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事故》韩荻

11、第 11 章

　　第二天上午，两人都没课，齐卓从自己衣柜里翻出几件衣服，拎在手上晃荡着去了次卧。
　　吕潇皱了皱眉：“好歹叠整齐找个袋子装一下呗，你还打算就这么拎过去啊？”
　　齐卓满不在乎道：“忒麻烦。你这儿不有个大袋子吗？装一块儿不就得了？”
　　“行吧，那你试试看还能不能装得下。”
　　齐卓随手拉开牛津布袋拉链，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件天蓝色羽绒服，面料泛着哑光，看上去蓬松簇新，跟没穿过一样。
　　齐卓眯了眯眼，将手伸到领口位置，果然摸到了吊牌。
　　他转身看向吕潇，随手扯起吊牌晃了晃：“全新的，吊牌价两千多，家里有矿了？”
　　吕潇瞥了眼他手里的吊牌，垂下头没吭声。
　　齐卓顺手再往下翻，又发现一件毛衣和一条牛仔裤也是吊牌没摘的状态。其余衣服虽然不是全新，但款式和成色都在一两年之内，显然不像过时不要的东西。
　　吕潇家条件是还不错，但也只是城市中产，并非所谓富二代。一次性扔这么多新衣服，显然有点超过了。
　　齐卓拉了把椅子坐到吕潇身边，正色道：“聊聊吧，这些衣服，怎么回事？”
　　吕潇扯了扯唇角，眼底却殊无笑意：“你这么聪明，居然没看出来？”
　　齐卓愣了愣：“看出什么？全都同一个牌子？”
　　“厉害……”吕潇夸人的声音有点发涩。
　　顿了片刻，他清清喉咙道：“这个牌子，一开始是他推荐给我的……后来，但凡买衣服，我全都去这家专柜……从里到外无一例外……没想到……原来是人家白月光从高一就喜欢穿的牌子。”
　　齐卓微微蹙了蹙眉，想起之前聊分手的事，吕潇说起过在楼门口跟叶楚之间的对话。
　　他想了想，追问：“你ex……推荐这牌子给你的时候，你俩已经在一起了？”
　　吕潇摇了摇头：“没有……那时才刚认识不久。”
　　“刚认识不久……理论上来说应该不太熟，他居然主动推荐衣服品牌给你？”
　　吕潇愣了愣：“他没主动，是我要求的。”
　　齐卓挑了挑眉：“哦？能说说细节吗？”
　　吕潇皱了皱眉，表情有一丝挣扎。
　　其实，他之前跟齐卓说，搬家时已经整理好要捐的衣服，这话并不准确。
　　事实上，分手第二天，他就把自己衣柜里所有GX专柜买的衣服都收进行李袋封存起来，导致当时几乎没了换洗衣物。好在网购物流够快，才没让尴尬局面持续很久。
　　从衣服装进袋子那天起，他就拒绝去想跟这些衣服有关的一切。仿佛只要不穿不碰，就可以当那些耻辱不曾存在过。
　　可现在，齐卓旧事重提……也罢，他垂下头，自分手后第一次认真回顾起当初买衣服的每一个细节。

　　当时大一国庆节刚过，京城连续下了几场雨，天气突然就转凉了。
　　某堂公共课打铃前，白宇凡冲进教室，窜到两间宿舍扎堆儿坐的位置，抱着只穿了短袖的胳膊边搓边喊冷。
　　朱子鸣斜睨他一眼：“冷你为什么不穿外套？”
　　“这不没外套嘛！”
　　“你从家来的时候没带？”
　　“家里都是去年的外套，带了干吗？”
　　朱子鸣翻个白眼，丢下一句：“臭美！”懒得再理他。
　　白宇凡继续冲坐在他身边的韩墨刷存在感：“墨墨，我真冷惨了，明天下午没课，你陪我去买衣服吧！”
　　“去哪儿买？不是可以网购吗？”韩墨问。
　　“网购不行，衣服这玩意儿还得去现场试。网购太烦了，量好尺码对着图片挑半天，完了不是有色差就是版型不合适。退吧，麻烦；留着吧，糟心！”
　　韩墨轻轻笑了下：“那是你太讲究了。”
　　“陪我去吧，咱来帝还没逛过街呢，顺便出去溜达一圈儿。”
　　“好吧……你知道去哪儿买吧？”
　　“这个……我也没什么思路。明哥不是本地人吗，问问他呗。”
　　白宇凡戳了戳坐在前排的赵博明，还没来及出声，赵博明先开口了：“百度地图是个好东西，希望你能拥有。”
　　白宇凡愣了一秒，笑道：“地图上搜出来的商场，没有感性认知，怕去了不合适嘛。”
　　赵博明嗤道：“商场不都长一个样儿，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旁听了全程的吕潇冲赵博明笑道：“没去过帝都的商场，我也有点好奇，要不咱一起去逛呗？你给大家带个路？”
　　赵博明无所谓道：“行吧，那就一起去呗。就近的话，去新中关购物中心得了，那边购物餐饮娱乐一条龙，挺方便。”
　　白宇凡喜道：“好嘞，具体什么时间出发，你定了通知我一声，到时候我过来找你们。”
　　第二天下午，两间宿舍除朱子鸣之外的七个男生，组成一支庞大的逛街队伍，浩浩荡荡骑着小黄车去了新中关购物中心。
　　白宇凡果然臭美，一进地方就穿梭在各个男装专柜之间，每次试穿没个十几分钟出不来。
　　韩墨自己慢悠悠在附近晃着，眼神随意扫过各种店铺招牌和橱窗里的展示品，心思却明显不在上面。
　　吕潇呢，心思当然都在韩墨身上。看他落单了，从身后缓缓跟上来，轻声问：“你不打算买衣服吗？”
　　韩墨点点头：“我主要陪凡哥来的，自己没什么需要。”
　　“那你帮我参谋参谋呗，以前都是我妈帮我买，我还真没自己买过衣服，完全不懂该怎么挑。”吕潇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
　　韩墨略微迟疑后便答应了：“……好啊……其实我也不太懂。你喜欢什么风格？运动？休闲？”
　　“我没什么特殊喜好，啥风格都行，你就随便看着推荐呗。”
　　“好，那咱们一起逛着看吧。”
　　两人并肩继续往前走。
　　韩墨领了任务之后，便不再是之前神游天外的样子，逛得认真起来，到每家店铺门口都会仔细往里看看，但一直也没开口推荐过。
　　吕潇其实也没真想买什么，从促成这次集体逛街，到刚刚找韩墨当参谋，全都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视线大多数时候都停留在韩墨的侧脸和后脑勺上。
　　所以，韩墨表情发生变化，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他顺着韩墨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对方全部注意力都被一个黑底白字的LOGO吸引了，脚步也不由自主往那个方向移动过去。
　　片刻后，两人站在了GX专卖店门口。
　　韩墨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停在店铺中央的一个塑胶模特身上。模特穿了一件深卡其色秋款外套。
　　吕潇走到韩墨身旁问:“你觉得这件好？”
　　韩墨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随口“嗯”了一声。
　　笑容满面的导购适时迎上来：“两位帅哥，要试试吗？这件外套是我们GX家的经典款式，每年都卖得特别好。”
　　吕潇随口问：“每年？现在不是秋款上新吗？”平时跟着老妈逛街，他似是而非也懂一点购物名词。
　　导购笑道：“当然是新品，不过因为这款特别经典，所以基本的版型、材质、面料不会大改，每年只在细节上有一些不同的处理。你看这个口袋的开口方向，还有拉链，就跟去年的旧款不一样的。”
　　“这位帅哥一进来就看这件，眼光真好！要试试吗？衣服都要上身试试才能看出效果。”导购继续游说。
　　吕潇偏头问韩墨：“那我试试看？”
　　韩墨好像此刻才突然回神：“啊？可以啊……你自己觉得行吗？”
　　“我也觉得挺好的，不过我以前从来没穿过这种风格的衣服，试一下看看吧。”
　　吕潇平时对自己穿什么其实不太在意，没想到这件衣服穿上身，效果竟出乎意料地好。
　　他穿着外套走出试衣间，韩墨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角，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吕潇清楚记得，自己当时甚至被韩墨这个微妙的表情取悦到，心里颇有点沾沾自喜：不敢直视，是因为太帅了吗？
　　吕潇对着外面的镜子前后左右看了看，笑问韩墨：“帅吗？”
　　韩墨浅浅笑了笑：“很帅。”
　　最终，拎着打包好的购物袋，吕潇问韩墨：“你很喜欢这个品牌吧？我见你一看到LOGO就直接过来了。”
　　“嗯……是挺喜欢。”
　　“既然喜欢，自己不买一件吗？”
　　“不了……我觉得他家衣服挺好看，但是……好像不太适合我。”韩墨垂下眼睫，看不清表情，说完又补了一句，“你穿就很帅。”
　　“是吗？谢谢啊。”吕潇心里乐开了花，表面还要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差点精分。
　　就冲韩墨最后这句话，吕潇后来硬生生把自己衣柜变成了GX专场。

　　齐卓静静听完，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所以……你之前说，是他把这个品牌推荐给你，其实并不准确。”
　　吕潇愣了愣，表情有些不快：“不然呢？难道是我自己看上的？”
　　齐卓笑了：“当然不是，你肯定是因为他才喜欢这个牌子，但他并不是故意把这牌子推荐给你的。这是两码事。”
　　吕潇没吭声。
　　齐卓继续：“你以为是他喜欢，所以巴巴买了一堆。后来发现他喜欢只是因为别人喜欢，所以对此耿耿于心，难以释怀，甚至心生怨恨。
　　“但是，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整件事，他并没有明显过错。毕竟他认识那个人在先，陪你买衣服时跟你也不熟。他不是故意要推荐这衣服给你，更没有让你穿上这衣服当替身的主观意愿，是你自己误读了其中的信息。”
　　吕潇沉默片刻，低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错怪了他？”
　　齐卓道：“嗯。其他事情，我不了解细节没有发言权。但至少在买衣服这件事上，你的确错怪了他。根据你的叙述，他并没有因为你们长得像，就极力推荐你穿这些衣服，是你主动揣摩他的喜好，自愿选择了这个品牌。
　　“而他当时应该也不知道你对他存了什么心思，以为你单纯只是喜欢衣服，作为一个不熟的旁观者，肯定不会特意拦着你买。”
　　吕潇喃喃自语：“……没有吗……他没有想让我代替那人去穿那件衣服？”
　　齐卓轻笑一声：“对啊，我反而觉得，他这种表现，没有特意推荐，也没有极力劝阻，恰恰说明他当时看待你，就是看待一个普普通通的同学，并没有特意把你跟别的人联系在一起啊……”
　　吕潇猝然抬头：“……没特意跟别的人联系在一起？”
　　齐卓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对啊。是你后来发现那人跟你长得像，还穿了一样的衣服，这一切颠覆了你的认知，打碎了你的骄傲和自信，你被嫉妒和屈辱冲昏了头脑，所以，对所有蛛丝马迹都朝着最坏最极端的方向去猜度。
　　“但是冷静下来想想，谁先来谁后到，真不是他能控制的，衣服也不是他让你穿的啊……”
　　吕潇沉默片刻，颓然道：“但是，他喜欢别人是事实，甚至爱屋及乌喜欢那些衣服，也是事实……”
　　齐卓耸耸肩，语气有些无奈：“……是，这个我的确无法反驳……但这跟主动找你当替身是两码事……你再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