吗？”
　　在场众人都默默摇了摇头。
　　他又转向那中年女人：“不管事情起因如何，他们并没拍到你们店里的任何东西，你们这边目前没有什么损失，但现场所有人都看到你们打伤了这位男同学，所以你们需要赔偿对方医药费和误工误学费。”
　　中年女人马上赔笑道：“警察同志说得对，虽说一场误会，毕竟人在我们这里受了伤，赔医药费也是应该的。可问题是，这赔多少钱才合适呢？不得有医院收费单据我们才好出钱嘛！”
　　警察想了想，对韩墨说：“那这样，这位同学，你留一个我的手机号，赶紧去医院看伤，看完所有费用都结算完了，拿着单据找他们报销。他们这边如果有任何推诿拖延，你马上打我电话，我再过来处理。”
　　韩墨心里清楚，这种小型摩擦，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警察也只能管到这种程度了。
　　他淡淡扫一眼中年女人，对警察说：“谢谢您，电话我就不留了。我不想再来找他们要钱，就这样吧。”
　　警察看上去有点为难：“这……你毕竟是学生，还没有收入……”
　　韩墨轻声打断了对方：“我们校医院是公费医疗，产生不了多少费用。”身上的伤实在很疼，他没有心情再继续纠缠下去。
　　“那……也行吧。如果后期有需要，你可以随时联系我们派出所，我们就是管这片辖区的。”
　　韩墨点点头，几个女生扶着他直奔校医院。
　　坐进候诊室，韩墨拿出手机拨通白宇凡电话，声音平淡无波：“凡哥，我受伤了，待会儿舆论调查课帮我请个假。”

　　另一边篮球场上，几个队员正在进行分组对抗。
　　听到手机响，白宇凡把手里的球往脚边一丢，喊了句：“你们先练着，我接个电话。”
　　他从长椅上的挎包里摸出手机扫一眼，点了接通：“喂，墨墨？”
　　吕潇手底一顿，脚步下意识停在原地。
　　白宇凡对着电话喊：“什么？！你怎么会受伤？你现在人在哪儿……校医院急诊室？到底怎么回事儿……好……好，我知道了……你在校医院几楼……我没啥要紧事，你等着我！”
　　吕潇手里的球不知何时已扔在了地上，他直愣愣站在白宇凡身前，双眼紧盯着对方手机。
　　白宇凡扫了他一眼，匆匆将衣服、手机塞进挎包，跟教练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跑。
　　吕潇抿了抿唇，慢慢走到教练跟前，也请了假。待白宇凡出了篮球馆，他突然发足狂奔，一口气朝着校医院急诊室冲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时，医生正往韩墨脸颊上抹药，诊室里围了一圈女生。
　　那张原本白皙清瘦的脸，此时大半边已高高肿起，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接近眼角处有一片淤紫，唇角也有些开裂，渗出一缕血丝。
　　这些伤本身就狰狞，放在韩墨身上，尤其显得突兀刺眼，与他本人的身形和气质构成一种极其强烈的反差。
　　看到白宇凡冲进来，韩墨正要开口说话，马上又看到了紧随其后的吕潇。
　　韩墨睁大眼睛愣了一瞬，接着便移开视线，身体下意识往里偏了偏，不想让来人看清自己的面孔。
　　白宇凡转过身挡住吕潇，表情有点不大好看：“你来干吗？”
　　吕潇的心尖像被人狠狠掐住，尖锐的刺痛之下，酸涩的汁液顺着血流漫过四肢百骸。大脑中的惊怒和慌乱令他处于情绪爆炸边缘，他瞪着白宇凡，喑哑的嗓音吼出一句：“关你什么事？！”
　　白宇凡斥道：“这里是医院，想看热闹上别处看去。”
　　吕潇还没来得及回嘴，韩墨先开口了，声音淡漠而平静：“凡哥，你别管了，他想看就让他看吧。”
　　说完，缓缓把自己青紫斑驳的一张脸转回来，像是特意为了让吕潇看个清楚。
　　吕潇猛吸一口冷气，气流狠狠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想看？！谁特么想看你……受伤……
　　可是，他没法把这话喊出口，就这么呼哧带喘站在门口，任凭韩墨脸上那些伤刺得他双眼酸涩、手脚冰凉。
　　门外又传来急促的奔跑声，这次进来的是李君然。他直接冲到韩墨身边，待看清对方的脸，忍不住轻唤一声：“韩墨……”
　　韩墨扯了扯唇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学长，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不知是跑太急还是别的原因，李君然声音有点抖：“都怪我，怪我没安排好，害你……”
　　韩墨摇了摇头：“不关你事，学长你别这么说。”
　　医生停手问道：“除了面部，还有哪里受伤？”
　　韩墨道：“左臂和后背有点疼，可能也有伤。”
　　“你们来个人帮他脱一下上衣，其他人去楼道里等着。”医生语气很淡，大概对学生们这种一窝蜂的行为也已经见惯不怪。
　　李君然忙道：“我来帮他。”
　　吕潇站在原地没动，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韩墨。
　　李君然伸手到韩墨腰部下方，触到下角的衣扣，又突然缩了回来。转而去解领口，将将触到脖颈时，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
　　吕潇瞳孔一缩，他瞟了眼李君然的脖颈和耳廓，果然已经红了。
　　吕潇握了握拳，正要举步，下一秒，韩墨出声了：“学长，我自己来吧。我不太习惯别人帮忙。”
　　尽管心境不同，李君然和吕潇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等着韩墨解衣扣的时间，医生又扫了屋里这些人一眼，抢在他开口赶人之前，白宇凡忙道：“出去吧出去吧，大家都去楼道里等。”
　　吕潇率先转身，其他人也纷纷跟出来，李君然陪着眼圈红肿的刘雨瑶最后出来。
　　白宇凡冲刘雨瑶抬了抬下巴：“说说吧，怎么回事？”
　　刘雨瑶情绪激动，说几句就要哽咽一会儿，花了挺多功夫才算把事情解释清楚。
　　吕潇一直呆在楼道里没走，自始至终冷着脸一言不发。白宇凡搞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也懒得理他。
　　最后，医生做完检查上完药，叫陪同人员进去下医嘱：“主要是身体和面部大面积软组织挫伤，还有少部分毛细血管破裂。刚才已经用冰块冷敷过，回去以后继续冷敷，48小时以后再用毛巾热敷。”
　　“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回去后按照说明外敷。内部脏器应该没受到损伤，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明早空腹来做血常规检查和B超、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