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储养成计划》九歌兰若

39、第 39 章

　　这条不大的流水线即便绝大部分完成了自动化生产，也还是需要人力去修整的。

　　但是同样是利用工具服务于生产，这里的末裔们显然没有凯亚手下的子民们那般，具有较高程度的智力，他们只是机械式的重复一套动作。

　　也正因为需要人力辅助，在末裔们被绑架大半后，这条生产线终于因为失误而造成生产故障，局部陷入瘫痪。

　　异常现象终于引起了剩下的末裔们的警惕，他们快速回防，却也因此让凯亚找到了他们的核心部分在哪。

　　被嵌在山体里、像是与矿山融为一体的巨型机器人眼中突然亮起了代表警告的红光，四肢还在挣扎着从矿山中脱出，碎石随着机器人的动作而簌簌落下，扬起大片尘灰。

　　发现久未运作的机器人暂时无法灵活运动后，红光转变成了瞄准目标。

　　红外成像系统辅助锁定这片矿区多出来的人影，蓄力、瞄准、发射——

　　早在发觉己方目标暴露时凯亚就已经命令回防，子民们一人扛起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末裔跑的飞快，迅速躲到塞缪尔开来的巨型装甲车身后。

　　作为坎瑞亚科技巅峰的代表，塞缪尔面色严肃的坐在驾驶位上，面前是复杂的操作台，旁边坐着凯亚。

　　炮弹以惊人的速度弹射过来，在他眼中却是一道道的公式，计算出拦截速度与角度。他几乎是卡着能源炮抵达的时间极限开启护盾，然后就如游戏中的弹反机制一样，那颗能源炮被反弹回暂时无法动弹的巨型机械人身上。

　　“轰——”

　　巨型机械人无法迅速离开山体束缚，但却及时挣脱了一只手臂，横在核心舱前，随着能源炮命中目标的巨响，爆炸产生的高温融化了周遭的绝大部分物体，浓烟随着余波如同海浪一般朝四周涌出。

　　塞缪尔及时切换系统，换成常规护盾，立在最前面挡住余波攻击。

　　爆炸产生的高温使得山体都被融化了一部分，那巨型机械人一只手臂已经彻底消失不见，露出黑黢黢的空心通道。

　　而机器人自山体中站起来，却由于刚才爆炸的影响，加上年久失修，几下不稳，再度倒在了地上。

　　凯亚戴好了护具，扭头看了塞缪尔一眼：“一级命令：守护好子民安全。次级命令：接应我归来。”

　　“？”塞缪尔伸手扣住他的手腕，神色惊疑不定：“您想做什么？！”

　　“擒贼先擒王，拿下他的王。”

　　“大学都无了，还满嘴顺口溜，您上哪考研去？”塞缪尔无语，拉住他不让走，说的话真实又扎心：“您不会想靠您那点花架子剑术单枪匹马杀进去吧？您的剑法除了作为宫廷仪典，有半点实用性吗？”

　　凯亚危险的眯起眼睛：“我觉得你现在就很欠收拾。松手。”

　　塞缪尔怂了一下，然后又握紧：“您要去也得把我带上啊！”

　　凯亚反问：“嗯，你跟我去，那你打算让谁开车，谁来牵制住那个机器人？”

　　塞缪尔目光飘到一直不说话的荆身上。

　　荆：“？”

　　荆：“看我干嘛，我是他的影子，肯定跟着他啊！”

　　塞缪尔一噎，然后恨恨一捶桌：“那您让我怎么放心您一个脆皮自己深入敌军啊？！送人头都没这么玩的啊！”

　　凯亚：“我总觉得你在借机骂我。”

　　比如又菜又爱玩。

　　塞缪尔移开视线。

　　荆没所谓道：“只要你牵制住机器人的火力，我们就能从敌后绕路进去，反而安全。每个孵化场基本都是一百护卫队，你这里已经绑了六七十个了，除去矿区一些躲起来的漏网之鱼，护卫在对方身边的最多也就是十几二十个。”

　　“你要知道，他固然是菜，但我们菜的伯仲之间。”

　　真的打起来，那也是菜鸡互啄。

　　凯亚、塞缪尔：“……”

　　分析的太有道理，塞缪尔甚至能预想到凯亚远远地躲在掩体后面，一枪一个放倒护卫的末裔后，和对方首领你踢我一下我踹你一脚，打了半天都只是皮外伤的画面。

　　真的不是他黑自家王储，实在是凯亚从小练到大的仪典剑术就是宫廷礼仪用的，最大的优点就是好看，字面意义上的花架子。

　　塞缪尔迟疑的松了口：“……好吧，但是我最多为您牵制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您还没解决的话，我会带人进去找您。”

　　凯亚点了点他：“你也要听话。”

　　塞缪尔大呼冤枉：“我还不够听您的话吗！”

　　凯亚轻嗤一声，没理他，检查装备无误后，开启一道小门钻了出去。

　　荆一身黑袍，紧随其后。

　　两个移动热源的位置变动很快便引起机器人操作室里的人的注意，能源炮重新上膛，在准备精准打击之时，凯亚掏空了一半家底改造的重型装甲车的武器也瞄准了操作室。

　　凯亚没有一整个矿区能源储备的底蕴，他便将武器全部改成穿刺型，像极了西方剑术，锋芒集中在剑尖，刺透性伤害极强。

　　塞缪尔的打法更是阴得很，攻敌所必救，瞄准核心舱进行点状攻击，确实没法造成范围伤害，但是万一给他打穿了，那斩首之功都是他的了，凯亚也用不着钻进去找人了。

　　两个移动的热源自然比不上核心舱里的人重要，凯亚也因此顺利的赶在机器人瘫痪期间，顺着它那条被炸飞的手臂露出的通道直达内部。

　　和荆分析的相差不大，凯亚卡好位置后一枪一个，一路上不过十几枪就清场了。

　　荆只跟在他身后跑，一点要出手的意思都没有，只催促道：“快点的，麻醉时间有限，你赶紧在他们清醒之前揍一顿你的黑历史。”

　　凯亚觉得他口中“黑历史”这个说法怪怪的，但他确实对那个真的喰血食肉的人感到莫名的火大。

　　核心舱不算大，贴身保护的末裔也只有那么几个，凯亚用的又是麻醉枪，消声之后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这几个末裔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一一放倒。

　　这种轻松，反而让凯亚沉默。

　　这些末裔的状态，让他想起了他刚醒来时，连话都说不清楚，只执着地跟随在他身后的子民们。

　　坐在操作室里的人同样是一身黑袍，同样的身形，他和荆站在一块的话，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但是只要一动，就很容易分辨了。

　　黑袍人似有所觉，动作滞缓的回头看向提枪走来的凯亚。

　　“……我……失败……了？”

　　一样分辨不出音色的低沉声音，却更加艰涩，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快要忘记声带如何震动。

　　“帮我拿一下。”凯亚将手里的枪交给荆，后者接过：“等下我就给你们俩一人一枪。”

　　凯亚轻笑，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是一片漠然。

　　他身高腿长，这个核心舱又不大，几步就走到了黑袍人面前。

　　凯亚看着他迟缓麻木的样子，一股无名的怒火突然窜上心头。

　　他一手揪起对方的领子，另一只手已经捏拳狠狠地朝黑袍人脸上砸去：“我操你大爷的！”

　　黑袍人被他打得脸一歪，那股浑浑噩噩的状态似乎都清醒了几分。

　　他伸手扣住凯亚揪住他领子的手腕，从黑袍下探出的手已然发黑肿胀，却依稀可以从骨相分辨出曾经的修长。

　　黑袍人反手就给了凯亚一拳，声音又低又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他说完就翻身将凯亚压在身下，借着身位优势一拳接着一拳砸下去：“我保住了这片矿区……我重启了它……我守住了这片能源……！”

　　凯亚将吃痛的闷哼咽下去，鼻尖有温热的液体缓缓留下，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挡住黑袍人一拳，然后反手用力扇了对方一耳光：“你要这能源不是为了带子民走出去吗？！不是怕被困死在这片矿区吗？！没有能源之前你靠吃他们的血肉活着，有能源之后你还是靠吃他们的血肉苟活，你有没有能源有什么区别？！”

　　凯亚脸色满是血迹，他的眼睛似乎也被血色侵染，眼眶泛红，像是在哭。

　　他用力将身上的黑袍人打翻在地，那身黑袍委顿在地，落下后铺成一片黑云，几缕孔雀蓝如流羽点缀其间。

　　凯亚反身欺上：“你倒是告诉我，你是为了子民要能源，还是为了能源要子民？！”

　　“你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连你一开始要做什么都忘了吗？！”

　　黑袍人像是被问懵了，他迟缓的大脑此刻才从“要守住矿区”的执念中清醒一般，想要回忆起自己最开始的决定，却发现他怎么想都已经记不得当初的事情。

　　他的记忆如同地底的浮岛，碎成一片片的，飘散在各地，他也没有当初清晰的思维逻辑能将其串起。

　　他是靠着被诅咒侵蚀的子民的血肉供养活下来的。

　　而漫长的供养，不但在子民身上留下了无法复原的愈合线，也让诅咒随着血肉在他身上扎了根。

　　凯亚在他正上方，他从对方那双泛红的眼中，看到了一个怪物。

　　黑袍人怔住，随后身体微微颤抖，似乎不敢相信看到的那个类人而非人的影子是自己。

　　良久，黑袍人抓住凯亚的手，让他移到自己腰侧，拔出了他随身的小刀：“……杀了我。”

　　凯亚一怔。

　　黑袍人握住他的手，让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心脏。

　　“坎瑞亚……不能有、被诅咒侵蚀的……王……”

　　“我绝不允许，我被诅咒侵蚀至死。”

　　如出一辙的骄傲，如出一辙的做法。

　　凯亚看着身下这张已经被诅咒侵蚀大半的脸，依旧可以看出那过分熟悉的轮廓。

　　——他知道荆说的黑历史是指什么了。

　　这确实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

　　他要修正他的错误。

　　凯亚握紧了刀。

　　却在没入其中之前，一双干瘪而带着密密麻麻伤痕的手拽住了凯亚的衣摆，制止他的动作。

　　凯亚回头，一个显然还没过麻醉效果的末裔挣扎着想爬起来。他显然是黑袍人身边的近卫，在被凯亚一枪放倒后，仍然固执地倒在黑袍人的身后，想做他最后的护墙。

　　也是醒得最快的，守护黑袍人的安全，仿佛已经刻入了本能。

　　“……”

　　他死死拽住手中的衣摆，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声响。

　　麻醉效果没有褪去，他的拼尽全力也不过是凯亚的轻轻一拂，可凯亚看着自己衣摆上的那双手，却觉得它们重逾千斤。

　　压得他无法动弹。

　　末裔嘴里的声音逐渐清晰，足够这间操作室内的三个人听清。

　　他在喊他。

　　在喊他的殿下。

　　他还没有倒下，便不能容许任何人伤害他的殿下。

　　一声殿下，三个人抬头。

　　黑袍人感觉到自己脸上滴落了颗颗滚烫的水珠，他歪头，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像是从他的眼中滚落。

　　黑袍人看向了那名末裔，给出了他最后的命令：“退下，以后听他的安排。”

　　末裔一愣，双手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布料，用力到发颤。

　　最终却还是松了手。

　　要听殿下的话。

　　无论什么事。

　　黑袍人这才看向凯亚，看向那双被水色浸染的星瞳。

　　他伸手，像是着了迷一般，想要触碰他的眼睛，触碰那片他未曾抵达的风景。诅咒的干扰和他本人的理智交织，将他的思绪搅得稀烂，最后也只是留下一声呢喃：“……星星。”

　　凯亚将他抱在怀里，缓缓抽出手。

　　从黑袍中渗出的血色，染红了他的衣袍。

　　“给你的代号，就叫‘腥’。”

　　是血腥的同族相食，是璀璨的夜空晚星。

　　.

　　——生活在地底的坎瑞亚人看不到天空，他们便把星星刻入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