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丫鬟生存守则》九九重阳后

4、第4章 发还

　　老夫人把小郎君当眼珠子一般疼爱，一日也离不得，因此小郎君的院子就在老夫人住所南面，隔着一个大花厅，花厅联通一个大花园。

　　宁禾一路小跑着到了小郎君所居的韶光园，这院子很大，三间高大轩丽的正屋并五间抱厦，左右游廊与东西厢房相接，雕栏环绕，园中丁香海棠，花影绰绰，绿蔓青芜，丝垂翠缕。

　　进了门才发现院子里竟无人守着，宁禾又不敢随意进正屋，转了几圈，幸好看见小郎君的丫鬟紫苏，才传了话。

　　回来路上又路过花厅，宁禾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缓缓靠近花园，一路欣赏。这些时日越发暖和起来，园中春景正好，高低错落的桃花、杏花、梨花正开着，树间鸟语莺啼，花树绵延，风吹花落，恰似一片流动的粉色薄雾。

　　数十株蔷薇花沿着扎好的篱笆开满了整面花墙，落了一地深深浅浅的花瓣，煞是好看，花丛后有一个大池塘，种满了荷叶，池中隐隐有彩色锦鲤游动，池边有绿翅鸭、鸳鸯等水鸟戏水。

　　宁禾正看的高兴，想着摘几朵蔷薇好了，却发现蔷薇花墙后似有一个人影，定睛一看原来就是小郎君李朔，便低了头，正想要转身悄咪咪地溜走，突然那道人影叫住了她。

　　李朔嫌一群丫鬟乳母们跟着他，亦步亦趋的很烦人，就想法子甩掉她们，折返回花园里玩，正打水漂玩，想着院子里应该正打发人四处寻他，但是定然没有人能想到他就在这里。

　　此时突然看到一个婢女过来，吓了一跳，见她没拐进花园里才放心，想来只是路过。过了一会，那婢女又回来，还站在园子门口直愣愣的盯着他看，看得他背后发毛，这才回头发问。

　　“你是谁？”

　　宁禾只好站住脚步，硬着头皮屈膝行礼，道：“小郎君，奴婢是老夫人房里的丫鬟，来送香料。”说罢抬头看他。

　　小郎君从花墙后缓缓走出，花瓣不断落在他头上肩膀上，又缓缓飘落在地上，他一步一步踏花而来，阳光似碎金撒进他的双眸里，像是从蔷薇中走出的妖精一般，宁禾一时竟看愣了。

　　李朔绕过蔷薇花墙，只见一个小玉人儿迎着日光立在层叠落英之上，淡金的阳光映照在她的面颊上，镶了一道金边，微风卷着她的裙摆和花瓣纷飞，仿佛就要乘风归去。

　　见小玉人儿半天不动，李朔看她容色过人，不像是寻常丫鬟，忽想起这便是前几天在祖母房里见到的小丫鬟，当时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现在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想来定是被他的风姿所惑，轻笑一声，还要再问，又听走廊尽头有人呼喊：“小郎君就在花园里。”

　　李朔复又看了宁禾一眼，身手敏捷地绕过池塘，一溜烟窜入花树中跑走了。宁禾下意识追了两步，却只接了满手落花。

　　几个丫鬟乳母这时也穿过走廊，紧跟着追入花园中。

　　宁禾觉得很是好笑，果然真像个精怪，一下子冒出来，又一下子消失了，只是看他活泼的样子，不像是体弱，反倒壮实得很。

　　正要离去，又见一位熟悉的身影，从花园中穿过来，正是几日不见的穗儿，宁禾忙迎了上去，笑着问道：“怎么这样巧，你分到哪里去了？可还好吗？平日里辛苦不辛苦？这院子大得很，我平日也不敢去不熟的地方走动。”

　　穗儿拉住宁禾的手，道：“我现在在羲风堂王大娘子那里，大娘子和姐姐们人都宽和，我很好，做点洒扫的活计，浇花扫地，都是咱们以前会做的活计，并不辛苦。”

　　宁禾以前从未见过人口如此之众的大族，也没想到府中称呼如此简单粗暴，一切男子皆称“郎君”，一切女子皆称“娘子”，仅用序齿排行做区别。女主人崔氏可被称为大娘子，其大儿媳王氏也可称大娘子，晚辈李明镜也可称为大娘子，是以下人之间未免传错了话，都以主人居所代称。

　　听说崔氏长子李暄年有二十八，但膝下只有王氏生下的一个女儿，才磕磕绊绊长到一周岁，府里中馈有崔氏掌管，王氏便一心教养女儿，少出门走动。

　　穗儿满眼笑意，不像是受过委屈的样子，想来在王氏处过得还好，宁禾就放心了，但洒扫的活计并不算轻松，便摸了摸穗儿的头：“你多长点眼色，帮大丫鬟干点活计，她们平日也照顾你。”

　　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别揽太多不相干的活儿，又累又不讨好，咱们新来的都是这样熬两年，以后就好了。”

　　穗儿道：“我省得了，姐姐你得了闲记得来羲风堂看我，我若有空也去找你玩。”两人从小一起吃住，是日积月累的情分，如今乍时分离，十分不习惯。

　　宁禾把新做的几块帕子送给穗儿，以表思念，两人闲话一番才作别。

　　宁禾摘了些花，用帕子包好，回到老夫人院子里给水芝，一扭头看到青蓬站在立柱后面朝她招手。宁禾上前去，又从另一只袖里掏出一包蔷薇花瓣，道：“我捡了好多蔷薇花瓣，香得很，你要不要？”

　　青蓬并不感兴趣，摆了摆手，把她拉到身边，悄声问：“你去小郎君院子里了？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情？”

　　宁禾奇道：“没什么啊，院子里没什么人，四处找小郎君呢。”

　　青蓬见此一脸高深莫测，道：“这两日肯定要有事情，我娘说的。”青蓬是家生子，父母都在崔氏手下做事，母亲白娘子是崔氏院子里的管事，她说有事大概是从母亲处听来了一言两语。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什么事都挨不着宁禾这种小丫鬟。

　　到了晚间，李朔来陪老夫人吃饭，饭毕陪老夫人说话，看老夫人心情正好，卖乖凑趣道：“祖母用的是什么好香，比我院子里的好多了。”

　　老夫人笑呵呵地道：“咱们什么好东西不紧着你，你还总是来我这里搜刮一番。”

　　李朔又道：“前些时候，祖母说要把祖父年轻时候用的角弓给我送去，我等了好几日，最后也没等到有人送来。”

　　古人云：“年十五，学射御。”但旁的男孩子十岁左右就有教习武艺的师傅了，唯有老夫人总觉得李朔体弱，把他当个小孩子一样宝贝着，一直拖着不肯让人教他骑射，弓马都不许碰。

　　老夫人点点他的额头，哄道：“你这么小怎么拉得动那弓，怕你偷偷拉弓，拉伤了肩膀，才不给你，等你满十五，叫你祖父亲自教你骑射。”

　　李朔又是一阵痴缠，老夫人笑地合不拢嘴，但仍不松口，只令人把新得的珍奇香料全都挑一份，即刻包好了送去他院子里，李朔才作罢。

　　宁禾这样的小丫鬟们此时在外间候着，听着房内老夫人含饴弄孙，笑声不断。

　　水芝拿了个精致的木盒出来，看了一圈，叫宁禾过来，道：“你去把这个盒子送去小郎君院子里。”又伸手点了点宁禾的额头，“这盒子里是新制的安息香、乳香、龙脑香等等，仔细着点，不许摔坏了，不然十个你也赔不起。”

　　宁禾接了盒子应是，一边出门，一边奇怪了，这老夫人真是离不开小郎君，一天好几次的传话送东西，明明小郎君身边有侍候的人，还专门找人立刻就跑一趟送东西。

　　天色将晚，虽是个暖春，也有一点寒意泛上来了。宁禾抱着盒子，搓了搓胳膊，加快了脚步。

　　到了韶光园，又见院子里静悄悄的，无人看守，宁禾喊了两声，还是无人来应。这小郎君院子里规矩这么差吗？成天见不着伺候的人。

　　宁禾往前走了几步，凑近窗下，才听到屋内有女子呜呜咽咽地哭声，便俯下身子，两扇木格花窗微微错开露出一条缝隙，只见婢女仆妇都在屋内垂首肃立，一位貌美妇人坐在正中，右边站着何娘子和几个面生的婢女，脚下跪着一个女子正在抽噎。

　　桂枝原本服侍小郎君在老夫人处，突然有小丫鬟喊她回去，她便心觉不好，回到韶光园，果然见崔大娘子端坐正首，一旁的管事白娘子手上拿着她藏在箱子里的腰带鞋袜，见她进来，一把将东西掷在地上。

　　桂枝心已灰了大半，她原想着自己已有二十一岁，小郎君却还小，不知自己的前程在何处，又因有事常去崔大娘子院子，久而久之便同管事钱娘子的小儿子钱文祥有了来往，两人借着崔大娘子和小郎君院子常有事，互相送些体己。

　　本以为钱文祥近日里对她温柔小意，是打算向崔大娘子求娶她，她毕竟勤勤恳恳服侍小郎君近十年，还想着崔大娘子应当不会收赎身钱，就放了她出去。

　　钱管事见她是小郎君手□□面的大丫鬟，手上有不少好东西，也从不曾阻碍，反倒鼓动儿子多和她往来。谁知突然东窗事发，这下被料定是两人有奸情了，钱管事定然早得了消息，此时不见人影，根本指望不上她帮忙求情。

　　这次与崔大娘子同来的何娘子向来滴水不漏，恐怕不会插手此事，白娘子又一向看她们这些年轻美貌的丫鬟不顺眼，处处挑刺，这次被她抓住把柄，定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果然，白娘子看她嘤嘤哭个不停，冷笑道：“想不到桂枝你平日里看着清高，竟然这样不尊重，私相授受可是重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赖在这里哭哭啼啼又有什么用。”

　　又撺掇道：“大娘子，按照府里旧规，事关风化，这样的重罪是要杖责五十的。”

　　杖责就是用一根重十几斤的长木棍乱打人脊背，五十杖下来，皮肉都打烂了，轻则卧床不起，重则脊梁打坏，瘫痪死亡。桂枝这样娇滴滴的丫鬟若真受责打，没有良医好药，又无人悉心照顾，恐怕活不下来。

　　桂枝一时只觉得自己错信了人，招致如此下场，此时当着崔氏的面，又不敢大声哭喊求饶，悲从中来，哭得更加可怜。

　　何娘子上前笑道：“咱们这样宽和人家，怎么动辄打杀下人？未免不体面，她既然犯了错，不如将她重新发卖出去，这么大的还能换得几百两银子。”

　　上首崔氏被两人吵得心烦，又恨桂枝作为朔儿房里的大丫鬟竟如此大胆，做出这等事来，还不慎叫人抖落出来，便想要令人处置桂枝。

　　崔氏正要开口，却听到外面一声脆响，便问：“怎么回事？”何娘子忙抬步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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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