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LouisSNK

9、根

　　刘斯羽凌乱着头发随便穿了个休闲卫衣和睡裤就出门了。
　　现在是晚上十点还是能打到出租，刘斯羽坐到后排座位上，看着窗外的夜景走了一路的神。
　　曾经熟悉的路段林立起了许多新的建筑，路上行人不多但也不算少，路过一口夜市，那些也许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围着大排档前的桌子和三两好友吃着烧烤喝着小酒，在霓虹的广告牌下沸腾的热气把人和声都蒸得含含糊糊。
　　像隔了很久的记忆，并未因为再见而清晰，反而更加的渺远朦胧，看不清楚那时的自己。
　　刘斯羽发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异乡人，这里是她的过往人生，是她不顾一切也要逃离的地方，她曾以为这里是枷锁，如今她连那时的心境也再难回忆。
　　只是想起某一天，她想来体验大人才可以体验的事，她拉着朗意跑到商店里买了几瓶酒，又跑到夜晚僻静的桥上。
　　桥下是潺潺流着河水，不知停歇，在万籁俱寂生命都缓慢的黑夜里，河水只是流着，没有寓言，不讲道理。
　　朗意能同意跟她出来，她是怎么也没想过的，即使没有抱期望，刘斯羽只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干的话被抓包肯定挨骂。
　　两个人坐在桥头，刘斯羽发现夜里实在是看不清什么，她跟朗意坐在台阶上，把酒拿出来搞了半天才把酒塞打开。
　　刘斯羽不喜欢白酒的味道，所以买了一瓶干红，跟其他人学喝酒最开始喝啤酒不同，她想喝点正经的来纪念这次出格。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上喝酒，也许这是第一次，也或者成了最后一次。
　　闷了一口满嘴都是苦涩的酒味，还有葡萄发酵的酸味，她想吐出来，可是又怕朗意笑她没出息，便咕咚咽了下去。
　　葡萄酒确实稍微温和一些，味道也不那么辛辣，入喉是顺的，到了胃里才开始微微烧起来。
　　刘斯羽想吐，她把酒递给朗意，脸转到另一边朗意看不见表情的地方呕了几下。
　　朗意接过，只是她并没有喝，她抱着大大的酒瓶，手悄悄攥紧瓶颈，听着夜里的风声没有说话。
　　刘斯羽见她跟一块木头似的没有一点反应，生气得要把酒抢了过来，而朗意的手攥得紧刘斯羽一开始没抢过她，两人的手僵在空中，酒瓶纹丝不动。
　　“酒会洒的不要抢了，你要喝我给你就是，松手吧。”
　　刘斯羽确实有点夜盲，她看不清朗意的脸，看不到她嘴一张一合，只能看清那双眼睛明亮生辉。
　　刘斯羽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不懂事的那个人，她手松了缓缓落下，心里堵的说不出来话。
　　明明是她带她出来干坏事，两个人不论怎么样都要平分后果，可现在她觉得让朗意陪她担这个责任是她太自私了，还不讲道理。
　　朗意把酒好好递给刘斯羽，刘斯羽犹豫了一会接了过来，她望着漆黑的瓶口，像是要把自己吸进去一样。
　　朗意以为她几口也就作罢了，可是刘斯羽不知道抽什么风，那酒像是变成了水一样大口喝下去。
　　她真的有点害怕了。
　　那也是朗意第一次那么慌不择乱，在等刘斯羽一口喝完之后，酒瓶放到腿上，朗意一把夺过摔进了河岸边的草里。
　　土是软的，酒瓶落到地上也不过是嘭的一声，然后随着河岸的幅度滑进河里，咕咚，被河水吞掉了。
　　刘斯羽喝的有些多了，她茫然得看向朗意，然后生气的推了她一把，这一下没轻没重，朗意跌到台阶上，头磕得不轻。
　　刘斯羽摇摇晃晃扑到她跟前，把她头捧起来，手胡乱的在她脸上头上，然后碰到了后脑肿起来一块特别高。
　　朗意吃痛地喊出声，表情隐忍，可那眼睛又死盯着刘斯羽，也不气也不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刘斯羽捧着她的脸，酒也醒了大半了，急得落了几滴泪。
　　“没事吧朗意，头是不是特别疼啊，对不起你，是我不好，咱们回去吧，回去，就我一个人挨骂，都把你弄伤了……我……”
　　朗意在想什么呢，她在想，刘斯羽为她哭了，这是第一次。那眼泪滚烫，落到她脸上烫的起了红，也不知道疼了。
　　那天晚上星星特别亮，但是都没有刘斯羽含着泪的眼睛亮，她那时候眼睛特别好看，而且那么专注，哭的五官皱在一起像一块小抹布。
　　两个人回家之后刘母没有在家出去打麻将了，刘父呢也出去应酬喝酒，刘斯羽逃了一劫，坐在床上给朗意上药。
　　那时候朗意刚到她家不久，朗意想，没有她的话，刘斯羽每天这么晚都是一个人在家么？
　　刘斯羽对这件事还是记忆深刻的，但也许朗意就未必了。
　　就算记得估计也是恨自己，那头上的包肿了快一周才下去，那得多疼啊，刘斯羽不敢想，她换位思考如果朗意把自己往地上推她肯定会更讨厌朗意，这次订婚宴自然也不会回来。
　　她承认了自己回国看热闹是假，有些怀念朗意是真。
　　说着讨厌她，都是借口，因为朗意是无罪的，刘斯羽不是判官，她判不了自己也判不了朗意，她注定是那种稀里糊涂过日子的人，爱与恨，痛与苦都分不清楚。
　　出租驶入一片别墅区，然后停在一栋别墅门前，刘斯羽下车跟司机道了个别，转身朗意就站在大门后默默看着她。
　　也不知站了有多久，门是电子锁，朗意走过来输入密码的间隙，刘斯羽想过逃跑。
　　她不知道这间别墅里会不会有其他人，她更害怕没有别人，只有她们两个，这种恐惧是很莫名其妙的。
　　咔哒，大门的锁打开了，刘斯羽跟在朗意身后走进房里。
　　“打开所有照明。”
　　朗意轻声说，随后灯亮起，一切陈设都进入眼帘，很简约的装修，看起来朗意偏爱简约实木风格，颇有些古色古香，又不失现代感。
　　尤其是一大片的细竹隔在落地窗后，不细看会以为这竹林和客厅浑然一体。
　　楼梯是旋转着的，中间一个竹筒向下倾斜流水，水积蓄在地下的池子里，没有其他的造景，只有几条鱼儿悠然的游着。
　　刘斯羽一进门就四处逛，她对这屋里的装修很是喜欢，尤其是味道很好。
　　朗意端来两杯水坐到沙发上，等着刘斯羽把一切都看个遍，兴致满满地坐到她身旁。
　　“你这个装修，我只能说品味不错。”
　　刘斯羽说不错就是很好，就像她说一道菜口味还行就是好吃。
　　朗意抿了一口水，斜靠在沙发上，手沿杯口一圈一圈转着。
　　朗意只是想给自己分一下神，从刘斯羽身上。
　　刘斯羽称赞她别墅的装修，却对主人不闻不问，朗意想自己应该是恼她的，但她明眸善睐，朗意实在是不忍心让她那张扬的眉眼落下。
　　回到这座空荡的别墅时，朗意第一次对孤独难以忍受，她给自己开了一瓶酒，站在阳台上，夜风醉人，夜色斑斓，但她怎么也享受不了片刻。
　　也不知是酒意昏头，她给刘斯羽打了电话。
　　如果她告诉她原因只是她喝醉了，那她一定会臭骂自己一顿。
　　可她想着的不仅仅如此。
　　“你身上好大的酒味，跟那个杜思源去应酬还要喝酒么？”
　　刘斯羽凑近了一些，那鼻子轻嗅，绕着她身上闻了好几下，她那张本来就锋利的脸上带上了不悦。
　　朗意没有回答，在刘斯羽的眼中便是默认，刘斯羽冷哼一声，拿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大概是真渴了。
　　“你别装哑巴，你把我叫到这里，到底是有什么事，车费可是不便宜，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就要给我报销来回车费哦。”
　　朗意盯着她嘴角那水痕又出了神，刘斯羽不知道她看的是哪里，她那眼神隐晦，刘斯羽只当是她走神了。
　　无论说什么或是做什么，永远都是打在棉花上绵软无力，刘斯羽讨厌极了这种感觉，如果以前她还会吃哑巴亏，但现在她可不会再忍着朗意。
　　在一直以来的情绪作弄下，刘斯羽那股情绪不再压制便烧的更烈，她情绪起落快到她自己都控制不住，在此时她脑子里闪过以前的种种，而手已经揪住了朗意的领口狠狠地凑了上去。
　　明明很多事都跟朗意无关，但刘斯羽想起时都会怪罪她，就像这次回国，明明是她耐不住性子，明明是她先好了伤疤忘了疼……
　　现在一切又都成了朗意的错了。
　　领口揪得太紧朗意喘不上来气，喉咙里发出了气管压迫的嘶嘶声，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她那么沉静，刘斯羽快要疯了。
　　只是她意识到这样是在伤害朗意的时候，手无力的滑落，她在一阵无助的沉默之后，用双手捂住了脸，声音颤抖得从指缝中挤出。
　　“你怎么可以一直都对我视若无睹啊，玩弄我是不是让你很快乐啊……说一句话吧，不要再沉默了，求你了……”
　　曾经多少次，在刘斯羽为朗意奉上真心时，换来的只有她站在好远好远的地方的一个眼神。
　　她不懂自己接朗意下课时，朗意为什么头也不回从她身侧走过；她也不懂在朗意生日那天，自己高高兴兴的把做好的蛋糕放到朗意面前时，她却一口未动说自己不爱吃蛋糕。
　　那个蛋糕的奶油涂的很糟糕，蛋糕坯也修的奇形怪状，刘斯羽以为是自己做的太丑了，后来想想也许不是这样。
　　其实这些事刘斯羽都不那么在意，她真正开始“恨”朗意的时候，是知道她没能和她上同一个高中时。
　　她忘不掉分数下来之后，她得知自己中考发挥失常后哭的撕心裂肺，她找到朗意，那时候她眼睛肿的还没有消下去，带着鼻音告诉她这个消息时，而朗意却扯了扯嘴角。
　　“正好我不想跟你在一个学校，这样，以后就不用再看到你了，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影响我学习。”
　　那时起，朗意便真的走了，她的背影落了刘斯羽越来越远，而刘斯羽到现在都在想自己哪里不值得朗意在乎。
　　那种执念在朗意若有若无的关心和若即若离的态度里加深，演变得病态，刘斯羽把它悄悄放在无人处腐烂，任由那根系烂到了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