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种》脑壳飞车

4、军师之战

　　金铭宇最近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自从发现自己被李麟川拉黑，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以至于路上看到李麟川的广告牌都下意识扭头躲开，连出席活动穿身李麟川代言的西装，都让他浑身不自在。

　　睡过事小，怀孕事大，尽管他的私生活乱得像个非法小网站，也从未经历过此种程度的阴沟翻船。

　　他一直以来在公众面前树立的形象是什么？是娱乐圈最高收益高风险的人设——纯洁美强惨，迄今为止全部的人生都用在了追逐理想上，不知情为何物的音乐天才。

　　天不天才理不理想，实话说只有一部分事业粉真心在意，绝大多数粉丝乃至路人，最在乎的都只是他的老二是不是真的十成新。

　　没跟初恋分手的时候，装装十成新确实游刃有余，但自从恋爱告吹，他跟把万能.钥匙差得也就剩大小了。

　　公关做事再干净利落，也架不住他放飞自我，如今流言不断，粉丝们也因此躁动不安，常因他和哪个同事稍微走得近点，几方势力就要在网上争谁虚伪谁下贱争得鸡飞狗跳，万一他搞大别人肚子的事捅出来，那帮疯女人非要冲进公司大楼，把他抓出去剥皮吃肉不可。

　　其实他还是有其他联系李麟川的办法的，电话号码。只是他做贼心虚，还没想好到底应该装傻到底，还是干脆把话说清楚，毕竟哪个当红顶流在突然面对当爹风险时敢不当缩头王八呢？

　　就算是最好的结果，李麟川不走漏风声，不讹他房讹他车，不拿孩子逼宫，还肯乖乖听他的解决方案，他也一点都不想说出“你把孩子打了吧”这句话。

　　他只有放纵自己沉沦发癫那一刻的贼胆包天，向来脑子里没有思考后果这一说，所以虽然坏事做尽，胆子其实小得要命。

　　金铭宇常做坏事，但害怕做坏人，做坏事，两个人还算一根绳上的蚂蚱，理应自负盈亏，可如果做坏人，那里外所有就都成了他的错，他害怕这样。

　　他曾经也不是个坏种来着，虽然这个世界过去对他不太好，也不该是他祸害别人的理由，但确实是他变得无可救药的根本原因。

　　每每想到他曾付出了无比残酷的代价才摆脱的痛苦，任何错误都有可能把他轻易拉回其中，他就只想不顾一切的逃走。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逃避确实有效。金铭宇很长一段时间都靠着这种混蛋的想法凑合熬着，且他认为这种破罐子破摔的人生态度，比任何一种稳定情绪的药物都来得奏效。

　　除此之外他还会没事鬼哭狼嚎，酗一酗酒，暴饮暴食，参与点极端运动或者搞点高危性行为之类的，而且他也和李麟川有同样一个抽烟的理由——反正除了祸害自己和祸害苍生，他不想去劳心费力寻找其他自救的方法。

　　曾经他还没变成这样的时候，他确实如人设一般，属于那类随人搓圆捏扁的单纯二逼，是一个被人时刻追着肆意谩骂、被人扯着衣服泼颜料、塞恐吓信，在舞台上被照脸扔矿泉水瓶，砸破嘴角也能咧着牙花子乐的傻叉。

　　他装作是omega想要别人可怜他的弱小，被人骂还不如滚出娱乐圈，坐进嫖客怀里倾诉悲惨人生。他被扒出是alpha，又被人骂理应强势的alpha居然这副窝囊样子，真是没有自尊，不知廉耻。

　　那时候他十七八岁，是个不管怎么做都做不成好人的坏人，所以后来他干脆放任自己，干脆做一个和传闻中一样无可救药的坏人，世界以痛吻他他伸舌头滋溜滋溜，至少比起遭受无妄之灾，罪有应得还能让他觉得好过一点。

　　所以他那时候没有把同情心分一星半点给李麟川，因为他觉着李麟川的痛苦和他的相比不过尔尔，也就那样，大家都过得猪狗不如的，何必互相可怜。

　　可事到如今，正因如此他才格外不想做李麟川生命里的坏人，比惨这事成王败寇，谁输谁就得从被害人摇身一变加害者，而金铭宇只想做一个无拘无束的王八蛋，他不想面对任何脱离掌控的后果，动摇他心中病态的平衡。

　　所以他现在很愁，愁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愁得约上三两同事找了个旮旯一块抽烟，没成想同事结伴上个厕所的功夫，不知道哪来的功夫狗仔爬上了公司旁边的树，偷拍他还忘了关闪光灯，快门一响，闪光灯一亮，俩人双双被彼此逮了个正着。

　　什么叫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那就是不出半小时，#金铭宇吸烟#就以比他血压升得还快的速度冲上了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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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设说崩就崩真是金铭宇没想到的。

　　照片把他吞云吐雾的颓废样拍得一清二楚，再生出一百张嘴也没余地辩解。

　　歌手抽烟倒罪不至死，充其量多一个粉丝掐架的时候挨骂的话头，或者当个相关话题出现时被娱乐新闻反复鞭尸的典型，但好死不死的，前几天他刚作为抵制尼古丁什么什么大使参加过一场公益活动，远离香烟远离二手烟危害口号喊得震天响，戒烟大使的词条还温乎着，他就自己把脑袋顶在了枪口上。

　　紧接着就是网络暴力接踵而至，金铭宇各路社交平台的工作账号再遭连环爆破，网友们骂什么的都有，难听的，更难听的和血难听的，全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和他结下了血海深仇，五湖四海的户口本粉碎机欢聚一堂，此刻就是为了庆祝他们的老朋友金铭宇发烂发臭，金铭宇随随便便在网页上一翻，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堪比荷枪实弹的电子炮火，要不是他上礼拜才新换了张坚不可摧的钢化膜，估计唾沫星子都得从手机里溅出来把他的帅脸砸成筛子。

　　虽然战况惨烈，但大批粉丝还在骂声中□□的为他撑腰，比如抽烟怎么了？一个成年人在吸烟区抽烟犯了哪条法律了？我们哥哥能管理得好自己的身体，用不着别人操心！

　　不，这么一看我真不能。金铭宇低头对着自己两腿之间的玩意想。

　　再比如，一个歌手压力大到都开始抽烟了，还不是你们这些键盘侠害得？要不是你们没完没了的网络暴力，他会这样吗？

　　不，还回还真不是。一想起今天这根烟叼在嘴里是因为什么，金铭宇更难受了。

　　“阳哥，我觉得老天爷在暗示你了，你的报应已经来了。”

　　他无情的文案机器栾星楠，此时此刻正飞快的为他的道歉信严谨措辞，手上噼里啪啦打字也没忘满脸嫌弃的问他正事，“话说回来，你到底联没联系川哥啊？”

　　“那个……我最近在想另外一种可能。他们模特圈不是也挺乱的吗？孩子是不是我的也说不准吧？”

　　“金在阳，你真让我开眼。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栾星楠说着话已经把文案发给了他，发完也不急着放下二郎腿，冷笑一声慢悠悠把自己的手机举到金铭宇面前，金铭宇凑近了这么仔细一看，好家伙，当场汗毛直立，头皮都紧到了一起。

　　栾星楠替他指了指置顶的对话框上的备注，明晃晃两个大字，卓一。

　　“我就知道你这种人渣指望不上，所以我替你去网站上私信他助理了。该问的我现在都问清楚了，来吧，别光我替你挨骂，也给你念念。”

　　金铭宇不出声，栾星楠就当他默许，自顾自的开始朗读，“第一句。是啊，是怀孕了，就是那个狗日杂种植物的孩子，感叹号。第二句，你们想怎样？啊？逼他打掉吗？还是死不承认？反正都是那个傻波一能干出来的事，这种人不会唱歌早他妈进去吃牢饭了，老子早晚起诉他，申请枪毙他狗日的，感叹感叹感叹号。”

　　“……你捡有用的念，骂我的先跳过。”

　　“哦。那我且得往下翻几页。”

　　栾星楠对着屏幕从底划到顶，划了好几下才在长篇大论的怒骂中锁定关键信息。

　　“这里，给你继续念哈。怎么解决？装死这么久才来问怎么解决，怎么不等孩子大到能一拳把他假鼻子打断再来问怎么解决？让别人平白无故因为他受苦，除非他本人过来给我哥磕头道歉，否则你就让他等着法院传唤他枪毙吧！”

　　“我都说了，我鼻子是真的！”

　　“谁还有心情管你鼻子是不是真的！”

　　栾星楠这回想得开，干脆放弃对金铭宇的责任心抱有任何无意义的期待，交代完情况，他直接捡起自己的书包背上，拍拍衣服揣起手机准备走人。

　　“我以你的名义约了他们今晚见面，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双赢的解决方案。但你就别去了，免得你这破嘴越描越黑，我尽量帮你把枪毙风险降到最低哈。”

　　栾星楠说着叹了口气，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沉默着站了会儿，转过头来几乎是语重心长的。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都在事业上升期，肯定谁也不愿意自毁前程的。我觉得川哥是个好心肠，大概你怎么坏他都不会为难你……所以我只能帮你这一次，这次帮你，我会帮到底。拜托你以后也长点记性，好好做人吧？”

　　“是，是……”

　　金铭宇低头嗯嗯的答应着，实际上全捡了半截的听，压根没进脑子多少，一心只想着蒙混过一关是一关，要能赶紧解决了他这心头大患，他真过去给李麟川磕俩头也无所谓，毕竟尊严这个东西太虚无了，尊严不能当饭吃，但他的名誉能。

　　“去吧去吧小星星，哥就知道你最靠谱了！路上小……哎呦我的妈！”

　　没等说完，栾星楠反手甩门一关，差点给他的真鼻子拍断。

　　不过金铭宇知道自己和自己的真鼻子现在都没有话语权，他只能揉揉前脸，老实把那篇感人肺腑情真意切的道歉小作文复制粘帖，原封不动po上网按下发送，再叹着气重新点上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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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约定好的见面还有二十分钟，卓一从头到脚穿了一身黑，正对着镜子摩拳擦掌，手腕脖子拧得咔咔作响，一副准备当街和金铭宇火拼的架势，慌得李麟川在他旁边满地乱转。

　　“唉我求你了，好好说话别动手！他那鼻子假的，你打坏了咋整啊！”

　　“一个人身上二十四根肋骨，不够他再垫？”

　　“唉，不是这么个事……卓一，这里面有误会，你听哥说，这事也不能说是他的错……”
　　“什么误会啊？他还想多错啊？啊？？怎么的，非介绍你去代孕吗？”

　　卓一回手推着旁边乱晃的李麟川坐回沙发上，撸胳膊挽袖子扭身就走，不等李麟川再劝两句和谐社会能讲道理犯不上动手，他已经一溜烟的跑出了大门老远。

　　如果说李麟川没有眼花的话，他好像顺着窗户还看见卓一在花坛里捡了块砖。

　　人的命，天注定，还是让你爹自求多福吧。李麟川拍拍自己的肚子无奈的叹气，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盒，左右瘪瘪的啥也没有，这才想起来上次金铭宇在公益活动上呼吁戒烟的时候，他立马听话的把烟和打火机都扔了个干净。

　　可是他今天也看到了热搜，金铭宇在无人的角落里颓废的抽烟，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刚刚才劝过别人不要抽烟的人自己又躲起来抽，李麟川难过的心想，这一定是因为不堪压力，太累了吧。

　　前一天晚上，他的小助理顺藤摸瓜要到了卓一的联系方式，询问情况和道歉的时候既卑微又虔诚。

　　那孩子说金铭宇知道了一些消息，所以非常担心想要和他见面，拜托了他们好多次一定要当面聊聊，态度真诚到让李麟川的自责成倍的增长，差点都想一脑袋扎进渤海连夜游回白沙湾，钻回老家的炕坑里吃点灰冷静一下。

　　本来他是想去和金铭宇见面的，但一想到今天他可能就会见到照片上那样忧郁、因突如其来的压力和责任而悔不当初的金铭宇，突然就失去了这份勇气和期待。

　　如果见面的话，这叫他怎么解释呢？只是一夜情而已，我就偏要留下你的小孩，还不让你知道，说拉黑就拉黑说消失就消失，就是因为我偷偷喜欢你，想留下爱的结晶，所以我深藏功与名，勇敢带球跑，未来让世界上再多一个怀疑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美猴王，难道真要用这种没有十年脑血栓都想不来的二逼理由吗？

　　那还不如藏起来，逃跑掉，做缩头乌龟做到底，就不要再见面。

　　可是他又纠结的想，如果连他都逃走的话，那谁还会站出来保护金铭宇呢？那些对他有偏见的人，有谁会去体谅他原谅他呢？

　　李麟川自己想了很多，他发现其实他根本不在意金铭宇做过什么，别人说他什么，因为那些坏事金铭宇都没有对他做过，所以他不能说金铭宇是个坏人。

　　这世界上总要有一个人站在他那一边，去相信他，爱他才行，总要有一个人也对他认错，去体谅他才行，如果别人都不愿意，那李麟川就心甘情愿做这个冤大头，即便他再错再坏，李麟川也做好了全都原谅他的觉悟。

　　可是这样一个想要让他好过一点的人，现在也在给他添麻烦。

　　李麟川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恨自己窝囊，以至于最近本就格外脆弱的心灵更脆弱了。

　　他觉得这样不行，一定不能让卓一冲动行事，不然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冲突，他还怎么配喜欢金铭宇呢！

　　于是他赶紧掏出手机翻出卓一的电话，准备即刻为爱力挽狂澜，没想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卓一居然先一步发来消息：他奶奶的，对面来的也是助理，那王八蛋没来！

　　哦，那没事了。

　　李麟川终于松了一口气躺回沙发上，大难不死般抿了一口指间并不存在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