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废土想古地球》鲨鱼喝水

9、第9章 真心和假房子

　　敖如斯为伊莎进行了政治学体系的简要介绍，“简而言之，政治的根本问题是国家政权问题，也就是说，我们先要了解国家和权力。”

　　伊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这是她忘记何时淘来的专著，一次无聊时翻阅了引言，在还没有理解深意的时候，就在几句意味深长的句子下划了线。

　　“在基督教神学里，所有已受洗的人的灵魂都是救赎主身体里的微粒，而基督的身体不属于这个世界。人之所以不朽，仅仅是因为他们活在基督里。”

　　“在布拉姆赫尔和其他圣公会神学家看来，人类存在的目的是认识上帝并永远享受他；尽管国王是主权者，他也只是上帝在世上的托管人。”

　　伊莎把这段话展示给敖如斯看，敖如斯蹙着眉头思考着，片刻后，他斟酌语句道：“你是想到了帝国吗?”

　　奥洛伽帝国的皇室，哈布斯堡家族，在光明会眼里，是否也是上帝在世上的托管人？

　　“叮咚——”伊莎尚且来不及深思，门铃响了。

　　“伊米来啦。”

　　敖如斯有些好奇，伊莎那个塞满旧物的小屋子，对伊米这种调皮捣蛋的孩子来说到底有什么吸引力。

　　很快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身后是不知道从哪里扛来的几个巨大的纸箱子，“伊莎姐姐，我想搭一座纸房子。”

　　伊莎一边迎他进来，一边问：“为什么不在家里搭呢？”

　　敖如斯把几个大纸箱子搬进房子，听伊米斩钉截铁地回绝：“这是秘密。”

　　“哇，你长大了，已经是一个有秘密的小男孩了。”伊莎有些伤心，曾经的伊米对她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抱歉，伊莎姐姐，但是我依然爱你。”伊米说。

　　被伊米的花言巧语迷惑的伊莎心里甜丝丝的，美滋滋在书桌上为伊米翻找能用到的工具，现在房间的布局被敖如斯整改过，整整齐齐，但是伊莎找不到东西了。虽然她以前也在乱糟糟一团中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敖如斯，胶水……哦找到了，剪刀和小刀在哪里？”

　　敖如斯走过来，拉开抽屉，打开一个金属盒子，把美工刀和剪刀抽出，“伊米，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需要，只要给我一个小空间，再制造一点谈话声——我喜欢在嘈杂的声音里工作。”伊米装作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走过来看向敖如斯。

　　敖如斯握住道具尖锐的一端，将把手一侧递给伊米。

　　“既然如此，你们二位绅士先开始手工吧，我先去洗个澡。”伊莎早晨被敖如斯拉着练习负重跑，浑身大汗淋漓。

　　伊莎关上浴室门后，房间里一大一小两位男性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开始裁剪纸箱，先把它从棱所在的直线切开，形成一个个直板。

　　敖如斯盯着伊米的手，以免他误将手划伤。

　　“我在学校里只学习过做简单的纸板手工。如果我要做一座带着花园的房子，应该怎么办才好呢。”伊米喃喃自语，眉头紧皱，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稍等我。”敖如斯在书桌上附身，两三笔勾勒出一个带着草坪的木头房子，展示给伊米，“按照设计图来做就好，我会指导你的。”

　　“哇，果然是伊莎姐姐捡回来的人，和伊莎姐姐一样厉害。”伊米由衷地赞叹道，敖如斯知道伊米是爱屋及乌，他发自内心地仰慕伊莎。

　　“你说伊莎姐姐喜欢什么颜色？”伊米又问。

　　敖如斯勾起了唇角，伊莎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大部分都是红色和绿色，他就没见过比她更爱鲜艳色的人了。不过，敖如斯随后意识到，伊米这个问题可不简单：“这个房子是送给她的？”

　　“对，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想送给她一座纸房子？”敖如斯追问。

　　“因为我喜欢她。”伊米轻快地答道，“老师说，喜欢一个人就要为给她一个家而努力，”他指了指那个简单又立体的设计图，“房子，就是家呀。”

　　“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敖如斯觉得有点荒谬，又有十分郁闷。

　　“当然，喜欢就是想拥抱她，想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爱她，想让她的脸上始终充满笑容。”伊米理所应当极了。

　　敖如斯品味他的回答，发现伊米确实如他所言，也做到了这些事情。每天在楼下遇见，伊米必然会扑上去给伊莎一个温暖的拥抱，会告诉伊莎姐姐她漂亮又勇敢，会撒娇卖乖让伊莎笑容不停。不过敖如斯认为，更难得的是，伊米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懂得了喜欢与爱，并且知道需要、也敢于向他人表达爱意。

　　敖如斯的母亲，作为卡斯特罗家主，整天忙于政务，加上她本身又是不苟言笑的性格，除了在敖如斯父亲面前会展露出笑容，就连敖如斯都很少见过她温暖和煦的样子。因此，敖如斯关于爱的体会大多来自于他的父亲。

　　而父亲是纯正的华夏族人，正如同他对于古地球古华夏的痴迷一样，华夏族的文化已经浸入了他的骨子里，他含蓄内敛，不善言辞，总是低眉垂目地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他会陪伴敖如斯熬夜制作一艘战舰模型，会亲身教导他字字句句，会风雨无阻准时接送他上下学，但父亲从不说爱他。

　　“那你知道，喜欢与爱是不同的吗？”

　　“不知道，喜欢和爱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要有区别？”伊米撅嘴回答。

　　敖如斯知道，直到现在，自己其实不懂得爱为何物。能和八岁的伊米谈论这个问题，他深感意外，正因如此，他觉得伊米是一个非常聪明早慧的孩子，而且他说的没错。

　　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爱也是。

　　“的确如伊莎所说，伊米，你已经长大了。”

　　“在聊什么？”伊莎湿着头发走出来，看一大一小坐在地板上，面前散落着各种形状标着号的小纸片，“哇，竟然已经完成了这么多步骤了。”

　　敖如斯看伊莎的头发还在滴水，打湿了她背后的衣服，于是起身去小阳台取了一块毛巾。回来时，伊莎已经盘腿坐在了地上，敖如斯无奈地念她：“地上凉，着凉会痛。”顺手将毛巾为伊莎披上肩头，又去书桌旁边把椅垫取来，拉伊莎的手臂示意她起身。

　　伊莎已经兴致勃勃地加入了搭房子工程，被敖如斯扯住手臂颇不耐烦，意思意思挪了位置坐在椅垫上，又埋头继续。敖如斯担心她头冷，又用毛巾包裹起她的头发。

　　“需要我帮你擦干吗？”敖如斯礼貌地问。

　　“啊……谢谢，很好的服务。”伊莎心想自己实在懒得擦头发了，现在有免费劳动力，何乐而不为，于是她感觉到敖如斯的手指，隔着发丝和薄毛巾，轻轻揉搓着她的脑袋，力度很轻很舒服。

　　“伊莎姐姐，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伊米把问题又抛给了伊莎。

　　“这个问题……伊米，很抱歉我不知道。”伊莎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诚实地回答，“关于情感的一切都是我的知识盲区，如果我读到了相关的书籍，我就再告诉你。”

　　伊莎无父无母，许多人生来就有的父母之爱，于她而言是完全空白；赫丽尔斯与龙川与她情同手足，但再亲密也不似家人，更何况，赫丽尔斯行踪成迷，伊莎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能太过于依恋她，那对于赫丽尔斯来说是一种负担；在龙川去帝国皇家军事学院之前，伊莎十分依赖这位哥哥，可他还是走了，她也没有挽留，她知道那是他从小梦想的广阔未来。

　　在学校，伊莎也有几个聊得投机的同龄好友，但其实伊莎并未对他们投入多少期待和情感。相反，她总是扮演着满足别人情感需求的那个人，倾听他们的烦恼，在他们困难之时伸出援手。但她从不把自己的情绪，肆意地施加于他人。

　　她知道，她与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没有血缘关系，也就天然隔了一道屏障，在她希望自己感情需求被满足之前，他们首先是他们自己。她不能凭自己的意愿，就去改变别人既定的生活轨道。

　　她的随和，其实是对所有人都没有任何期待。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也不知道怎样去喜欢一个人。

　　“伊莎姐姐，你不知道喜欢，但是你喜欢我呀。”伊米说，“不仅如此，你还喜欢赫丽尔斯阿姨，敖如斯哥哥……”

　　伊莎陷入沉思，没有发现旁边的敖如斯的耳朵又烧红了，显然伊米的话让他措手不及，虽然他知道这种喜欢是非常纯洁的。

　　伊莎对赫丽尔斯的感情毋庸置疑，那敖如斯呢？他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几个月的相处，足够让伊莎也对他产生喜欢的感情吗？伊莎想。

　　时至今日，大多数人的生命线与伊莎短暂相交，又渐渐远去，离开伊莎的生命轨道，伊莎只能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可敖如斯，他如同坠入地球的彗星，又如图一团乱麻的线，自那天掉落进伊莎的生命轨道里，就缠绕着她的生命线，几乎重合，填补了她空白的大多数时光。

　　他总是淡淡的，正如同他现在揉搓她头发的手一样，柔和但妥帖，而伊莎所缺乏的，敖如斯都能刚刚好补上。她不擅长战斗，他就成为了她的搭档，陪她训练，带她进步；她无法做到光盘，敖如斯就能毫不介意地充当饭扫光；她想学习而无门的知识，他就细致系统地给她讲解。

　　伊莎突然觉得，敖如斯就像上天送的量身定做的一份礼物。但如果敖如斯也离开了，她会难过，但也会坦然接受。

　　这是喜欢吗？喜欢能让人接受离别吗？

　　伊莎还没有想清楚答案的时候，在敖如斯的帮助下，伊米的房子已经初具雏形。

　　伊米还用彩笔把木纸板涂成绿色，剪了两片松树形状的纸片，拼成了一颗绿油油的松树。敖如斯把它用胶水粘在了“地基”上。

　　“花朵每年都会谢了又开，但是小树会慢慢长高，可以看见时间的手。”伊米说。

　　伊莎和敖如斯对视一眼，默契地对伊米竖起了大拇指。伊米真是一个非常敏感又浪漫的小男孩。

　　伊莎说：“我们的树苗还没有变化呢。”

　　敖如斯说：“它在偷偷扎根，日子再久一些，就很明显长高了。”

　　“伊米，你在学校生物课种的什么植物？”伊莎问，“怎么样了呀？”

　　她当年的作业是水培郁金香，郁金香的种子像大蒜一样，伊莎把它洗干净泡在水里，盼啊盼，直到其他同学的郁金香开花了又落了，她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师没规定，我种了薄荷！”伊米说，“长得很好呢。”

　　伊莎也喜欢薄荷，她经常在敖如斯身上闻见这股味道：“哇，那下次我能去学校看看吗？”

　　“当然，我还可以偷偷端回来给姐姐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