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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   沈惜寒说不清楚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打出那通电话的了。

      她只是那时迫切地想回到M市,最好能离这里越远越好。

      这心情很难说清楚,明明那个人已经死了,按道理所有噩梦都该结束了。

      可是,这心底不知何处而起的悲伤又该如何?

      沈惜寒坐在小镇公交站的椅子上,凉透了的夜风沉默地路过。她伸手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眶。眼角已经有些涩疼。

      大概是为曾经的自己不值,大概是对他的愤恨在看到他凄凉的结局后竟平白生出几分无可奈何了吧。

      沈惜寒并不想回到这里。

      在当初坐上汽车里,拉上车门,将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隔绝开来,而后将其抛在身后的那一刻。沈家,过去,统统与她无关了。

      她的身躯与故土分离,然后她的灵魂才能痊愈。

      所以,他们怎么敢,怎么有这个脸让她再次踏入这个世界?

      这些年沈惜寒在M市不是没有遇上过许多小镇上的熟人,因着当初那件事闹得很大,几乎镇上人人皆知,所以熟人们都很有默契地不谈论沈康——她的生身父亲,但却不可避免地带了点沈家的情况,

      诸如什么“沈家今天过年没有往年热闹啦。”“生意没有往年景气啦”诸如此类的。

      可沈惜寒不想听这些,她连一丝一毫乃至骨肉里与之粘连的血脉都恨不得剔除干净。

      管他现在是蒸蒸日上还好,还是日落西山也罢,干她何事,为何说与她听?

      她及时的转移话题,于是人们便都懂了,后来再也没有所谓的熟人上门前来。

      如果不是沈康病危,如果不是他们找上公司来......

      万幸的是没有直接找上门来.....否则......但M市......

      沈惜寒那时在心底长出了一口气,最终做下决定。

      于是,她来到了阔别四年的南镇。

      再次回到这里,那曾名为故乡的存在。

      在沈惜寒的少年青春之时,南镇是故乡,是她孤身走出大山的底气;是她放心交付后背的地方;是她心底盛放最柔软东西的地方,如此,她才能从容披上属于她的战袍,走向故乡以外许许多多的不同的战场。

      但是,也是南镇,在关键时刻给她背刺一刀。

      这么说或许有迁怒之嫌,但人世不正如此?毁掉在这里发生的99份美好,只需要一份痛的刻骨铭心。

      昏黄的路灯下面,

      沈惜寒看着遁于黑夜中的小镇,只有建筑的轮廓拉出大致的线条。

      她想起白日里徘徊,看到的南镇里新铺的马路,陌生中又带着几分熟悉的面孔和几乎没怎么变过的建筑,除了一处,一处不再归属于旧日沈家的房子。

      她自出生在那里住过迄今为止半个人生的屋子。

      现在那里住进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以及他的家庭。

      真是奇怪。。

      沈康的骨灰居然不在这里,停在沈福,也就是他的哥哥的房子的大堂里,大堂正中是他生前的遗照,屋内围满了人。

      沈惜寒站在大堂门口,把目光挪向杂七杂八买的花圈。

      她按照约定前来了。

      沈福此时也在门口,五年前看还算精神的容颜,现在苍老了不少,眼神也带上了浓重的疲态。

      他没有认出沈惜寒。

      大概半分钟?

      那双稍显浑浊的眼睛移向沈惜寒了,毕竟很难不注意到旁边有个活人,还是个漂亮精致的女人。他上下扫了沈惜寒两下,再次而对上她的眼睛。

      沈惜寒能清晰地看见那双浑浊的瞳孔因为一瞬间的震惊放大了一瞬,其后迅速归于古井无波。

      他轻声咳嗽一声,然后迈着还算稳健的步伐走过来。

      沈惜寒皱着眉,默许了他的靠近。

      从某些方面来讲,这兄弟俩实在是一模一样。

      “既然你已经来了,去给你爸上柱香吧,不管曾经如何,他都已经死了,算是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罪不责死者,过去的就放下吧,我们还是一家人。”

      沈福当着他人的面,拿出一份长辈对小辈应有的慈祥温和来。

      沈惜寒临时决定直接跳过虚以委蛇的阶段。

      “所以,”她语气还是那样的悠闲,声量不大不小,仿佛在跟别人说一件笑话,尽管她从来不说笑话。

      她手指着写上了她名字的花圈,周围如沈惜寒意料之中的并没出现其他沈康直系后代的名字以及其他该有的名字。

      “我爸爸的现在的妻子,也就是我所谓的妈妈呢?是卖了房子带着我弟弟出去旅游了吗?”

      “他们怎么能忘记今天是我爸的头七啊?连我这个无关人士都要求前来,那么,他们在哪里呢?”

      沈惜寒语气好似真诚地询问这个问题,当然,她懒得装上应有的疑惑的神态,和在人群里寻找的动作,以至于问完脸上一点波澜也没有。

      周围抱臂准备看笑话的人已经来了。

      沈福的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他直瞪着沈惜寒。

      “沈惜寒,”他顶着屋内人灼眼的目光,几乎要跳脚了“好歹是你的父亲,你要让全镇人看你爸爸的笑话吗?!”

      “您从打听到我的消息,让伯母到我公司堵人逼我出来时就应该想到这个后果,”

      沈惜寒平息着内心叫嚣着想要汹涌而出的恶意,再补了一刀,

      “我应你的邀请现在回来了,不知你想让我看到就是沈康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死后连一个后人也没来送终,花圈都是您这个当哥哥的代替我和我那弟弟送的场面吗?”

      “如你所愿,我看到了,也心满意足了。”

      ....

      一场闹剧,不过如此。

      沈惜寒从未感受到南镇黑夜里风,也有这么大的效力。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眼眶也适应了这种发涩的感觉。

      何况泪水只是,只是一个感情泄露的出口罢了,她需要这个出口,否则内心呼啸而下的暴雨会将她彻底淹没。

      她毫不怀疑,到连泪水也流不出来的那时候,横冲直撞,无处安放的感情会是一柄刀刃对向自己的尖刀。

      她想起许多人都说,要学会做一个阿Q,面对事情的时候学会妥协,去接受现实。

      比如看开的人会劝她:

      感情之流都只是花火划过夜空的那一霎,然后再难捉摸,曾经那么要好一家,好似转眼结局就惨淡收尾也实属正常。

      比如沈福指望着沈惜寒成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后,学会向事实妥协后,能理解沈康当年的所作所为。

      所以沈惜寒就在刚刚不久之前向沈康展示了这么做以及他敢这么想的代价。

      她在教他们做人,

      当受害人没有发言之前,你们不配说话。

      当受害人没有宽恕之前,施罪者的代价就没有付够。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理解,我理解你但又跟我原谅你有什么关系呢?绝不原谅!

      沈惜寒伸开被纂的生疼的手心。

      即使是,被宽恕的恶人的帮凶也需得偿还。

      沈惜寒最后一次描模黑暗中小镇的轮廓。

      此时,只有一盏路灯愿意再陪她看一次这座怀抱于众多小山中的小镇了。

      她想起了刚刚打出的电话。

      她不知道司如会不会来——虽然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司如绝对会来的。

      但是,这一次她只希望,无论是她的毫无根据的希望也好,还是基于对司如这个人了解作出的理智推断也罢,都不要实现。

      就当我是喝醉了吧,这样就有理解我疯言疯语的理由了。

      虽然只是,她不愿意将自己的狼狈示之于众,更不愿,再有旁人插入到这场泥沼之中。

      时间已经跨过凌晨,将今天的一切划归为过去。

      而南镇的夜很静,街上一辆车辆都无。只能听见似远似近,不知何处的公路传来了汽车过往的马达驰啸声。

      她看着这无尽的黑中想,只要她挨过这长夜,只要等待白日的到来就好了。

      她就可以坐上车,回到M市,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只要他们识趣地不再来打扰。

      直到那驰啸声来到了由远及近,来到了她的耳边。

      希望她的预感不要成真。沈惜寒往角落里的阴影缩了缩。

      但司如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她的,在这昏黄的足以模糊了人面容的路灯灯光下。

      她停下车,打开了车门,走向坐在长椅上的沈惜寒,然后在她面前站定。说了一句,

      “走吧,沈小姐,我带你回M市。”

      沈惜寒恍惚着上了车。

      心底却忍不住责怪自己,一遍又一遍。

      是的啊,她明明知道给司如打电话要她来接自己的话,按照她的性格,她是一定会来的。

      因为自己的任性,司如却要卷进这样不堪的事情中。

      她一定会问的吧。

      为什么自己看起来会这么狼狈?为什么不让自己的亲人来接自己?为什么要让她来?

      凭什么啊?就凭这几个月的还算融洽的相处,就凭你那该死的不知何处而来的亲切感?

      沈惜寒锁着眉头,紧攥着拳,以至于没察觉司如往她这个方向投来了一眼又一眼。

      司如不着痕迹地叹口气,眼前的年轻的女孩脸上的表情可真是让她太熟悉了,恍如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说到底啊,哪怕再有能力,再怎样坚强,也不过都是初出茅庐,刚懂点规则的年轻人罢了。

      有些东西非得经历年岁才会沉淀下来。

      比如此时的洞幽入微,她能透过这个女孩子此时微红的眼,局促的表情看出她正或者曾经陷入一场糟糕的噩梦中,此时正在纠结怎么对自己搪塞。

      与平时的她截然不同的姿态。

      但是,所有深陷痛苦或者说曾经深陷痛苦的人,不都是一个样吗?

      司如说不清是不是自己的老母亲心态发作了——她居然有点看不得沈惜寒这样。

      一张本应该描绘天边的朝阳,晨曦与清风的白纸,现在好像掉进了污水沟,粘上污泥一般浊臭。

      司如那一瞬间头脑里闪过了很多样子的沈惜寒,但是不该有这个样子的。

      沈惜寒,或许应该是记忆里那个看着高冷,生人勿进,但是你一打招呼便会放下手上所有事抬头跟人微笑问好的;你讲话时会认真侧耳倾听的;会不厌其烦,甚至饶有兴趣的重复一次又一次的试验的。

      司如又静静地深吸了一口气,饶是她现在一无所知。

      “小寒,不用告诉我的,”

      “我来接你,是出于你是我的同事,是我赞叹的后辈,更是我要好的朋友。”

      “这不是你的义务,不用因此感到负担。”

      “我能看出来,你有着不怎么美好的昨天,”

      “我也不想劝你,说,今天是你请假的最后一天,而明天你就要开始工作,所以你不能悲伤,不能颓废,要打起精神来。”

      “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我在场的话,请放心的哭出来,我不会泄露。”

      她停顿了一秒,看着沈惜寒逐渐被转移的注意力后才继续讲,

      “但前提是这能让你好受,能让你把这个世界,或者其他人施加在你身上的或大或小的恶意全都吐出来。”

      "但我更希望你不要悲伤,更具体地来说,不要为自己的过错悲伤,不要为他人的恶意而感到悲伤。"

      说道这里,司如好似是想起什么来着,自嘲一般的笑了笑。

      “生活很累,有时也很痛苦。施加的痛苦让你坚持不住的时候,给自己找份信念吧,无论什么都好,能支持着你走过低谷,把一切都变好的信念。”

      ***

      沈惜寒坐在凉椅上,看着今日的夜色慢慢爬上山。

      今日的雨在沈惜寒下班的时候就已经停了,走得倒是悄无声息。

      沈惜寒的家在三楼,因着楼房傍山而建,单元入口又设在山坡上,一楼以下还有两层,因此沈惜寒严格意义是住在五楼的。

      房子的阳台对着西面,又没有什么住房建筑,在下午时总能独享一片观赏夕阳的好视野。

      此时,只剩下半边红脸的夕阳以及画布一般由远及近染上由淡转浓的红色的渐变。

      路灯不知何时亮起,显得沈惜寒这里略略暗淡一般。

      司如刚才打电话过来,与沈惜寒商量过几天的出差事宜,

      大概是故人的声音就在耳边,而这逐渐朦胧的夜色又恰好适合回忆往昔,她刚好联想到了那一晚,司如那时的话也再一次进到了脑海。

      沈惜寒强忍着打电话的时候不让自己走神。待得结束才放任自己跌进思绪的浪潮中。

      那份信念,究竟是什么呢?沈惜寒有点疑惑。

      或许以前她敢断言自己还有这份信念,可是现在啊,她也不能确定了——等她现在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已经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能支持自己前行的了。

      为什么她敢如此肯定呢?

      也许是当自己已经开始厌恶手里的工作开始,也许是下班回家后躺在床上回忆一天却大脑空空时。。。

      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对明天不再抱有期待了。。。

      所以,我要去往哪里找寻那一份信念呢?

      沈惜寒问出声,但是,周围已经没有人在回答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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