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阅读未来部分续写》刃秋

38、希望（下）

　　哈利其实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听着人们为他寻找活下来的契机，莫名生出了阻止的心思，却又想让他们继续探讨。这样两种完全相反的感情在拉扯着他，而压在心头的重量和喉咙里的梗塞感让其中一种情感愈发浓厚，而那绝不叫希望。
　　无论是邓布利多失踪后一直摇曳在心中的不安稳，还是斯内普的故事造成的剧烈动荡，在此刻都消失了。仿佛从布满格林迪洛的深沼泽中浮出，哈利满目皆是淤污，同时又看到了空白和解脱。
　　他突然憎恨起了自己的理智：他曾想要学会理性看待问题，希望自己对别人的诬蔑、自身的情绪和斯内普的大脑封闭术课都能有更好的处理能力，在阅读过程中又反复要求自己向书中那个哈利的优点看齐——而今他真的学会了，却无比渴望自己现在就疯掉......死掉......远离这一切。
　　他已经远离他们了，桌边所有的人，还有外边现实里的人。他虽然还活着，却与他们都不同。从一岁起就不同了，只是他十五岁才知道这一点。
　　一切的原因都已了然：邓布利多把摧毁魂器的任务交给他，交给一个自己就是魂器的男孩......注定的死亡。纵然不少疑点被陈列出来，大家在努力为他找到一条生路，哈利却无法忍受，他有着一种直觉，他们所有人都不会明白、永远不会明白的直觉......与伏地魔的绑定，伤疤的疼痛，闪回的画面，还有灵魂......
　　“我必须死。”他呢喃出声，像是幽灵的呓语。
　　这句话对远在天边的人们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他能看出有人想安抚他，有人惊恐至极，有人眼含绝望和疯狂，但这些都不是哈利所需要的。他需要扭转他们的一些思想，尽管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心底嘲讽：有什么意义？
　　“邓布利多告诉过我，预言不一定都会被实现。”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不真实，他不知道他是在平静地叙述还是在尖叫。
　　“复活石无法带回亡者，只会把生者带去。”他继续说（或者尖叫）。其他人嘈杂的声音也同样不真实。
　　最后，他总结：“老魔杖同理：死亡圣器无法使我活下来。你们的愿望是美好的......但我必须死。”
　　他如此残忍地剖析着，不给其他人也不给自己任何余地。
　　他的求生本能曾那么多次发挥了作用：面对奇洛和蛇怪，面对摄魂怪和伏地魔本人......此刻他的求生意志再次砰砰跳起来，撞击着胸膛，发出清晰而强烈的呼唤，哈利在痛彻心扉的同时差点就这么呼唤出来——
　　我不想死。
　　为什么不能有其它的道路呢？那诱惑在增加......我不想死。
　　我才十五岁。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陪伴小天狼星的时间是那么短暂，还有其他人......这个神奇的魔法世界，真真正正属于我的世界，我十一岁时才遇见它，在那之前生活都不是真正的生活。
　　我不想死。
　　韦斯莱夫人在生日时送的毛衣，那线头是多么清晰可辨；海格那能硌掉牙的饼干，上面的纹路也歪七八扭；那棵山毛榉树，哈利本以为听过父亲和斯内普的故事后他就很抵触了，但想到那棵树，他涌起的依旧是对趴在下面写作业、和罗恩赫敏聊天的怀念。湖畔的清风和场地上的燥热空气，还有他坐着船，在夜幕之下，第一次看见的，霍格沃茨城堡的剪影。
　　为什么我——？
　　为什么？
　　伏地魔的灵魂在他体内，他感到恶心，难过，憎恨，却也怜悯自己，怜悯自己的血肉和灵魂，它们全部都要被消灭了。
　　“......你们不明白，”哈利喃喃道，“这是阻止不了、无法避免的。我听到了，我看到了。必须如此。”
　　他搞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也许他早就疯了。
　　但是为什么呢？
　　在恍悟之间，人们的身影兀地离他更近，近到了骨子里，融化在心脏中。
　　为了你们。
　　于是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邓布利多注视着哈利。
　　他的眼睛是湿润的，从刚才开始，那样的他满怀敬佩与爱意，完全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就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男孩的声音在抖，恐惧显露无疑，却洋溢着无限的勇气，“你们所有人都值得更好的——一个没有伏地魔的世界，你们能过得更好。”
　　“哈利——”罗恩说，男孩转向他的朋友。
　　“你记得弗雷德吗？”哈利问，没有等待回答就望向已是眼泪汪汪的双胞胎兄弟，“弗雷德，我很不希望你死掉。如果我能——挽回这个结果，我也——我——”
　　“哈利，我也不希望你死掉。”弗雷德说。韦斯莱夫人搂着他的脑袋，无声地痛哭。
　　“还有莱姆斯和唐克斯，”被提及的两人都看着哈利，“你们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那是多么——”
　　“你也该幸福地生活下去，这是我们一直期望的。我，大脚板，还有詹姆。”卢平沙哑地说，他看上去相当失态，花了很大力气压抑着自己的崩溃。唐克斯与他相互支撑着，空气里紧绷着某根弦，让大家勉强保持着较为安静的状态。
　　小天狼星完全无法说话，把脸埋在手里。哈利下了座位，拥抱住他。就在哈利放手之际，小天狼星一下子站了起来，把他紧紧勒进自己的怀抱里。
　　哈利猝不及防，觉得那怀抱是多么温暖，多么令人留恋。这让他哭了出来。
　　泪水挤压着他的眼眶，哈利既委屈又安心，什么都不顾了，放肆地流着泪。
　　那根弦终于断了。不知是谁的抽泣声响起，又是谁站了起来，加入了这个永远也不够的拥抱。

　　“穆迪教授，你就让我叫一次教授吧。我相信你来霍格沃茨一定是一流的。”哈利说。
　　“说不准，说不准，哈利。”穆迪说。他似乎陷入了一种罕见的沉寂，周身空间的阴影都深了起来：“我相信你是极其优秀的黑魔法防御术学生。”
　　“他是最优秀的！”纳威说。哈利对他笑了笑。
　　“斯内普教授，”哈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感谢你这些年为赢得这场战争作的贡献。”
　　不知是不是错觉，哈利觉得斯内普现在没有用大脑封闭术，而是用自己的真情实感，看着他这个既不是詹姆也不是莉莉的、名叫哈利的人。哈利分辨不出那双黑眼睛里的复杂情绪。但这就够了。

　　“不要哭了，”哈利安抚道，“不要绝望。我想这才是幽灵让我们读这本书的理由：挽回未来发生的那些遗憾。”
　　“我希望你们都能活下去，”某一瞬间，邓布利多和哈利对视上，只是后者很快移开了眼神，“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死亡也是值得的。”
　　他是那么坦然地说出了死亡这个词。没有带着逃避，没有心怀侥幸。邓布利多想，他果然比我优秀。优秀得多。
　　“但是——”麦格教授开口说。她一向严厉的神色都化开了，人们现在能清晰地看到她对自己学生发自内心的爱护。
　　她没有下文，但哈利全明白了。
　　“我为你自豪，哈利。”小天狼星说。他说这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眼底依旧有着绝望，可是他能说出这句话本身就代表着什么。
　　寂静里有着尊敬，敬佩中夹杂着恐惧，惊恐里又有在场所有人都拥有的什么东西。或多或少因人而异，但它就在那里。
　　他们走到今天，阅读和讨论到今天，就是为了传播这个东西。让它获胜，即使它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希望。
　　打败伏地魔的希望，让爱战胜仇恨的希望，哪怕生命需要用死亡来换取，哪怕光明的背后是数不清的痛苦、绝望、牺牲和斗争。
　　他们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