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心意》机盎余月

4、气旋过境（1）

　　早六点，魏思雨就自然醒来，二月末的天还是亮的晚。
　　轻手轻脚去洗手间洗漱完，将昨晚准备好的信纸信封还有一本诗集装进空荡的书包里。
　　背上书包就又蹑手蹑脚地离开寝室，女寝桃园离教学楼很近，她推开十班的教室门，空无一人。
　　按开门边墙上的灯，教室一瞬亮起。
　　她走到自己位置坐下，取出带来的东西，将书包塞进抽屉。
　　从桌上的笔袋取出一支黑色水笔，将绿色的信纸展开抚平。
　　行云流水地写下汪国真《热爱生命》的前三句：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错落排版，在底下一行标明作者。
　　她盯着看会，忽然对自己的字不够满意。
　　细心地折起，将其装入同色信封，以贴纸封口，在角上写上一行小字：
　　吴嘉毓
　　收
　　接着魏思雨翻开自己翻读过许多遍的诗集，将信封夹在印着晏殊《清平乐》一词的那一面。
　　”　　说起为什么将情书夹入诗集在送给对方，自然是以诗集外包隐蔽情书，一防同学二防老师。
　　抬头看看黑板上方挂着的时钟：六点二十。
　　教室里陆陆续续到了几个同学。
　　她先放下诗集，用书压着，拿出小镜子照照，整理一下披着的头发，走出教室。
　　十班文重十二理重中间只隔一文实十一班。
　　越过十一班，停在十二班后门口。
　　门开着个口，魏思雨在原地站了一会，视线往里一探，也是来了三两个人。
　　这下糟了。
　　距离她上次见吴嘉毓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且她当时只堪堪见过几眼，要说他长什么样，她是记不住的。
　　她犹豫会，轻声喊离门最近的那个男生，
　　“同学，同学。”
　　男生回头注意到她，走过来。
　　男生的头发很短，而且看上去质感硬硬的，应该不是吴嘉毓。
　　“吴嘉毓来了吗？”她的声音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找吴嘉毓？”男生回头往教室内看看，回答说：“他还没来。”
　　“哦好吧，谢谢啊。”魏思雨没预想过这个回答，怦怦的心跳像是滞了一下，而后跳动的频率低下来。
　　那就过几分钟再来吧。
　　魏思雨如是想着，略带失落地拖着步子走回自己的教室。
　　墙上时钟的分针刚走过“5”。
　　过十分钟再去吧，她想。
　　移开压在上面的书，将下头的诗集露出。
　　莹白的指尖贴住页角，翻开封面。
　　视线落在其上的诗，一字一句地扫看过去。
　　楷体清丽端方，底下的插画淡雅有韵。
　　明明该让人宁静的。
　　魏思雨心不在焉地抬头看看看时钟。
　　时间走的很慢。
　　有风来，窗帘被吹响，在角落里张牙舞爪。
　　魏思雨走过去将后排的窗户拉上，没有关严，而是留一条缝隙。
　　往窗外看，天色依然暗，好像不会天亮似的。
　　身上带着缕撩人的凉意，她不自觉颤了一下。
　　会下雨吗？
　　调转脚步却没返回位置，而是往门口走。
　　还没到原本想好的时间，但是她已经不想等下去。
　　先去吧。她想。要是还没来的话她下课再去一趟。
　　“同学，同学。”这次没有犹豫地喊人。
　　她不知出来的这个男生是否是不久前询问的那位，但看他头发的质感，总归不会是吴嘉毓。
　　“吴嘉毓来了吗？”
　　“还没来。”
　　“哦好的，谢谢。”
　　来得还挺晚的，魏思雨意味不明地想着，走回教室准备晨读。
　　晨读是在六点四十至七点钟，为住校生特设，在七点半的早读之前。
　　晨读甫一下课，魏思雨并没有着急直接去找吴嘉毓，而是等两三分钟，教室的人大多出去买早餐吃或者趴着桌面上睡下，再走到十二班后门口去。
　　念过两遍的词她都熟了，这回终于给人念出来了。
　　像是刻意在等她来，男生很快出现。
　　抬眼看向面前的男生，头发一如既往的蓬松，垂下的碎发扫过黑边眼镜框，镜片后的眼睛定定注视着她。
　　嗯？他上次戴眼镜吗？她试图回想。
　　但匆匆一眼便移开视线不好意思再看。
　　她开口：“吴嘉毓？”
　　男生就站在她对面，很近的距离，声音从上方传来。
　　“嗯。”
　　她不敢去看男生的神态，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垂下眼睫用她轻柔的声音说道。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东西。”说完就快步去教室拿诗集，莫名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男生听话地等在原地，魏思雨抱着诗集去到他面前的时候又偷偷看他一眼，却被男生的视线抓住了。
　　他也在看她。
　　将诗集双手奉上后，她提醒男生：“夹在里面。”她故作玄虚，想着，这里面可是情书，只有她知道，再等会他也会知道。
　　吴嘉毓接过去，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魏思雨又开口：“那我走了。”说罢女生就返回教室，身姿轻盈，很快没影。
　　魏思雨已跨进门槛，一只手扶在门框上，慢慢呼出一口气，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仿佛刚刚的停顿只是错觉。

　　晚上，魏思雨照例给吴嘉毓发信息。
　　【w】：「你看了吗？」
　　情书，你看了吗？心意，你懂了吗？
　　【殇】：「看了」
　　【w】：「你早上是几点到的教室啊？」
　　【殇】：「六点四十」
　　【w】：「这么晚啊」
　　【殇】：「我洗了头」
　　【w】：「噢噢」
　　魏思雨指尖敲敲手机键盘，犹豫着打下一句话，又迅速发出去。
　　【w】：「我明天晚上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她决定更进一步地试探。
　　【殇】：「可以」
　　她没忍住弯了弯唇，打字都更轻快起来。
　　【w】：「那你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吧」
　　【殇】：「18208141211」
　　【w】：「好」
　　【w】：「那我明天晚上给你打噢」
　　【w】：「晚安」
　　【殇】：「晚安」
　　结束聊天，魏思雨蹦跶着去隔壁寝室，在共通的廊道上碰见齐潇晗。
　　“齐潇晗！齐潇晗！”魏思雨扬了扬手中握着的手机，声音都甜起来，
　　“我明天可以给他打电话了噢！嘻嘻！”
　　闻言，齐潇晗挑了挑眉，回她：“那真不错，大进展。”
　　“嘿嘿！”魏思雨笑着要将手机递还回去。
　　齐潇晗阻止她，扬了下头示意她：“我要洗衣服，你给我放回去。”
　　手机在空中划出一个回旋，“ok”。

　　次日晚，魏思雨掐着点，粗略算算下课回寝室以及其他时间，等了等才站在阳台上打过去。
　　对方接的很快，魏思雨将手机贴至耳边，听到他那边还有男生的嬉笑。
　　“吴嘉毓。”她快速而甜腻地叫一声。
　　魏思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开口声音就有点夹起来。
　　“嗯—”对面一道低而不沉的声音应答，带着些许笑意，夹杂在其他稀稀疏疏的声音中。
　　只想到要打电话，对方接起脑海里却好像空白一样，不知道该如何聊下去。
　　可即便是无言一瞬，耳边贴着手机，听着从中传来的声音，魏思雨也莫名地笑起来。
　　她眼睛弯成俩道弦月，底下两条明显可爱的卧蚕。
　　“明天好像要下雨噢。”
　　她咬字别有韵味，语调起伏，让人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很开心。
　　“你记得带伞。”
　　“好。”男生的应答依旧简洁短暂。
　　男生那边声音有些杂，她听得不是很分明。
　　“你在寝室嘛，你在干嘛呀？”
　　她又听见电话另一边不属于吴嘉毓的短促的嬉笑话。
　　吴嘉毓却没第一时间回答她。
　　魏思雨听见那低而不沉的声音含笑说，
　　“对2”。
　　好像已经不用问了，对面在斗地主。她简直快要憋不住笑，
　　“你在打牌啊？”
　　这么问着，语气却是肯定的。
　　“嗯—”
　　魏思雨哼笑着说：“那你先打牌，我明天给你打噢，好不好。”
　　“好—”
　　得到回答，女生利落地挂掉电话，跑去找齐潇晗。
　　笑着将手机递过去，“你知道吴嘉毓在干嘛吗？”
　　说着又自问自答，“他在打牌，好好笑噢。”
　　齐潇晗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这好笑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好笑噢。”
　　齐潇晗一脸不解地把她推回寝室，嘱咐她早点睡觉。

　　雨在半夜降临。
　　早晨魏思雨就着生物钟醒来，听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懒懒地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困意更甚。
　　抵不过干脆继续睡过去，迷迷糊糊地想这次天气预报还挺准。
　　没睡多久，又在室友地轰炸下艰难地醒来，爬起床瞄一眼床边闹钟，灵魂瞬间归窍，迅速起身整理。
　　对着门边的镜子三两下扎起马尾，松垮地贴在后背。
　　从墙上的挂钩取下属于自己的伞，拉开寝室门往外去了。
　　走过大铁门，在寝室大楼一楼檐下撑开那把青黑色的大伞，又抬手确认两遍时间，慢条斯理地踩着流落在地上的水走。
　　她走得很轻，水很难溅起湿了她的鞋。
　　甚至有闲情逸致地看起雨水由伞檐掉落的过程来。
　　魏思雨的心情还不错，她并不讨厌下雨天，眼下也能慢慢地走到教室。
　　雨不大，斜斜淋在伞面上，细微的沙沙声在耳畔响起，魏思雨却突然想到吴嘉毓，不由自主地莞尔。

　　教室后方伞架上杂乱放着各色雨伞，班主任见不得乱，查早读见此又训斥几句。
　　众人下课去各自放整齐，却不料这雨细细绵绵，又毫无征兆地停下。天都明亮起来。
　　放学后的伞架便一空，只留下零星几把被主人遗忘下的。
　　魏思雨中午回寝休息时便忘记将伞一同带上，只得在晚自习下课捎回去。
　　她将伞挂回原来的位置，拉下书包肩带把它挂在床围杆上，脱下校服先去洗漱完。
　　“今晚就放你那，记住别关机。”魏思雨借来手机，听着齐潇晗的的话，笑着摆摆手：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又不是第一次。”
　　道别后，便躺上床。
　　按耐不住地打开通话记录，点下昨晚那一条再次拨过去。
　　手机嘟嘟响着，尚未接通。
　　她无所事事地盯着手机页面上的一串数字，干等着。
　　没人接通？
　　电话嘟着嘟到暂时无法接通，魏思雨才狐疑地退出界面。
　　难道是没看手机？
　　先想到这种可能性，又立马在脑中将其划去。
　　不太可能，吴嘉毓说他随身带手机的，这个点已经下课很久了。
　　手机不在身边，给室友玩了？
　　这个想法出来随即又被否定。
　　不应该啊，就算是室友在用，看到应该也会知会一声。
　　魏思雨想不明白，切换到Q Q页面。
　　发现是齐潇晗的账号登录显示。
　　她重新输入自己的账号密码，页面跳转到验证环节。
　　她盯着手机来来回回看过好几遍，不死心地重试，无果。
　　该死的Q Q，她辅助验证的信息匹配哪里去了？手机验证码验证需要用她的绑定电话，那还验什么，她手机又不在身边。
　　魏思雨只能放弃，无语地干等着，希望吴嘉毓能赶快看见回拨过来。
　　谁知等得都涌上困意，依旧没有一个电话打过来。
　　看看时间，又拨过去，听着一段嘟嘟声以及冰冷的无人接听通知，电话自动挂了，她心里也燃起一点点火。
　　他明明答应了！
　　魏思雨盯着手机定定看几秒，将手机锁上放到枕头边，直接睡下。
　　被子盖着的胸脯起伏着，她在一下下深呼吸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

　　无梦而醒，魏思雨摁开手机瞧眼时间：凌晨五点。
　　她的睡意已全然散去，怎么也睡不着，报复性地又拨过去两次电话，意料之中的无人接，又挫败地删除这几次拨号记录。
　　睡不着，也不想起，她便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一会就想到吴嘉毓不接她电话，她几番猜测，仍是没有结果。

　　天上的乌云游离着，她心里的乌云也笼罩一天。
　　到了晚上，她不死心地再打过去，嘟声一阵后竟然被接通。
　　魏思雨呼出一口气，电话两头静默几秒，没等对方开口，她一连串话珠子一般蹦开：
　　“你不是答应我昨天晚上跟我打电话的吗？我昨天晚上给你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人接，我等到快十一点，然后我今天早上五点就醒了，又给你打了两个电话，你答应跟我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很久。”
　　火气上头，语速飞快，却字字能让人听得清晰，她说到最后终于意识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逃避一般立马把电话挂了。
　　等一会没见任何回拨，她将手机还回去又烦躁地干脆躺床上去睡。
　　她其实在话说出去之后就后悔了，更别提在这周放假回家后，登上账号发现，原来吴嘉毓在那天下午就给她发过信息，说他把手机借给他的走读生朋友带回家了。
　　只是她当时并不能知晓，才出现这一通令人尴尬的场面。

　　二月二十二 雨
　　:|
　　——《魏思雨的不完全日记》

---

作者有话要说：　　汪国真《热爱生命》下三句是“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情”后面还有，但魏思雨写这封情书取得是这几句的意思；
文实指文科实验班；
手机号是我编的啊，182是吴嘉毓的身高，0814是他生日；
这章拆成两章写吧，这点先发出来，下一章应该会晚点，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