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轻舟》天韵五歌

3、赌约

　　梁国京城分为内城和外城，而外城又分为东西南北这四块。

　　自古以来，人们便道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似陆轻舟这般上京赶考的学子，一般都是住在城东或城西。虽然他们目前还接触不到内城，但没人会怀疑，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日后不能在内城占据一席之地。

　　陆轻舟住在城东，他和一同上京赶考的学子们一起，租下了一个院子，又聘了一对老夫妻帮他们料理杂事，那些生活庶务，自然是不需要他们这些学子自己动手的。

　　城东距离城南有一段距离，陆轻舟出门之后，便拦了一辆驴车。待告知去处后，赶车的小伙子便赶着驴车上路了。一路上，陆轻舟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断模拟着见到那两个人时该说的话。

　　他其实是愧疚的，即使罪魁祸首并不是他，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要不是他在那里，他们两个也不会小小年纪便葬身火海。

　　凄厉的哭喊声尤在耳边，陆轻舟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无穷的恨意再次涌上心头。如果此刻让他见到那些人，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沉得住气。

　　“公子，南城门到了，您看您在哪儿下？”车厢外，赶车小伙客气地询问道。

　　陆轻舟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道：“就在这儿下吧。”说罢，他付钱下车，往城外走去。

　　他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此刻在何处乞讨，他只知道，当初那间破庙在什么地方。那两个孩子会在破庙里过夜，必然是在距离那处不远的地方讨生活。所以，他只需要在那里守株待兔，就能碰上两个孩子了。

　　破庙距离南城门大概三四里路，陆轻舟不急不缓地走着，大概走了一刻钟左右就到了。

　　那间破庙比起前世，倒显得没那么破旧。两年的时间足以使周围的一切变得物是人非。陆轻舟本不想贸然进入，有主之地来客合该在外等候才是。

　　但，里面传来隐约的犬吠，引起了他的注意。想到前世那个叫小风的孩子和他的兄长窃窃私语时提到的大黄，陆轻舟心头一动，推门走了进去。

　　还未到大殿，陆轻舟便看见一只瘸着腿，骨瘦如柴的大黄犬正低伏着上半身，它龇着牙，后背的毛发炸起，眼神中满是虚张声势的恐惧，但仍鼓起勇气摆出攻击的姿势，喉咙深处不断发出低吼，试图吓退站在它对面的三个乞丐。

　　那三个乞丐也十分瘦弱，大的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小的约莫不超过十岁。他们热切地看着这只大黄狗，神情充满渴望，其中一人还舔了舔唇，不断逼近的脚步，明显是把这只黄狗看成了盘中美食。

　　眼看黄狗已经被逼近角落，身体蜷成一团，那个最大的乞丐捋了捋袖子，给旁边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拦好，便要扑过去。

　　“等等！”

　　陆轻舟突兀出声，那边对峙的人和犬明显都有些惊讶，继而眼中都流露出些恐惧之意。

　　陆轻舟有些莫名，大黄狗害怕他可以理解，毕竟刚刚这三人对它并不友好，再添一个只会更差。但这三个人为什么害怕呢？他只是一介书生，势单力薄。

　　不过，细想之后陆轻舟明白了，他们害怕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这一身做工精良的衣衫。穿着这身衣衫的他，和这几个小乞丐明显是不同层次的人。在这样的人眼中，这些小乞丐和地上的大黄狗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命薄如草芥一般的存在。

　　估计那些人看他，也是一样的。

　　陆轻舟眼神狠厉，那三个小乞丐被唬了一跳。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最大的那个站了出来，鼓起勇气说道：“这……这是我们的狗！关你什么事！”

　　“它是你们的狗，还是你们盯上的狗？”陆轻舟问道。

　　小乞丐道：“都一样，反正这狗是我们先瞧见的，没你的份！”

　　看着他们防备的神情，陆轻舟笑了：“你们放心，我对这只瘦狗没多大的兴趣，倒是你们，不觉得太麻烦了吗？”

　　“麻烦？”小乞丐不解其意。

　　“我这里有一两银子，你去城里买些包子馒头，再买点卤猪头肉烧鸡什么的过来，这些东西岂不是比这只瘦狗更美味得多？还无需褪毛烧火这些事。”陆轻舟从钱袋里取出一小块碎银，拿在手上抛了抛。

　　这些东西的诱惑，确实比这只狗大多了。三个乞丐齐齐咽了一口口水，盯着这一小块银子，迫不及待地舔着唇，希望陆轻舟能快点把银子给他们。

　　“大爷，您说的是，我们不打这只狗的主意了！”为首的小乞丐熟练地点头哈腰，极尽谄媚姿态。

　　放在重生以前，陆轻舟看见这种行为只会皱眉，他觉得，人活一世，应当傲然于天地间，岂可摧眉折腰，献媚讨好？但是，他前世被毁容后的那几个月里，已经尝尽了人世间的苦楚，自然知道生活不易。在温饱面前，所有的风度与骨气，都会渐渐湮灭。他们只是想活下去罢了，又有什么错呢？

　　“拿去吧。”陆轻舟将银子抛了过去。

　　“谢谢大爷，我们马上去买。”为首的小乞丐扬手接住，谢了好一阵后，带着其他两个就想离开。

　　“等等。”

　　又是同样一句话，再听时心情已截然不同。为首的小乞丐赶紧转身，“大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留下，你们两个去。”陆轻舟指了指最小的那个。

　　为首的有些犹豫，他知道陆轻舟不信任他们，毕竟这可是一两银子！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拿了银子后会不会直接跑了不再回来。

　　但是，他看了看傻乎乎的狗蛋，这傻小子还盯着银子流口水，一点也没察觉自己将被留在这里当人质。见他看过来，还摆了摆手，道：“赖子哥，矮子哥，你们快去吧。”

　　“我们走！”赖子捏了捏手中的银子，和矮子两个人往外走去。

　　角落的大黄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围着它的人都散开了，眼前这两个人浑身也没有散发恶意，于是它也松懈了些许，在角落趴了下来，还舔了舔自己受伤的前腿。

　　陆轻舟没有进去，他寻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台阶坐下，看着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狗蛋试探着往他这边挪了一步，发现没有招来呵斥，于是又靠近了一点。

　　陆轻舟用余光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但他并不排斥。比起那些衣冠楚楚的人渣，还是这些将心思写在脸上的人更可爱些。

　　狗蛋在大概离陆轻舟还有两米远的台阶处坐下，双手捧着脸，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似乎下一秒，就能看见赖子和矮子提着满满的食物从外面进来。

　　“你觉得他们会回来吗？”陆轻舟突然发问。

　　狗蛋一愣，转头看向陆轻舟，却发现那位好心的大爷并没有看着他。刚刚的那句话似乎是被风吹过来的。

　　不过，他还是坚定地回答：“会回来的，他们脚程很快，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你这么确定？”财帛动人心，一两银子对一个乞丐来说，无疑是一大笔财富了。馒头一文钱一个，一两银子能买一千个，省着点吃，够他们活五六个月了。

　　刚刚那个赖子眼中的挣扎，陆轻舟一眼便看出来了。这三个乞丐并无血缘关系，陆轻舟很想知道，面对金钱和义气，那两个人会如何抉择。

　　“当然！”狗蛋脱口而出，“赖子哥和矮子哥不会不管我的！我们一起拜过关公老爷，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句话是赖子在一间茶楼外乞讨时，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他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好，那段时间几乎天天都挂在嘴边。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陆轻舟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狗蛋鼓起脸，有些生气。他看出来这位好心的大爷似乎并不相信他那两个哥哥会回来了。

　　“大爷，他们肯定会回来的！你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打赌！”

　　“赌什么？”

　　狗蛋苦思冥想，忽然眼睛一亮：“如果他们回来了，那你吃不下的那些东西都要给我们！”

　　陆轻舟被他朴素的赌注逗笑了，道：“如果他们不回来呢？”

　　“我相信他们会回来的！如果不回来，你就把我提去人牙子那卖了换钱！”狗蛋涨红了脸，叫道。

　　“行，赌约成立。”陆轻舟道。

　　狗蛋不再说话，眼睛盯着门外，神情比之前更加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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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