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丫鬟生存守则》九九重阳后

12、第12章 豆蔻

　　一般有家的下人病了，还能告病回家休养，但宁禾这种无家可回的小丫鬟病了，就会先安置在偏僻不住人的屋子里，看主人心情，不一定会帮忙请大夫抓药，如果病重了就直接送出府去。

　　院内久未修葺，十分陈旧，枯木枝头的落雪压弯了枝条，厚厚的积雪无人清理，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在空寂的院子里回荡，显得十分萧索。

　　宁禾掀起草帘进去，屋内并未烧起炕，冷得像冰窖一样，豆蔻在这么冻人的地方睡了一天，已经烧得昏迷不醒。

　　宁禾走了长长一段路，吸了不少凉气，已经觉得眼花脚软，胸口闷疼，便靠在床上歇一歇，四下里摸摸，还好床褥下垫了厚厚的稻草，有一点保暖作用，下等的下人们可根本见不着棉花皮子，能用稻草做褥，芦絮杨絮制被算好的了。

　　宁禾心想若是平常还好，但现在我们两个人都在发热，住一晚这样的冷屋子，必定病上加病。

　　两位婆婆送宁禾到偏院里就打算走，宁禾忙叫住戴婆婆，从包袱里掏出一个装满了铜钱的荷包，道：“这么冷的天，我俩又病的重，没有炭怎么住得下去，还望两位婆婆可怜我俩，帮忙拿些炭，抓些药，这荷包我孝敬给婆婆打酒吃。”

　　戴婆婆看宁禾很是上道，于是掂了掂这鼓鼓囊囊的荷包，少说装了三百文，又看荷包刺绣精致，想是值不少钱，很有些赚头，便喜笑颜开道：“这算什么，包在我老婆子身上了，你先多歇歇吧。”

　　过了一阵子，戴婆婆领人送来几包药几篓炭，应该够用七八天，只是没说过后又该怎么办。

　　宁禾几个月以来，没什么大的花销，又常做绣活托人带出去卖，才攒下了不到三贯钱，这一下子就花出去四百多文钱，有些肉疼。

　　但也知道这两个婆婆贪得无厌，但如果不把她们喂饱了，自己和豆蔻在这里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便咬了咬牙又给了戴婆婆一个装了一百钱的小香囊，笑道：“多谢婆婆心疼我俩，还望婆婆别把我俩忘了，过些时候还来看看我俩。”

　　戴婆婆方满意地离开了。

　　豆蔻身体瘦弱，但性格很好，常常帮宁禾做活，两人关系不错，宁禾看豆蔻仍是昏迷不醒，便担心起来，赶紧点火烧炕，屋子里才有了些温度。

　　又给老婆婆使了几文钱，打了干净的井水，要来两块干净的巾子，给豆蔻敷上，宁禾心中默想，豆蔻烧了两天，可不要烧出什么毛病了。

　　折腾这一通下来，宁禾更加疲惫，虚得眼前发黑，就歪在床上想缓了一缓，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再起来去熬药。

　　宁禾闭了闭眼睛，这会子终于一个人静下来了，才有些难受，她之前坐在桌前，看到窗外影影绰绰有一道人影，透过窗户纸细细端详，竟然是青蓬和苏叶在廊下说话。

　　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紧跟着苏叶就冲进房里，要把她发热的事情报给连翘，而青蓬从头到尾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宁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是青蓬背地里告发了她。

　　宁禾干脆和衣躺下，盖上被子，从胸口出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是两粒药丸，这是她看好药难得，以防不时之需，在青蓬病时悄悄拿的。

　　原先想着自己是小人之心，行此偷窃之事，毕竟这药丸子难以存放，过不了多久就会散失药性，根本没必要盗取，结果想不到自己真有一天能吃到这药，果然是遭报应了吗？

　　宁禾病痛一日，骤然躺入温暖的被中，一时有些灰心起来，又懊恼自己拿了青蓬的药，又难过青蓬果然也把她当做是对手。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她偷取了青蓬的药丸，青蓬也告发了她，两人朝夕相处这么些时日，要说没有感情肯定是假的，但却都存有异心，没有真心自然也换不来真心，自己有什么资格心寒？这下也算是扯平了。

　　宁禾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可笑，最后能帮到自己的居然是偷来的东西，便捏起一粒桂枝汤丸，看这药丸子色泽光亮油润，隐隐有一股子清香扑鼻的药香，应该是白管事从主人那里得来的好药，青蓬吃了几粒就好转起来，不用比也知道比戴婆婆送来的方子药材都好。

　　宁禾细细回忆白管事告诉她的药丸功效，吃下一粒，又扶起豆蔻，给她也喂下一粒，才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老婆婆送的饭，是清粥、馒头和腌咸菜，正适合病人吃，宁禾叫醒迷迷糊糊的豆蔻，豆蔻一日水米未进，却仍吃不下什么，宁禾哄她吃下半碗清粥。

　　豆蔻吃了药仍不见好，如此高烧不退恐怕有危险，宁禾烧已经退了一些，应该是那药丸起了效用，她自觉身体还算好，还能撑住这病，豆蔻却自幼家境贫寒，身体更弱一些，便翻出药丸又给豆蔻吃了一粒，点起炉子自己煮药喝了。

　　才这一小会儿，宁禾已经觉得体力不支，便再一次躺下。没有蜡烛，屋内昏暗不堪，宁禾看不见豆蔻的脸，听她气息微弱，忍不住向豆蔻靠近一点，再次睡去。

　　宁禾在这偏院吃了几日戴婆婆送来的药，并不见好转，还更添咽痛咳嗽等病症，觉得这药果然不太好。但宁禾又不懂药理，翻看药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吃得只剩下最后一剂药，只能接着煮药和豆蔻吃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豆蔻自幼底子亏损，病得比想象中还重，一日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吃了好几日的药，烧似乎有些退了，又咳嗽气喘起来，昨晚咳嗽了一夜，今早咳得连饭也吃不下多少。

　　古人讲究“饿治百病”，老婆婆没人送来的的清粥咸菜确实养胃，但吃久了营养肯定跟不上，她这几天瘦了很多，衣服都有些空荡荡的，豆蔻吃得更少，两人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

　　宁禾看药已吃完，炭也剩的不多，便在炕里煨了点炭渣子，一时担心续不上炭火，一时担心饭菜之事，又盘算着不知道戴婆婆什么时候会再来，只恐她把自己抛之脑后了，这两天必要寻个机会出去找人买些药，守院子的老婆婆应当不会阻拦。

　　想得心累，正打算再躺下睡一会儿，便听到屋外有动静，一道熟悉的声音说：“应当就是这里。”另一道声音说：“咱们直接这样闯进去，不太好吧。”有人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宁禾侧头一看，只见是安粟、穗儿提着包裹进来。

　　两人进门就看见屋内简陋老旧，还有一股呛人的炭烟味，宁禾坐在床上，头发蓬乱随意挽在耳边，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形容憔悴，哪里还有一点儿之前鲜艳明媚的模样，穗儿上前握住宁禾的手，只觉得枯瘦如柴，不禁落下眼泪：“才多长时间，就瘦成这样了，怎么能让你住在这样的地方？”

　　安粟环视一圈，发现四处不成个样子，想不到府里面还有这么破落的地方，摸了摸床榻，底下竟然只垫了稻草做褥子，眼眶也有些泛红，道：“我就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她来找我才知道你病了，这连翘怕事，把此事捂得严严实实，闷不做声地把你打发到这种地方受苦。”

　　宁禾住了几天，原本觉得已经习惯了，说服自己先安心养病，往后再做其他打算，结果看到安粟、穗儿一时又惊又喜，也觉出些悲痛来了。

　　这几日无人帮忙，身边只有一个病得迷糊的豆蔻，还需要她来操心照料。宁禾也落下泪来，攥紧了穗儿的手，哽咽了半晌，才缓缓道：“我还好，难为你们这时候还想着来见我。”自古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患难方见真情。

　　穗儿道：“我去韶光园找你，才知道你不在哪里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找了安粟姐姐带我过来。”

　　宁禾帮穗儿擦了擦眼泪，道：“病了按旧例都是要挪出来的，我已经不太发热了，没有什么。听说你之前挨了杖责，我还来不及去看你，不知道你伤得怎么样了。”

　　穗儿摇摇头：“我没事，王大娘子后来赏了药下来，我歇了两三日就差不多好了。”

　　宁禾看穗儿刚刚走路还有些不自然，瘀伤也不是这么快就能好起来的，就知道她只是想让自己放心，也没有戳穿。

　　安粟拿起一串药包给宁禾看，说道：“这是我跟我娘要来的方子，专治风寒，府里的下人们病了都是喝这个，我想着比那些老婆婆拿来敷衍你的药能好一些，拿来许多，够你们两个人喝好几天了。”

　　宁禾接过药，咳嗽了几声，道：“我和豆蔻才把戴婆婆送的药吃完，还不知道去哪里拿药，幸亏你及时送来。”

　　看宁禾不过一旬没见，已经瘦得有点脱相了，安粟给宁禾倒了一杯热水，目露担忧道：“无家可回的婢女，除非主子出面帮忙下帖子，否则根本没办法自己找大夫进府来看病，就算是能回家的，也不一定能有钱请好大夫。只能用这些成方应付一阵子，你别嫌弃，听说这里面有什么白芍、陈皮之类的，药劲温和也有温和的好处。”

　　怕宁禾难过，又道：“谁一年到头还没有个头痛脑热的，你千万要保养身体，病中切忌忧思愁苦，那连翘既然不敢把事情张扬出来，等你好了，还可再回去补缺。”

　　宁禾与两人含泪相觑，反倒安慰起她们，笑道：“你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明白，在这里养病也好，不用做活，也乐得清静，把这一副药全吃完，大概就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修文完毕，前面把男主女主的年龄都修改成了十三岁，更合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