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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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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列克赛可算是反应过来了,他指着自己,满眼不可置信道:“你想让他睡我窝里?”
“什么叫想?我只是提个建议!”镇长解释道,“这种南边来的人最怕冷了,你别看小陈白天生龙活虎的,让他躺咱这儿的地板上睡一晚,保准要感冒!”
阿列克赛很是不耐,却也没有不听的意思:“我又不是让他直接往地板上躺。”
镇长:“当然!你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可问题就在于这样不够,你得整夜整夜开着暖气点着壁炉,如果可以,最好多叫几个人躺一块儿,这样才能暖和起来,让他不至于半夜冻死在梦里。”
阿列克赛瞪起眼睛:“你还想往我家塞人?”
镇长忙否认:“这只是个比喻,懂不懂?我这儿地方小,打地铺的人又多,两铲子煤炭就够暖和一晚上了,可你呢?客厅有我这儿两倍大,本来就耗燃料,又只给一个人暖和,你是不怕柴不够,还是不怕冻死人?”
“这……”他说得有理有据,阿列克赛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个方案,“让他在我房间里打地铺?”
“拜托了萨沙,你的房间也不小,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床铺是一层又一层棉花和厚绒毛,还装了个最好的电暖气,你以为你不会被冻死吗?”
“行了我知道了!在修好那张床以前我会让他跟我呆一块儿!”他败下阵来,妥协地吼了一声。
几分钟后,他抱着一大包被褥枕头被推出门。
“晚安,小伙,祝你有个好梦。”镇长嘴角的笑意把胡子都推开几分,随后,他“砰”地将门甩上了。
很难不让人联想他是不是有点子报复白天那口闭门羹的意思。
阿列克赛还没来得及发作,门又被推开,镇长弟弟探出脑袋,看到他还没走,庆幸地松了口气。
“小伙子,你是个勤劳且热心的好人。”
阿列克赛:“你一句话错了三次。”
“这不重要,拿着。”
一个保温壶被不讲道理地塞过来。
镇长弟弟连告别带支使:“小伙,我知道你不爱喝糖水,但我猜旅人都不会拒绝甜食,所以一定要让你的客人在睡前喝到哦。”
他根本没给阿列克赛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
阿列克赛用尽毕生修养才没像对待镇长那样对镇长的弟弟说出粗话:“……晚安。”
门又被“嘭”得一声关上了。
可怜的小伙,他被耍得团团转。
阿列克赛显然多少有些意识到了这点,但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实在不方便抬起腿去踹一踹镇长家门口的树,他窝着一团火过来,最终却只能窝着另外一团火悻悻而归。
他想道,怪不得那老头愿意给出整季的玉米收成,要收留一位客人,可不止是给点吃喝就能凑合过去的。
等他走到家门口,看见自己的房子里同左邻右舍般灯火通明,而不是往常那样黑黢黢地融入夜色里,险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被一阵风吹醒。
哦,他家里有个客人,屋里亮堂着才是正常的。
陈朝辞支着胳膊趴在窗台前,和陈大奔的狗头一高一矮并排望在街道上,阿列克赛一脑袋白发被天上的缺月和屋里透出来的光亮照得各外显眼,他们隔着玻璃对视在一块。
“……”陈朝辞看上去高兴地说了什么话,但隔着一层玻璃和夜幕,实在听不清楚。
阿列克赛没兴趣理他,收回目光一边试图腾出手摸索钥匙,一边慢腾腾走进院子,不等踏上门口的台阶,他便听到屋里传来动静,然后就是壁炉的暖意与黄灿灿的廊灯从面前撒过来。
陈朝辞打开了最后一层铁栏门,他没穿外套就出来了,把试图往外钻得陈大奔一脚踹回屋里,很是自然地伸手去接阿列克赛半拎半扛在肩膀的大袋子:“好冷好冷!快进来!”
反正这袋子东西就是给人家用的,阿列克赛懒得客气,便由着他献殷勤,让他接过去了。
陈朝辞拎着袋子颠了颠,知道是厚被褥,笑容便真切了几分:“辛苦辛苦。”
“你还有得高兴。”阿列克赛把门一扇一扇关回去,将拎在另一只手里的保温壶提到他面前晃了晃,“这是镇长他弟弟分给你的宵夜。”
陈朝辞的眼神肉眼可见地亮了不少,他把袋子抬到沙发前,转回来去接宵夜:“还有吃的!是什么?”
保温壶不太沉,他拿在手里就知道是不满一碗的汤水,还有些发软的固体在汤里滚动。
他打开后闻到飘逸出来的温暖的甜味,不禁轻呼:“好香!”
镇长他弟猜得很对,没有一个只身探寻风景的摩托车旅人可以拒绝集热量与营养为一体的甜食,陈朝辞马上就捧着汤移进了厨房,寻了柄勺子三下五除二将这壶热食倒进肚子,等阿列克赛把外套扔到沙发上的时候,保温壶就已经被洗干净放在餐桌上了。
“好久没吃过这种汤了。”陈朝辞一脸满足地逮住灰毛狗,把手心里的水擦到它头上,又要拿它当暖手宝,“来,大奔,伺候伺候你哥。”
“汪!”饭是一口没多吃,冷却要它一起挨,陈大奔自然不肯,倏地蹿去房东身后不让他碰。
“嗨呀!才几个小时,就知道捧高踩低了?”陈朝辞打定主意要治治它这毛病,“哥们你别动,我抓住它!”
“嗷——”
真吵啊。
阿列克赛有些烦躁地拧起眉,在一个灰毛狗毫无防备的角度伸手猛得擒住它后脖颈,陈大奔没料到这个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大个头下手那么快准狠,一声汪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拖到自己主人脚前了。
他随意拍掉手心的狗毛,对陈朝辞道:“我建议你先去把被子收拾到房间里去。”
“哦。”
房东语气不善,看似建议,实则不容置喙,陈朝辞知趣地没追问原因,在陈大奔狗头上轻轻叩了个爆栗,便转头去拎那带袋被褥。
等等,他不记得这栋房子里还有第二间可以呆人客房。
他后知后觉地问:“去哪个?”
“我房间啊。”阿列克赛理所当然道,“或者你有办法睡在那张没有板子的床上最好。”
“你房间……睡地上是吧?”陈朝辞看看他,又打开袋子看了看,却没在里面翻除了被子枕头以外的任何东西。
他这下是真的被震撼到了:“难道说是让我睡床上吗!”
“怎么着?你还不乐意了?”
“不不不不不……”陈朝辞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但阿列克赛确确实实从他眼里看到了迟疑。
他很自然地将这种迟疑曲解成抗拒。
“你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阿列克赛恼怒一般语速略快地将自己从这主意中撇出去,“我们这里没有地暖,是镇长老头说让你一个人睡地上肯定会生病,我拗不过他。”
陈朝辞哭笑不得:“我没有不乐意,真的。”
“……”
这回,陈朝辞的眼里没有任何可供曲解的东西了,阿列克赛马上就觉察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尴尬地张了张嘴:“你最好把流浪时的习惯收敛起来,我很不希望和一只臭虫躺在同一块床板上。”
何等拙劣的话题转移啊。
“我会的。”陈朝辞善解人意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但我对你的用词有意见,我这叫旅行,不是流浪。”
房东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却没再说话。
陈朝辞期盼他能来点下文,也不说话,二人静静地对视了几秒钟,直到陈大奔无聊地一屁股下来用尾巴敲地板都没能再出点声儿。
“没事的话我先去开热水器。”
阿列克赛挪开视线,在他的设想中,对话里的另一个人会因为忍受不了尴尬的气氛和对他的畏惧而主动告退,没想到陈朝辞是个硬茬子,看起来挺好欺负,实则半点不怵他这个尖酸刻薄的房东。
“阿列克赛。”陈朝辞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
“明天你要去树林对吗?”他问道,“能不能带我一块儿去?”
阿列克赛回头瞅过来,陈朝辞站得笔直,哪怕穿着厚衣服也是直条条的一竿,至少看上去是不太健壮的。
他说:“你跟去干嘛?我又不是出门闲逛。”
陈朝辞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肯定不给你添麻烦,成不成?”
“随便你。”阿列克赛没那恐吓人的劲儿了,他还沉浸在对自己率先退缩的懊恼中,头也不回地走进卫生间里。
……
冬夜是很漫长的,一些细碎的雪花飘飘荡荡扑上透出暖黄色灯光的玻璃窗,阿列克赛拉上卧室里厚重的窗帘,回头看向哆哆嗦嗦穿着他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夏装往他床上爬的黑发青年。
天知道!这家伙的包裹里居然连一件能当睡衣的布料都没有,最后还是要麻烦他这个房东。
虽说都是男人,但阿列克赛的衣服对陈朝辞来说还是大了点,短袖套到他身上直接爆改宽松中袖。
他要走到卧室门边去关灯,还得抬脚绕开他的另一件衣服——给陈大奔当狗窝的秋装外套。
“东西不齐全,你怎么敢就这样出发的?”阿列克赛抱怨道。
陈朝辞的声音从被窝里透出来:“睡到床上的机会都是旅店给的,也没想到还能有正儿八经躺别人卧室的时候嘛。”
“那你们平时怎么过夜?难不成睡地上?”
“大多数时候确实是风餐露宿。”
阿列克赛点评道:“跟流浪汉一样。”
陈朝辞从自己的被窝里拱出来:“这怎么能一样?我们是奔着看风景去的。”
“没房没家没收入,跟流浪汉有什么区别。”
“好吧好吧,我是流浪汉,我认输。”他举手投降,“但我还是有家的。”
阿列克赛没应声,显然是对他家没什么兴趣,但陈朝辞话到嘴边,非说不可。
“你回头!你看这儿。”他把手伸出来,引着阿列克赛的目光往他的心口上放。
他笑道:“我家就在这儿呢。”
“啪嗒”
阿列克赛毫不留情地把灯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