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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1.05 ...


  •   每年,政府都会在树林中划出一块不大不小的区域,允许镇民过来取用木材,可以砍伐的松木都被布条或颜料在树干上留了挺显眼标记。

      陈朝辞把围巾扯松开一点,呼进几口冷飕飕的空气,厚实的针织物在脸上捂了许久,终于还是太闷了点。

      阿列克赛把雪橇的牵引绳系在一颗还没长成的树干,将斧头拎到手里颠了颠,然后在稀疏的针叶林里挑选起来。

      有些树已经被砍去了,余下木头桩子的截面被一层厚雪覆盖,陈朝辞从一截木桩上扣起一大片完整的雪块,兴致勃勃地捧在手里去跟房东分享快乐:“阿列克赛,你瞅我这儿。”

      “汪!”陈大奔跟腔叫道。

      阿列克赛瞄他一眼,干巴巴地“嗯”了一声,或许是怕被一人一狗不厌其烦地打扰,他举着斧头往不远的空地里指了一下:“去那边玩。”

      这是“滚,别打扰我”的礼貌版表达方式,陈朝辞听懂了,他不怵口舌,但阿列克赛手里闪着寒光的斧头可比他本人要有震撼力的多。

      他于是乖乖领着陈大奔走远一些。

      阿列克赛挑中一颗好树,做成床板用到化雪应当不成问题,等客人走了,还能拆去熏腊肉。

      他把斧头在手里颠了几下,高高地挥起来,斧刃很快在树干上撕出一道深切的缺口,捣烂的树皮在他脚下洒落一地。

      “咚!咚!……”

      松树刺鼻的木脂味弥漫出来。

      他安生好些年,不至颓懒,但也已经不再习惯高强度的劳作,砍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下。

      灰毛狗的哼唧声钻进他的耳朵里,阿列克赛拧过脑袋往两个家伙玩耍的方向瞧,陈大奔绕着自己的主人打着圈儿地狂奔,可能陈朝辞有吩咐过不许乱叫,它尾巴都快甩上天了,硬是忍住了没叫起来。

      “喂。”

      陈朝辞按住狗:“咋?”

      阿列克赛想说,狗想叫,就让他叫吧。

      “咋了啊?”陈朝辞见他久久不做回应,又问了一遍。

      阿列克赛呆站在原地斟酌半天,最后隔着帽子挠了几下后脑勺,一言不发地转回去,用一个背影和斧头劈进树干里的闷响打断这场对话。

      陈朝辞莫名其妙,低头和同样一脸疑惑的陈大奔对视。

      当阿列克赛下一次歇息时,彻底不再听见玩闹声。

      他杵着斧头柄,悄悄往那片空地投去眼神,满地凌乱的脚印,却见不到其中有人。

      “喂?你哪”无人作答。

      他的心脏猛然停顿一下:“……陈!”

      “咋了?”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阿列克赛别过头,才看见陈朝辞坐在松树桩子上,一手一只狗耳朵地控制着大奔的脑袋。

      他想到自己失态的模样可能被这人尽收眼底,有些恼火地磨着牙:“你坐那边干什么?”

      “太冷了,休息一下。”

      “你去别的地方为什么不说一声?”阿列克赛语气加重了几分。

      陈朝辞茫然地眨了眨眼:“我……去哪儿?”

      老天,他坐的木桩子距离阿列克赛不到三米远,稍微转转脖子就能看到,实在算不上“别的地方”。

      阿列克赛反应过来,不说别人,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在无事生非,尴尬地收敛了表情:“不…抱歉。”

      “阿列克赛。”陈朝辞的脾气是好,但总这样折腾,他还是要受不住的,“你总凶我干什么?”

      阿列克赛自觉理亏,闷头不应。

      “阿列克赛?”

      阿列克赛装模作样准备砍树,几声急促的踩雪声由远及近,再是一道黑影闪来,陈朝辞就从他胳膊下面钻到他眼前了。

      他只能把斧头放下:“干什么?”

      陈朝辞说:“至少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吧?”

      “我没生气。”阿列克赛把他拽到身后,再次举起斧头。

      “你生气了。”

      “咚!”

      阿列克赛往树干上死命地劈了一下,些许木屑飞溅出来。

      “阿列克赛!”

      “咚!”

      他充耳不闻,又砍下一斧。

      陈朝辞锲而不舍地叫:“阿列克赛!”

      “咚!”

      “喂!阿列克赛!”

      “咚!”

      “阿列…塞……嘶!”

      阿列克赛终于停下动作,陈朝辞似乎是嘴瓢,在他的名字后面多加了一个与“沙”类似的音调。

      若平常,他会当做没听见,但阿列克赛早在第二次被嚷嚷时就已经烦了,眼下逮着发作的机会,决计不可能放过。

      “不要叫我——”他发现陈朝辞的手有些胡乱地挂在他背上,死死地揪着他的外套,即将脱口而出的发飙僵在嗓子眼。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头郊狼立在不远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阿列克赛认得,这狼虽然个头一般,但都是一大群一大群出现,眼睛只能看到一只,谁知道周围的雪地到底里藏了多少。

      陈朝辞敛声屏气,往四周张望起来,看样子,他也认得。

      灰毛狗挡在主人的膝盖前,摆出一个保护的架势,龇着牙从喉咙里滚出呜咽。

      天气已经这样冷了,阿列克赛的额头上却渗出一排细密的热汗,遇到狼群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铁器撞击的声音吓走它们,可现在,他手里只有一把单薄的斧子。

      怎么办?

      叫他抛下别人自己逃,他是打死也做不到的。

      那头郊狼也许饿了很久,盯了他们一会儿,就把闪烁着诡异凶光的眼睛放到阿奔身上,饥肠辘辘地舔了舔嘴巴。

      阿列克赛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狼的目标是狗,那他们……

      被挡在最后面的陈朝辞忽然用力“啧”了一声,陈大奔便像收到什么指令一般,熟练地趴倒在地上,用爪子捂住耳朵。

      只见他上前两步,不知从哪个兜里掏了把铁家伙出来,咔咔摆弄几下,举起来朝天便是一枪。

      “嘭——”

      剧烈的爆鸣声顺着子弹划破空气,在他们头顶上一圈一圈震荡开来,那匹郊狼撒腿没入干枯的灌木丛从,扬起一小片沾石带泥的雪。

      他们周围窸窸窣窣响起奔逃声,无数道淡灰色的剪影踩着那匹郊狼留下的痕迹飞速撤离,几秒钟的功夫便消失在雪林深处。

      陈朝辞握着枪口冒烟的家伙事儿,舒了口气,转而对阿列克赛蹙起眉:“你怎么没带防身……”

      “你哪来的枪!”阿列克赛猛地拔高了嗓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用枪!”

      陈大奔从地上跳起来,夹着尾巴往主人身后躲去。

      陈朝辞被他吼得一怔,拿枪的那只手腕被捉进阿列克赛的掌心里也没反抗。

      “当过兵?”他那总是死气沉沉的眼皮终于抬起来,厚密的长睫微微颤动,阳光流进他淡棕色的眸子里,聚成一团鎏金般熠熠生辉的光泽。

      陈朝辞这才发现,阿列克赛有一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却因气场压迫感太强,叫别人只能看到到不友善的表情。

      “问你话呢。”

      “是当过……”他结结巴巴地应道,眼珠子却情不自禁地黏在这张俊脸上。

      他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

      妈的,这个人,真好看!

      “盯着我干什么?”阿列克赛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把枪从他手里挖出来,上了保险塞回陈朝辞外套上的哪个口袋里,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套不知在哪儿沾了点深红色的水迹,还有淡淡的铁锈味溢进鼻腔。

      他顿觉不妙,再次抓起陈朝辞的手查看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家伙手心一层厚茧手背一层红疮,在这天寒地冻里撒过欢,又举着土转轮开了一弹,整只手都被震出了细密的龟裂,那些红色就是从裂痕里滚出来的血珠子!

      “你的手套呢?”见陈朝辞还盯着他不放,阿列克赛忍无可忍地吼出来,“我问你手套呢!”

      “手套……雪渗进去了。”

      他总算把眼睛挪到自己手上看了看,露出早有预料的表情:“出血了。”

      阿列克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真该冻掉两根手指头长长记性!”

      他从兜里摸出自己皮手套,翻出绒面,有些粗暴地将陈朝辞流血的手塞进去。

      “痛。”

      “痛死你活该。”

      砍到一半的松树连同雪橇和斧子一块儿被撇下,阿列克赛不由分说将这俩连狗带人地往镇子里拖,好容易才在太阳即将落山前回到别墅里。

      开门进屋时,陈朝辞问:“东西怎么办?”

      阿列克赛:“放那儿,化雪再去。”

      陈朝辞惊讶道:“不砍木头了吗?”

      “狼群都开始往林子边缘跑了,你说还能不能去?”阿列克赛不耐烦道。

      他将客厅的电暖器开到最大,草草烧起壁炉,把陈朝辞按在沙发上,扒掉厚重的外套,手枪则远远地搁去饭桌那儿,随后从杂物间拎来一个药箱,用棉签沾着红霉素往陈朝辞手上涂。

      陈大奔担忧地嗅了嗅药膏,似是确定对主人的伤口无害,便心安理得地趴倒在地上了。

      陈朝辞一边嘶嘶地抽气,一边还能分出心思絮絮叨叨地担忧住所问题:“我晚上睡哪儿?你不会真让我去躺那个床架子吧?一晚上还好,但躺上整个冬季,我要么成仙,要么就冻死了。”

      “我还没可恶到这种地步。”阿列克赛用没沾过血和药的干净指节往他头上叩了个爆栗,一副长辈教训小孩的架势,“你实在想睡那木头架子我当然举双手赞成。”

      “不想!”陈朝辞搓了搓额头,“干嘛敲我?”

      “你吵。”

      陈朝辞蔫着头闭上嘴巴,但阿列克赛能看出来,他绝对还有的闹。

      不出半分钟,果然又有动静了。

      “阿列克赛?”

      陈朝辞瞅着阿列克赛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唤他道:“萨沙?”

      阿列克赛手一抖,往他伤口上戳了一下。

      “嘶!”

      陈大奔听到主人的痛呼声,爬起来哼哼唧唧地用脑袋拱阿列克赛的胳膊。

      “你叫我什么?”阿列克赛面不改色地推开狗头,接着上药。

      陈朝辞被他凶了好些次数,哪回都是淡定地接过去,唯独这次,他的委屈劲儿泛上来了。

      “我们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吧?我不能喊你一声稍微亲密点的称呼?”

      阿列克赛瞟了他一眼,说:“先让你的狗把脚拿开。”

      “?”

      陈朝辞低头一看,陈大奔蹲在他俩中间,一只爪子重重地踩在阿列克赛脚背上。

      “喂。”他哭笑不得,推了推陈大奔毛茸茸的脑袋

      陈大奔挺不服气地“汪”了一声,把脚抬起来。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狗队友一脚把氛围踩得稀碎,陈朝辞没勇气主动开口,只能就着壁炉暖融融的滤镜盯着房东的脸看个不停。

      一时间,耳边只剩火苗下偶尔发出炸响。

      阿列克赛抹完药,取了条无菌棉布包住他的手,开始收拾桌上散落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没忍住斜他一眼:“我脸上有东西?”

      “萨沙…”陈朝辞眼巴巴地盯着他。

      真难缠。

      阿列克赛妥协般地叹了口气:“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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