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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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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朝辞是个守信的人,他在吃完饭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在阿列克赛有所动作前洗掉了碗,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他把冻成十根胡萝卜的指头插进陈大奔皮毛里取暖,灰毛狗冻得一激灵,嗷叫两声便夹着尾巴躲到阿列克赛脚下。
“小没良心的!”陈朝辞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对阿列克赛问道:“房东先生,我晚上睡哪?”
阿列克赛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他被壁炉散发的暖意烤得昏昏欲睡,反应慢了几拍:“睡哪?”
陈朝辞看着他:“对啊,我睡哪?”
哦,这倒是个问题,但他家房间多,好解决。
房东闷下一大口奶,说:“我记得……二楼还有间客房。”
客房的门是被阿列克赛踹开的。
长期休假的铁制门把手早锈了个半死不活,勉强还吊着一口气没断在锁框里,房间里一地飞灰。
不知买了什么东西赠送的拼装小床只剩一副木头架子,而床板早在几个月前就被某个闲得蛋疼的家伙拆走拿去给地窖当门面了。
闲得蛋疼的家伙差点没忍住朝自己脸上扇一巴掌,该死,这就是不尊重一张床带来的报应?
无论阿列克赛如何厌烦外人,他都拉不下这个脸把客人安置在这样一间又小又脏又歹毒的客房里。
陈朝辞看上去完全不在状况内,满脸惊奇道:“天呐!科技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现在的床已经可以悬空载人了!”
“是根本就没有床板!”房东大力把门甩上,堪称羞愤地逃下一楼,“这是我的失误,我明天会去树林里砍点木头把床修好。”
陈朝辞亦步亦趋跟在他脚后,并及时指出关键性的问题:“好吧,那我今天晚上睡哪?”
“……我会解决的。”
阿列克赛披上他厚实的大衣,从温暖又坚固的家里走出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好在没有刮风下雪,一些栽在居民院子门口的树上累积了薄厚不一的雪碎,街道两旁的强光路灯让它们在夜里也能熠熠生辉。
“呼——”
有风吹过,将结在树的枝丫上的洁白雪团了吹落,正好砸到阿列克赛同样白得耀眼的发顶。
他抬手扫落偷袭在脑袋上的小东西,然后停下脚步,往树根狠狠地踩了一脚。
上帝!
他!阿列克赛!居然在这个鸟都不愿意离巢的时间特地跑到镇长家给一个才认识不到十个小时的陌生人借垫背!
虽然他付过住宿费了,但他还一毛都没动过呢!要是他的心能再冷一点,再果断一点,他分明可以借这理由把人请出家门!
“哗啦!”阿列克赛被自己震下来的雪团块浇了满头
他狼狈地整理头发和衣领,怒火中烧地往镇长家杀过去,一面在嘴里把这辈子听过的所有脏话都顺了两遍。
镇长家灯火通明,暖黄色的光从每一扇玻璃窗里透出来,还不时响起好几个人的哄笑声,温馨又热闹。
阿列克赛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黑着脸把大门敲得邦邦亮。
“来了来了!”镇长的弟弟出来开门,见是阿列克赛,先惊喜地叫唤了一声,看清楚他脸上仿佛要吃人一般的表情时,又迟疑地放下嘴角。
“晚上好,有什么事吗?”
阿列克赛揉着突突跳的额间,强行把眉头舒展开了:“老先生,镇长在哪?”
“他陪客人聊天呢,你先进来吧。”镇长的弟弟也是个上了点年纪的老头,但没有大胡子,和镇长几乎没有相像的地方,“他又干什么了?”
阿列克赛踏进屋里,顺手把门关上了:“他往我家硬塞了一个客人。”
“什么?”镇长的弟弟瞠目结舌,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开玩笑?哦不对你开不来玩笑,难道说那位客人救了你的命?还是说你干坏事被胡子看见了?”
阿列克赛敷衍道:“是我脑壳有包。”
“那你记得去找诺曼小姐看一下,开点药,早日康复。”镇长弟弟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阿列克赛:“……”好烦。
少见的白发斯拉夫人被镇长弟弟领进客厅。
把两排沙发乃至铺了毛毯的地板上都挤得没地儿落脚,五六个围在炭火盆子边上扯旗放炮的旅人齐刷刷转过脑袋,随后被按下禁音一般闭上嘴,惶惶不安地盯着他。
他们中不少人都在刚到小镇那会儿被阿列克赛人身攻击过,或者看到阿列克赛人身攻击别人,总之,在他们的认知里,这白毛大块头的方圆五米内不适宜人类生存。
一对紧挨在一块窝沙发上的美国老夫妻从容打破僵局,秃顶丈夫平先生夸张地叫了好几声:“哎呀!哎呀!哎呀!我还没见过阿列克赛在太阳落山后拜访谁呢!怎么?你家炸了?”
他在镇上出了名的热情似火,也是少有的几个敢拿阿列克赛开玩笑的老东西:“咱们镇长今天晚上可是大出血,他把他酿的小麦酒抬出来了!要不要坐过来喝两杯庆祝一下?”
他拍拍身旁无论如何都不够让半个阿列克赛坐下来的小缝隙,随后自顾自地大笑起来,显然是在拿他找乐子。
可惜得是,没人敢跟着他一起乐。
“但愿你把自己喝到偏瘫的时候还能笑得那么开心。”阿列克赛毫不留情地反击了他的玩笑。
这个烦人且精力旺盛的老家伙就住在距离他家大门口不到五十米的街对面,最糟糕的是,他一点都不怕阿列克赛摆脸色,口无遮拦似乎已经成为他们相互交流中的一种特色了。
安夫人,也就是平先生的妻子,她往笑得停不下来的丈夫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好了你这个橡胶皮的老犀牛,没看到他不乐意搭理你吗?”
“哎呦!”平先生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指住阿列克赛,委屈道,“可他也没生气啊!喂!小伙,难道说你生气了吗?”
阿列克赛懒得看他自导自演,他将客厅环视一圈,并没有找到镇长的影子,回头用眼神询问镇长他弟。
“你去那儿找找。”镇长的弟弟伸手往后厨指了一下。
阿列克赛点头道谢,刚要绕开人堆,坐在地上的几位客人便如潮水般退散开,让出一条宽敞的路。
“您请!您请,我们不挡路。”旅人出门在外,就怕在治安不完善的地方遇到又强壮又不讲理的本地居民,一个个都客气得很。
平先生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阿列克赛!你怎么比臭屁虫还要惹人嫌!”
阿列克赛瞪了他一眼,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最终选择了从客厅的边缘绕过去,略带恼火的步伐把地板踩得咚咚响。
老镇长在灶台前正忙得专心,一个盖着盖子的铝锅不知煮着什么,水被煮开的声音在里面咕嘟咕嘟地叫,空气明显飘着一股子甜味。
“喂,老头。”阿列克赛叫了他一声。
大胡子老头这才注意到有人走进厨房:“啊!萨沙?晚上好,有什么事吗?”
阿列克赛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你猜不到?”
“哈哈,也是,我从没见过你大晚上跑出来找谁。”镇长掀开锅盖,一团乳白色的热水雾气势汹汹地滚出来,然后就能看见锅里是用红枣和桂圆干煮起来的汤。
“看来这位客人还挺讨你喜欢。”
他拿起长柄勺在锅里搅和几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阿列克赛掷地有声地反驳道:“放屁!你知不知道他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嘿!你要不要看看我外面这一大堆,有我家的,有美国佬带来蹭饭的,每天吃得比牛还多!你才养一个。”镇长关了火,用锅盖把热腾腾的汤重新焖回去,朝客厅大声叫嚷,“小先生!汤好了!”
“知道!”他弟的应答传进来。
“这样就行了。”镇长道,他今天可算是忙活倒头了。
他问阿列克赛:“所以你找我干嘛?”
阿列克赛:“感情你根本没猜啊。”
镇长发出一声怪叫:“爷们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那你装个头!”阿列克赛不满道,他是真被这老头四平八稳的样子唬住了,“我要一条被子和一块床垫,速拿。”
镇长扭头往卧室里去:“好好,一条被子和一块……一块什么?”
他停下脚步,把两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床垫?为什么?你客房里那张小床死而复了?”
什么!他怎么知道……哦,他切床板用的铁锯子就是找这老头要的。
阿列克赛疑惑道:“你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
“你屋子看着大,其实里头就那么仨瓜俩枣,谁记不清楚?”镇长可惦记他要讨床垫,追问道,“你床都没了,还要什么垫?”
阿列克赛理所当然道:“给他打地铺。”
镇长沉默了一小会儿:“你……叫他睡地上?”
“不然?”
“在卧室,还是客厅?”
“客厅啊。”阿列克赛见他一脸不可思议,不由得怀疑自己这话是不是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地方,“不然?”
“我说啊。”镇长脑瓜子一转,要对他掏心掏肺似的叹了口气,“你的床,多长?多宽?”
阿列克赛一头雾水:“两米四两米二,你问这个干什么?”
妈的!这小子一个人睡那么大的地儿!
“哎呀,这就是,咱就是说……萨沙,好小伙,不是我小气,你也能看到,我这儿那么多客人,被子倒是还有一条,但床垫早就分完了。”
老镇长难为地搓了搓手:“你的床那么大,要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