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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祭 ...

  •   赶走若华后,玉锵孤立于繁花似锦的树下,眉目低垂,神情晦暗不明。
      是他大意了。
      这次棋局,是白子反败为胜。
      玉锵轻叹一声,果然,不能让他留下太久。
      凤凰木的花瓣悠悠地飘落,再次落了他满身,花香幽幽,沁人心脾。
      玉锵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今天,是祭日。
      玉锵回到石室,落座于书案边,他取来那剔透的莲花盏,不注入灵力的话,它只是一个普通的器具。
      银线割开手腕,鲜血垂流,落入冰蓝。
      等鲜血盛满小半碗莲花盏后,玉锵便为手腕敷上止血药,缠上两道绷带。
      他取来纸笔,笔尖沾上些许鲜血,凝神提笔。
      “祭文。”
      “维:”
      “时值初夏,凤凰花开,燕语鸠鸣,蜂蝶带香...”
      “吾兄新婚,才子佳人,青梅竹马,喜结连理...”
      “结彩张灯,红烛金杯,高朋满座,笑语欢声...”
      “倏尔祸至,豺狼并驱,丑类恶物,逞凶妄为...”
      他一字一字写着,鲜红的血液染上雪白的纸页,仿佛一朵朵红梅落在苍茫的雪地之上。
      字字泣血,笔笔染红。
      这篇祭文他写了九百多篇,从一开始的泣不成声,到如今的怅然若失,九百多年的时光磨灭了太多的感情。
      有很多人告诉他放下吧,他们说你已经手刃仇人了,为什么还不止杀戮。他们说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们说那些事已经过去了,那些死去的人说不定早已轮回几世了。他们说你只是以其为借口做恶事罢了,简直是在玷污玉家的名声。
      玉锵知道的。
      他清楚。
      但那又如何?
      他只是受够这个世界了,与其所有人都在丑恶的欲念中挣扎沉沦,不如大家一起奔赴毁灭,被漆黑的烈火烧得一干二净。
      “汝死吾葬,吾死谁埋?汝倘有灵,可能告吾?”
      “祭魂以慰,焚肉以偿。呜呼哀哉!伏维尚飨。”
      玉锵收笔,看着满篇的血红。
      他离开石室,在凤凰木沉默的注视下,取出了一百五十二个封魂瓶,一百五十二个残损的魂体哀嚎着钻出瓶口,黑红色的锁链贯穿单薄的灵体,幽火永无止息地焚烧着它们。
      漆黑的火焰从玉锵的手心钻出,微微摇曳着,恐怖的高温让附近的空气肉眼可见的扭曲。
      黑冥火,天地灵物,以魂魄为食,可无视□□直接焚烧人的三魂六魄,这恐怖的火焰正是这些人赐给自己的礼物。
      玉锵微微抬手,黑冥火的火焰飘出,落在祭文上,眨眼间就将其焚烧干净,又飞落在那些哀嚎的魂灵上,很快吞噬了那一百五十二个不得解脱的魂灵。
      黑冥火吃饱喝足,满意地晃了晃火焰,转回玉锵的体内。
      微风掠过,凤凰木花叶婆娑,青桐树光影斑驳,仿佛真的有人在回应这场沉默的祭奠。
      黑灰飞扬,洋洋洒洒。
      只是可惜了,现在没有新鲜的血肉。
      再等等吧。
      还有八年。
      玉锵抬头,隔着飘扬的黑灰,望向那目前还算是固若金汤的阵法。
      临水居内,若华猛然抬头,望向石室的方向。
      刚刚那里出现了很强烈的灵力波动,就像上次那道白色的光柱出现的时候一样。
      但没过多久,一切都又平静了下来,唯有竹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正欲继续写字,若华却发现那个破碎的魂灵不知何时躲进了封魂瓶中。
      封魂瓶,极为阴邪之物,可以将人的灵魂封存其中,令其不得解脱不得转世,还可以将灵魂于瓶中炼化,饱受炼魂之苦。
      此物若华在魔域见到的比较多,一般被魔修所持有。
      莫非那个人是魔修?可是看他的灵力波动又不像是魔气。
      若华有点纳闷。
      获得封魂瓶后,若华本想着能不能从那个魂体那里获得一些信息,但是那个魂体已经灵智尽失,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或许用一些东西温养,它能恢复一些。
      但是若华不敢这么做,这种行为被那个人知道了,保不齐自己也得进个小瓶。
      若华托着腮叹气,他望着自己刚刚写的字,墨色的笔画横七竖八的交叉在一起,还没有月夜竹林在青石路上的投影好看。
      他打了个哈欠,昨晚他一夜没睡。
      若华又想起了那个梦。
      昨晚的梦更清晰了一些,一些模糊的画面在他的眼前晃啊晃,依旧是有人在骂他偷东西,依旧是被打得奄奄一息,依旧是满心的愤怒和...恨意。
      但不一样的是,那个站在他身前的身影忽然回头望向了自己,那双黑瞳明亮如星辰。
      似曾相识。
      次日,若华就去见了那个人。
      几乎是迫不及待。
      可是真的到了开口的时候,他却又不敢问了。
      他顾左右而言他,却迟迟不敢真的问出那一句。
      ——我是不是见过你?
      直到棋局终了,在那个人正欲离开之际,若华才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那个人的回答冷漠得像是落雪潭的潭水。
      但却在若华的意料之内,他无端觉得,那个人一定会如此回答的。
      因为那个人不愿承认。
      若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被吻过的地方,现在还在隐隐发烫。
      真过分啊,竟然用这种方式转移话题。
      回想起那柔软的触感,若华的耳根刷的又红了。
      啊啊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管了!破罐子破摔!
      若华噌然起身,深呼吸几次,压下心中的躁动不安,抓起一边的灵植图册离开了临水居。
      石桌上晒着几朵初阳花,被阳光晒透后花瓣变得酥脆,轻轻一掰就碎了,若华取来一个小碗,把晒干的初阳花掰碎后放入碗中,又取来一些落雪潭的水,将二者搅和搅和,小碗中的液体变得越来越粘稠。
      若华一边看灵植图册一边搅和,这本图册对各种灵植都有详细的论述,也有一些对用法的介绍。
      若华昨晚做了那个梦后就醒了,一夜没睡,便起来翻书,在魂体的帮助下,他认识了门口的那颗长满刺的树叫赤棘树,结的果子叫赤棘果,好吃且可以酿酒;他认识了悬崖上生长的藤蔓叫母川藤,八十年一开花;他一页一页地看着,突然看到了初阳花,对其的介绍里有将其简单制成膏状后可以治淤血的方子。
      所以,他等到早上初阳花刚开放时摘了几朵。
      随着搅拌,淡黄色的膏状渐渐成型,若华又对着书看了看,确认差不多了后就停了手。
      玉简上说,这叫阳辰膏。
      他想了想,对着石凳用力磕撞了一下小腿,不出意外,很快就青了一片。
      若华期待地取了一点阳辰膏,小心涂抹在青紫处,然后那片青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仿佛从未伤过。
      很好。
      若华正欲走,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把装着阳辰膏的小碗放进储物袋里,一路小跑到园圃附近的几株樱桃树边,微微抬头,在一片绿意里,漂亮的红色隐藏其间。
      樱桃终于熟了。
      若华把红透的樱桃摘下来抱在怀里,清甜的樱桃味驱散了些许心中的阴霾。
      樱桃对若华来说是很好的回忆。
      他曾经偶遇过一片无人的樱桃田,红绿掩映,芬芳香甜。
      当时若华饥肠辘辘,用很多的樱桃饱餐了一顿。
      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酸甜可口的汁水在口中迸发的幸福,仿佛甘霖浇灌了干涸的土地。
      在落雪潭边把樱桃洗干净,放进一个白色的瓷碗里,若华把瓷碗放进储物袋,一路小跑,穿过竹林,穿过灵植,穿过凤凰木,直至到石室前。

      “主人!”若华大声喊道。
      正专心画画的玉锵眉头一皱,“进。”
      若华屁颠屁颠地就跑了进来。
      “你怎么又来了。”玉锵有点不耐烦地开口,“还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但是樱桃熟了!”若华眼睛亮闪闪的,端出了盛满可爱小樱桃的白瓷碗,双臂向前一伸。
      玉锵本想拒绝,但是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让他张不开口。
      他终于还是捏了一个嫩红色的小樱桃尝了尝。
      意料之中的清甜味道。
      他下意识地就想去摸第二个,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尝过了,”玉锵冷冰冰地下令,“没事就滚吧。”
      男孩不为所动。
      若华只顾望着莲花盏中的鲜血出神,直至额头被敲了一个板栗。
      他呆呆地回神,“那是血吗?”
      今天的空气里没有酒的气息,却多了血的腥甜。
      “与你无关。”玉锵觉得这小孩有点多事。
      若华把瓷碗放在书案上,取出了阳辰膏,他嗫嚅着开口,“我..看书上说,这个治淤血。”
      他看着玉锵,“我之前不小心把您弄伤了,所以我想弥补我的过错。”
      玉锵放下笔,有点不悦,“本尊没那么娇弱。”
      若华默默地想起那伶仃的手腕,凸起的骨节曾硌得自己发疼。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玉锵。
      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玉锵妥协了,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已经快好了。”
      若华没吱声,默默地给那人的手腕上药,玉锵也沉默,安静地摸樱桃吃。
      若华认真地上完药,看着那片不怎么明显的青紫色散去后,他迟疑了一下,“您虽然不娇弱,但是…有点瘦弱。”
      玉锵的脸一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说他。
      他反手就是一个暴栗,“要不要那该死的死火术,本尊何至于此!”
      若华先是把药碗放下,然后熟练地揉了揉额头,“对不起嘛……”
      玉锵“啧”了一声,想发火,但看他这幅逆来顺受的小狗模样又没办法发火。
      烦。
      “您的左手手腕也受伤了吗?”若华看着那只捏着樱桃的手,上面缠着绷带。
      “没事,”玉锵张口咬破樱桃,清甜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本尊上过药。”
      “那就好。”若华松了口气。
      “好什么好,”玉锵语气懒散,“本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对你不是利好吗?”
      “是的。”若华毫不避讳地点头,“但我还是很担心您。”
      玉锵一愣,倒是被这记直球弄得有点无措。
      “我发现了,不知道为什么,凡是和您有关的事情,我都会很拧巴。我的理性和直觉完全不在同一方向上,我知道我不聪明,但是就算是不聪明的我也知道您不是好人。”若华顿了顿,“可是我的直觉不这么看,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可以…靠近您,不管我怎样,您都不会真的生气。”
      “因此,自从遇见您,我就处在一个很纠结的状态,我不知道该听理性的还是该听直觉的,反正我很讨厌这种拧巴的状态。”
      “所以我决定一旦烦躁就过来见您,因为在您身边我就会平静下来。”
      “而且您是问题的源头,说不定在您的身边呆久了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若华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玉锵安静地听完。
      他看着若华,“你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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