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种》脑壳飞车

27、告别

　　卓一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不认识栾星楠。

　　他们牵对方的手，像相爱一样的拥抱、亲吻、互诉衷肠，做所有他以为只有两心相依才能做得到的事，可直到这一天，他才发现栾星楠其实离他那么远，他心爱的那个人，他的心原来从来都是冷的，他们从未拥有过什么两情相悦，什么情投意合命中注定，都他妈是狗屁，栾星楠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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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到消息赶来医院的时候，李麟川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白钟钰被徐文野身边的连云抱着半昏半醒，旁边还有个浑身是血的金铭宇蹲在墙角，还有他的栾星楠，刚被一群医护拉去急救，远远见胳膊都折出了明显的弧度。

　　这群人是怎么聚在一块弄成这样的，既然有金铭宇这祸害在，不用猜就知道铁是他惹出来的好事，而且现场眼见还能说出话的也只剩他了。

　　金铭宇还腆着脸想朝栾星楠过去，卓一怒火中烧，上前一把将他拉回来揪着衣襟就要打，他迫不及待想要扯开嗓子痛骂这贱人，挥起拳头砸在他脸上先歇斯底里发泄一顿再问其他，是徐文野拖住了他的手腕，不顾他的挣扎将自己平整的西装都扯皱，有力的手掌握着他的肩膀低声喝他停下，出去再说话。

　　他只说是一场活动上发生了冲突，几个人遭波及受伤，是金铭宇救了李麟川出来，不是他的错。

　　可卓一信不了，金铭宇对李麟川才没有那种好心，他就是丧门星，只会惹是生非的坏种一个，这次扯进了李麟川，扯进了李麟川重要的朋友，还扯进了自己心爱的人，卓一只恨曾经那么多次因为这些人而对金铭宇心慈手软，他现在再不想忍了，他恨不得把金铭宇扒皮抽筋，杀了他挫骨扬灰才痛快。

　　“有些事我也不清楚，但今天的意外不是金铭宇的过失，以我所见，他只是受害者而已。等小栾出来你去问他吧，是他把人救出来的。”

　　徐文野耐心听罢卓一在医院门口发疯才如是说道。

　　他说完就得走了，毕竟他是有家室的人，天亮之前还要装没事人赶回去，于是留下了身边的连雨陪着他们，赶忙脱掉气味混杂的外套塞进路边垃圾桶，便匆匆开车离开了。

　　卓一只能回去跟金铭宇相隔甚远的一起蹲墙根等着，心里一团乱麻。

　　这些日子他看着李麟川，又看着栾星楠，他在乎的人都因为金铭宇受罪，他却无能为力时心中的难受未必比他们少。

　　他磕碰一下都怕坏的珍宝金铭宇当鞋垫子踩，他舍不得骑的自行车那狗逼站起来蹬，不只是深受其害躺在急诊室里头的两个人，卓一心里也快崩溃了，他总是在反思到底怎样的保护才能行之有效，怎样的宽解才能再看到点他们久违的笑脸，卓一对他们那么好，他们想怎样他委屈自己都乐意照办，可结果呢？

　　他所做的修补全是徒劳，金铭宇不知道怎么就能那么坏，他轻轻弹指，爱他的人就能跌落万丈深渊，卓一以前只是眼见过安藤悠里摔那么惨，现在轮到他在底下接着了，他才知道悲惨的岂止是爱被辜负的痛彻。

　　他的栾星楠，他的月亮，他珍贵的所爱，他被金铭宇那点破天荒的大发慈悲拴在自责里，任他折磨了这么久，他到底承受了多少旁人难以想象的辛苦？

　　今天这样的事都难说是不是偶然，他们才相识了这点日子，栾星楠都没一天过的不是水深火热，那过去呢？

　　没有卓一，只有他一个人承受煎熬的那些漫长日子，他又该有多难过？

　　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几天前卓一还带他去见过妈妈。卓一的妈妈自两年前一场病后身体一直都不好，最近一直住院疗养，他怕李麟川担心从没提起，都是抽空偷偷去看的她。

　　正好赶着栾星楠好不容易得几天空，他迫不及待想让闷了太久的妈妈见见他，想着这样显得对他认真，说不定妈妈也会很高兴，卓一便带他去了医院。

　　结果不仅妈妈第一眼就喜欢他，知道了两个人情投意合，彼此心意真诚，高兴得精神都好了不少，栾星楠还已经嫁了似的处处嫌起了卓一笨，替他体贴入微的照顾起了妈妈，难得休息几天基本都在医院里陪着，许多细枝末节的事连他这个亲儿子都想不周全，栾星楠全能顾及得到，全都不辞辛苦的做了。

　　栾星楠和他一起陪在妈妈床边，说笑之间把他这个笨男朋友都捧上了天，粗神经是直率，脾气大是勇敢，连无理取闹都是可爱。

　　卓妈妈絮絮叨叨讲卓一小时候的事，不少屁大点的小事都要翻来覆去说好多遍，可每一遍听，栾星楠都想得出新点子夸来哄她高兴，一整天下来卓一都觉得疲劳乏味连连叫苦，栾星楠却说这样照顾妈妈很幸福，为他分担这些让他觉得和卓一离得更近了，他希望妈妈可以一直这么喜欢他。

　　卓一那天晚上又和他说了很多，枕着他的腿,像个小孩一样把脸埋在他肚子上，闷闷的讲关于母亲被人渣哄骗卷入婚外情，为了生养孩子而放弃梦想的事。

　　他一直觉得母亲的悲剧是父亲的过错，自己也难辞其咎，可虽然他时常怪罪自己，怪罪父亲，有时也会忍不住出现一些卑鄙的想法：他也怨恨过母亲，怨母亲如果不那么傻，她会过得很好，自己也不会是如此不幸的人，他干脆就不会出生在这残忍的世界上，如果不是固执的笨女人怀上了累赘还执意生下来，没人会活成这副熊样。

　　栾星楠听完只是淡淡的笑，一下一下轻柔的捋顺他的头发，“幸福的概念才没有那么过时呢。家就是有人在里面一直相爱的地方，如果享受这样的相爱是人生乐趣所在，那付出一点代价也没关系的。你们有自己的家，而且再难过也觉得有彼此在很幸福，人活在世上，有这些不就够了吗？”

　　卓一苦笑，“可是我也会怨恨她，她或许也怨恨过我吧。这样也叫做幸福吗？”

　　栾星楠倒不以为意，语调十分轻松，“正常啊，我哥小时候都烦死我了，还老把我扔垃圾桶里呢，现在我还不是没事就屁颠颠儿的邮越洋快递，帮他四处淘弄特产讨好心上人么？那些破情书都是我打的草稿，他就占个中译德。”

　　卓一迄今为止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人这样心平气和的告诉他，平凡人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他也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栾星楠明明是这么好，这么好这么好的人。

　　如果妈妈知道了他受这样的伤，她一定也会痛心不已，说不定都会担心得重新病倒，怪蠢货儿子为什么照顾不好自己心爱的人，要叫他受这种委屈。

　　更何况是卓一自己，他恨不得是自己遭此横祸，如果能打断自己的手换栾星楠完好无损的从里面出来，他会毫不犹豫去替他，如果有办法能让他不再受这种罪，他连让金铭宇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都做得出来。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分担一点他的艰难，卓一愿意为他掏心掏肺，赴汤蹈火。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没听过后来他亲口说的那些话。

　　如果可以，他宁愿只是擦去栾星楠脸上一道道悔恨的眼泪，而不再追问为什么。

　　如果知道真相是那样不堪，如果可以重来。

　　卓一宁愿永远守着这颗一文不值的真心孤苦，也不愿和他如此残忍的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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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栾星楠在医院的天台上，把所有再无法承受的真相都告诉了他，关于红蓝，关于金铭宇和李麟川，还有他们俩。

　　“如我所说，事实就是这样。金铭宇受他们胁迫，这几年一直都在遭受惨无人道的虐待。他们都做了什么，你去问川哥吧，我实在说不出口。”

　　“那些人找到我，说只要我想办法把川哥送进去换他，他以后就自由了。”

　　“我想的办法就是接近你，你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在你嘴里一定能套出他的软肋。”

　　“所以我骗了你。”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是骗你，喜欢是骗你，第一次见你那天我全程都录音了，因为想当做威胁你的把柄。后来跟你在一起也是将计就计，不得已而为之，跟你之间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我早有打算。”

　　“谢谢你，小钰姐的事帮上忙了。”

　　“这些事金铭宇都不知道，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没想到会出事，也没想到金铭宇对他是真心的，是金铭宇把他救出来的，你不要错怪他，如果不是他，我们都没法活着出来。”

　　“你怪我吧，卓一。所有的错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也是我一个人做的，我不后悔。至于你的感情，我很抱歉。”

　　栾星楠说得那么平静，这些胡说八道一样的话被他说得那么真，真得卓一都快信了，他在高楼之上摇晃的风流中怔得像双脚生根，一动也动不起来，僵硬的笑意挂在嘴边颤抖，开口确认时害怕得语无伦次。

　　“现、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好时候吧？嗯？比起这些……你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很痛吧，那么、怎么……怎么会受、怎么伤……要不先回……”

　　栾星楠低头不回答，正是他心中最烂的回答。

　　他仍不死心的追问，“是金铭宇的主意？他逼你的？我知道你们……我知道你们，我知道他什么样，徐文野告诉我了是你救的他们，他不可能骗人，你别袒护金铭宇，栾星楠，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他、他叫你去套川哥的话，他逼你害他是不是？是不是？你别害怕你告诉我，我……”

　　“卓一，你知道他待我是什么，他不会逼我做任何事。”

　　“怎么不会！一开始不就是他吗？哪次有事都是他逼你给他擦屁股，你别当我不知道！不止在你身上，在安藤悠里身上这事他也干得多了，他就是仗着你们这些人的感情为所欲为，出事了又要你们来担后果了，你看清楚点栾星楠！为了他自己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该看清楚点的人是你！”

　　卓一想去牵他的手，被栾星楠在半空中打开了。他抬起头，用卓一从没见过的陌生眼神看着他，随即刺耳的话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劈头盖脸。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那我说得再明白点，卓一，接近你只是为了达到我想要的目的，你这个人，你的感情，你跟我之间所谓的喜欢我全都不在乎，都是逢场作戏而已，我们也该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什么叫到此为止？怎么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还不止如此。我把事情玩砸了，把他们都害了，他们什么样在楼下躺着你也看得见，现在不仅金铭宇没戏，李麟川也白搭了，白钟钰说不定也难逃牵连，还有我，我这个罪魁祸首更不会有好下场。再跟我掺和在一块你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到此为止吧。”

　　卓一的单细胞脑子现在没法顺着所谓后果、下场、几个人浑身的伤想下去，或许该说他何尝不想，可现在他只看得到栾星楠一直在他面前说言不由衷的话，什么砸了毁了在不在乎的，到头来都逃不过是因为一个金铭宇，他们倒霉都是为了一个金铭宇，栾星楠只是受害者之一，他才没错。

　　所以卓一仍然不死心，对着那冰冷的眼神仍是尽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将声音挤出牙缝，“你这不是在乎吗？而且这又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金铭宇啊，不是吗？你不是也说自己是为了他吗？如果不是他一开始惹了一身麻烦你也不会有今天的为难，没有他惹是生非你们几个都不会是这样，你为什么就非要……”

　　“一开始就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只有我对不起他！”

　　栾星楠却更高声的喝断了他。

　　“我比金铭宇要错千倍万倍！只能活成这样，只能疯疯癫癫伤害别人伤害自己你以为他想吗？”

　　“我不在乎他怎样!我只在乎你！”

　　“没有用！因为我在乎！”

　　他越说声音越是颤抖，越是颤抖越只能喊得更大声才清楚，他死死盯着卓一那难以置信、快要摇出泪的眼，像是怕他还不死心，不甘他还不露出愤恨，又不依不饶的说了下去。

　　“都是因为我他们好端端的人生才全毁了，是我害得他们有今天！你还听不明白吗？你想李麟川在这绝境里还有一丝希望转圜，你就该马上去求你爸高抬贵手，至于我，你还在这想什么呢？你想我跟你说这都是假的，说我身不由己，是因为我有多爱金铭宇或者多爱你吗？算了吧卓一，事到如今我摆明了就是个自私的蠢材，我受不了了，我不玩了，到此为止吧。”

　　直到这些，卓一还都当是走投无路的气话。

　　“你要恨就恨我，你要报复我我随你，你现在想把我推下去泄恨我都是活该，如你所见，我就是这种烂人，你也该过了活在梦里的年纪了吧？醒醒吧卓一，这世上的真心要是个个都能换真心，你的人生也不会过成这样。”

　　可这已经是这世上最能刺痛卓一的一句话了。

　　栾星楠说时没有一丝犹豫，可他最后那骤然下落的语气太钝了，钝得让卓一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偏还不死心的再问。

　　“栾星楠……你就能、你就能为了他，你就能为了他骑到我身上，为了他假装你爱我、你就能……你假装、假装在乎川哥，你说你会帮我们……你就为了，就他妈为了金铭宇八字没有一撇的自由？”

　　“是。”

　　“……自由？自由？你就为了这两个字忍心毁掉李麟川的人生？你就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你就能……就能骗我？”

　　“是。”

　　“……你说的爱我都是假的吗？你说你想跟我有以后，你说你想我妈永远都喜欢你，也都是假的吗？我向你掏心掏肺倾诉的那些，我们信你才对你说的那些话，通通都是你骗我们的手段吗？”

　　“是！”

　　卓一张合着嘴唇，却哽住再说不出一个字，蓄满泪的双眼那样愕然的看着栾星楠，风一吹几道泪痕下来,足以染湿整张木僵的脸。

　　他仍偏着头像是努力思索，用那沉默逼他辩解，他又向前靠近栾星楠。

　　可栾星楠向后退一步躲过，露出绝情的笑脸。

　　“李麟川不是想救他吗？我帮他做到了。他和金铭宇之间所有的虚情假意以前都不算数，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亲眼看见了，金铭宇爱他，金铭宇宁愿自己死在那也要带他走，一群人用箭指着他的脑袋他也把李麟川护在身下，金铭宇不是没有心！李麟川不是得偿所愿了吗？”

　　“……可我呢，栾星楠？”

　　“我没有背叛金铭宇，也没有背叛我自己的职责，我只想偿还我对他的亏欠！至于其他的，这世界就是这样不是吗？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残忍！想要什么就要踩着别人的肩膀去抢，大发慈悲就会倒霉，你凭什么觉得李麟川是例外？”

　　“可我呢！！栾星楠！！！！”

　　卓一吼得额上青筋暴起，质问却苍白哽咽，已是哭腔。

　　“你给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吗？一点真的都没有吗？就只是、只是一点……”

　　“别说傻话了，卓一。你还要信我的话吗？”

　　栾星楠问他，他没有否认，紧紧咬着嘴唇，像是怀抱着最后一点期望还在等。

　　“非信不可是吧？好。”

　　于是栾星楠靠近了他，近到只要有一瞬的动摇就能看出破绽。

　　然后，对卓一露出了无比憎恶的眼神。

　　“你不知道自己一开始是怎么对我的吗？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跟那一晚一样，让我感到恶心。”

　　那两个字，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震耳欲聋。

　　可卓一还是那样看着他，不是如梦将醒般的失望、绝望，不是同样的恶心与憎恨，他只是流泪流得心碎，抬起手指轻轻捻去栾星楠下巴上的一滴水。

　　“可是你为什么要哭呢？”

　　栾星楠这才发现，他也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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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栾星楠知道自己注定要离开。

　　无论是为对卓老板不成器的儿子小惩为戒，还是经此一事,将永远亘在心头磨灭不去的罪恶感，他出于良心也好，自惩也罢，他是一定会和卓一摊牌，不欢而散的。

　　可真的一点都没有吗？

　　不需要卓一问，栾星楠已经千次万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和卓一牵着彼此的手，自然而然的亲吻，心无旁骛的相拥，清晰的听到他因自己而跃动的心跳声时，他早已开始恐惧这个答案。

　　原本不该如此的，原本不该忘记，他是抱着多大的勇气把卓一骗去酒店，人生中第一次吻上陌生的嘴唇，又低劣的出卖了身体，那晚他躺在床的最边缘呆滞的盯着天花板，直到快要天亮才一件件重新穿起衣服，他游魂一般下楼、出门，站在便利店的货架前，无数次深呼吸后才将剃须刀片放下，换了一袋解酒药。

　　那一天的耻辱如何无情撕烂了他的自尊，他不敢回想片颇。

　　他一点都没醉，甚至还在进门之前打开了手机的录音。

　　那件把柄在他的心脏上剖了一个深深的洞，藏进了他模糊的血肉里，心跳一下，他就会痛一下，那疼痛跟着一呼一吸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心肠何等肮脏的人。

　　在金铭宇家楼下，和六神无主的李麟川擦身而过的那晚，他心中也曾生出过半途而废的念头，可见过金铭宇沉默着反复听那条录音，一遍遍寻找破绽想要消解悔意的样子，他又想起明明没人能比得上他万分之一的可怜。

　　他也不想再到卓一身边去，不想昧著良心说喜欢，他也想在卓一清澈真挚的目光烧到他心底之前把他推开，可他不是老天爷，他左右不了自己的心，人类就是废物至此的东西，用偏执武装的彷徨不定，轻易就能被勇敢的爱摧毁。

　　他只能不断的告诫自己，他从不缺乏爱，卓一的真心是他想给，不是自己要的，所以弃不足惜。

　　他看着卓一挽起袖子，听他讲每一道疤痕背后的痛和怨，耻辱的身世，无情的父亲，可悲的母亲，他用坦白的话语从身上一片、一片的，把不堪回望的过往剥下来给栾星楠看，可栾星楠再怎样心如刀绞，鄙视自己践踏这样支离破碎的一颗心，也只敢当感同身受是这场欺骗的报应。

　　他夜夜都做相同的噩梦，梦见孤独的孩子一刀一刀割开自己的血肉，哭着质问为什么连你都要骗我。

　　他们之间还有那样多本应违拗心意的亲密，可逐渐的，他却从羞于感受变为了坦然接受，甚至深陷其中，甘之如饴，理智的底线接连破碎，他更只能徒然的怪罪自己成为了欲望的俘虏，怎么恬不知耻的迷恋上这样下三滥的纠缠，竟开始在那深沉苦涩的气味中饮鸩止渴，放任自己自愿吻他的嘴唇。

　　卓一太爱他了，卓一坦荡荡的爱从不吝啬宣之于口，他不断地听着，为了做足戏而不断的回应，如此往复，竟发现自己也生出了几分与他相爱的错觉。

　　违背良心本就是这样疼痛的事吗？他这辈子也是第一次。

　　开始之前他想过很多后果，唯独没想过假戏会不会真做，他忘了自己在感情上没有经验，无法和其它事一般收放自如的聪明，反而是蠢得只会以身入局，以心换心，卓一给他的爱，他分明全都未假思索的加倍还回去了，就没有过半点的虚情假意。

　　他早就真真切切爱上了那一切。

　　他发热的手心，他紧扣的五指，他的亲吻，他的抚摸，他炽热的身体，他的爱。

　　云雨揉泥，缱绻难分，每一次，每一分，每一秒。

　　卓一给他的从来都只有快乐，自始至终，从来都是。

　　可是他注定要走，这只是一场梦。

　　栾星楠蹲在天台呼啸的风中哀嚎，无法容忍自己落下泪来。

　　如果只是愧疚，他还有和这段过去一刀两断的可能，可如果他发现自己居然也痛了卓一所痛，承认自己也曾真的将心给他，此后他们两个，就再没有了退路可走。

　　无法再纯粹的相恨，无法再纯粹的相爱，无法再说一句道歉。他和他之间真假难辨的爱如镜般破碎，就算一块块连同粉末都重新黏回去，也只能映出他斑驳丑恶的脸。

　　辜负真心的人都应该去死。

　　卓一曾对着爱情电影触景生情如此恶狠狠的说，说男主角，也说金铭宇，不想其实也早早说到了栾星楠的头上。

　　栾星楠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可恨，他没有资格辩解，除了披着最尖刻的语言逃走别无他法。

　　可卓一最后只是那样不舍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时那句话淡得风都听不见。

　　他说，“栾星楠，你这坏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