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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臣不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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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信春收敛了脸色,宦场沉浮,他这么多年来步步为营,稳居此位,手段亦非常人所比,谢氏是他心中一根刺,顾裴英善拿捏人心,三言两语便叫他心神不定。
万物皆可为他所用,顾裴英既已来投诚,他亦没道理拒之。
“三日后,祭祀礼毕后,陛下设饮福宴邀群臣。”张信春说道。
顾裴英会意,道:“他会来?”
“天子宴请,他敢有什么理由不来吗?”
张信春讥讽笑着,手中反复摩挲手中的黑子,香炉燃尽,他上案用笔墨在宣纸上写上几字,让人交给叙白。
“入了局,小小棋子,你可要发挥你大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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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皇宴,我去如何体统?!”江柳钦忍不住惊呼,饮福宴从来都是天子犒飨人臣,自古以来,不曾出现过自带家眷女眷。
何况她算哪门子家眷女眷,若是去了,宴席就她一个女眷,如此招人注目,与众不同,她在朔京的名声何不大噪,谢承煜长着一张招人的脸,京中贵女哪能安分。
她从不自找麻烦,倘若因为那些儿女情长争风吃醋的芝麻事惹得一身荤腥,得不偿失。
而且,她有些排斥看到曾经与她同床共枕过的夫君,不,前夫。
“这次陛下恩赐,可携家眷。”谢承煜合上宫人送来的帖子,说完后顿了顿,又补道:
“女眷。”
“将军,你带我去,我是你的什么人?”江柳钦无奈道。
谢承煜闻言抬眸扫去,淡淡道:“在我眼里,你和我营中那些兵没有区别。”
江柳钦:“……”
“命令,你要反抗?”
江柳钦会意妥协,饮福宴于三日后,天子犒劳群臣,一时朝中权贵皆集于此,此经一去,也算会晤昔日故人。
三日后,赴宴日。
江柳钦跟在谢承煜身后,她的一身衣裙是谢承煜派人送来的,她看到那裙衫的第一眼,有些恍惚,这么多年,他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
她最喜穿青蓝,从前他总买黄衫给她,也不顾她嫌弃不满的神情,自顾自道:“我总觉得黄色更衬你一些。”
正如此时她身上这一袭黄裙。
马车内,她与他共乘,年轻男子一身月白阔袖锦袍,腰青冥藤纹玉带,车途轻微摇晃,二人前膝禁不住轻轻碰撞,原本封闭狭小的空间,此时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氛。
他此时正阖目养神,倒不曾注意到,江柳钦忍不住往外挪了点,避免再和他有肢体接触。
行驶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似站着很多人,密密传来说笑声。
谢承煜起身下了马车,霎时间,车外人好似不再谈笑风生,偶有人窃窃私语。
等他下车后,江柳钦也跟着下去,一掀开车帘,宫门口周围一群官员,旁伴着他们的家眷,男女分开各站一处。
花花绿绿,锦衣玉带,绫衫罗裙,京中负有盛名的权贵子弟千金闺秀皆在于此了。
而谢承煜下车后,那群人的目光一瞬间朝他们这投来。
江柳钦顿时感到身上火燎燎地被无数双火炬般的目光打量烧灼,而这时,余光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谢承煜正一脸平静注视着她,玉手白皙修长,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感觉那群人的目光愈烈,那些倾慕谢承煜的贵女此时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她。
江柳钦硬着头皮牵起了他的手,在众人睽睽目光之中徐徐走去。
随后,宫门大开,迎面走来几位内臣,领头的那位中贵人对他们道:“各位大人请随咱家入宫赴宴。”
《易林》中曰:“安坐玉堂,听乐行殇。饮福万岁,日受无疆。”祭祀礼毕,恩求神明赐福,皇室对此宴会很是看重,宫灯华映,玉席奇馔,罗纱美姬,万分隆重。
宴会男女不同席,江柳钦跟着女眷们坐在一处,殿堂中桌席分为两拨,中央放着绢纸画有梅枝的八扇屏风以隔开。江柳钦跪坐在软垫上,在不怎么惹眼的角落,席上的各家世家女相谈甚欢,她此时独自一人在角落处,拿着玉箸静静夹着饭席上的菜肴,显得与她们格格不入。
说来惭愧,这当中还真有几个面熟的,江柳钦无声笑笑,不过全然不记得她们叫什么名字了。
“敢问这位妹妹是哪家的?瞧着面生,似不曾见过。”席位上一姑娘,长的面若桃腮,眼波流转,忽地朝江柳钦这边敬酒。
江柳钦以礼回之:“我姓江。”
那姑娘圆溜溜的黑瞳转了转,一脸思索着:“江家?京城中可有姓江的大户人家?”
无人回答,却能闻姑娘们略带嘲弄的窃笑声。
她们从小在朔京长大,结交众多身出名贵世家的闺中小姐,又怎会不知晓有无姓为江的氏族呢?
这下江柳钦再也不能好好坐着吃顿饭了,所有女眷皆纷纷看向这边,似等着她的回复,又或者是为了看她的笑话。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回视那位问话的貌美小姐,正欲开口,不想又被另一人抢先了去。
“姚姐姐何必问,想来不知是哪来的乡野村妇,勾搭上了谢将军,来参加宴席与姐妹们同坐在一起,享得这份殊荣。”坐在那位姚小姐对面的女子说道,满目不屑。
此言一出,看着好戏的姑娘们纷纷以绢帕掩着口鼻嗤笑,纷纷打量着江柳钦。
她不免觉得无奈,这么多年她们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说自己一点都不在乎,心中一点感觉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从小到大她一直都万分讨厌这种被人排挤针对的感觉,虽然她面上不在乎,一直独来独往,那些不过是她强作镇定的面具罢了。
不过倒是有一人,看着和她们不同。从方才至现在一直不为所动,席位安置在她旁边的一位小姐,眉目清婉秀丽,脸颊略施粉黛,云鬓乌黑,举手投足从容优雅,都说世家闺秀应当娴静温柔,那么她此时此景怕是当之无愧。
那位女子侧身对上她的目光,江柳钦这时才想起来,她是往日在施粥棚的那位姑娘。
似是察觉到江柳钦与旁席女子的目光,那位姚姑娘道:“苏姐姐,你们认识?”
“怎么可能认识!”她对面那人又抢着回答:“苏姐姐是什么身份,而她又是什么身份?何况苏姐姐与谢将军金玉良配,乃天作之合,她也配?”
姚玉君也暗自赞同,她虽肤浅图谢承煜的家世与美貌,却也知道,这朔京城,胆敢说与之相配的,苏颖雪乃第一人。
父为天子近臣,一朝太傅,她是苏太傅唯一一位女公子,叔父又是曾任翰林院掌院的苏遇安,谢承煜是她叔父曾经最得意的学生,二人也算一同长大,无论如何,她都是第一顶顶配。
江柳钦不想与她们争执,事闹大了,在天子跟前谁也不会好过。
“确实有过一面之缘。”苏颖雪突然回答道,“江姑娘,幸会。”
女子温婉的声音传来,不像其他贵女语含戏谑的嘲弄,倒真像是友人重逢后的寒暄,如汩汩清泉般澄澈。
江柳钦微愣,起身亦向她行礼。
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人,她们中,还是有能让人身心愉悦的人。
“苏姐姐,你……”坐在姚玉君对面那女子一脸瞠目结舌。
她们这边皆是些小打小闹,谁也不敢造次打搅了皇宴,而这时,天子终于发话了。
众人不在窃窃私语,殿内一阵静。
“今日有二喜,一喜祭祀祈福,佑我大朔万世隆昌。”皇帝举起酒盏以示上苍,朗声道。
“佑我大朔万世隆昌。”众臣纷纷举起酒杯,在琉璃彩灯之下合声附议。
觥筹交错,合笙弦鸣,灯光幻影间笼罩出一派其乐融融,荣繁盛世的景象。
皇帝仰头饮下一杯酒,又道:“二喜,北防大捷,朕得此承煜一人,大朔之幸。”
众臣放下杯盏,一叩拜揖:“陛下圣明,北防大捷,恭贺陛下,恭贺谢将军。”
江柳钦未见其人但闻其声,屏风隔着高高在上的那人,帝王一贯如此粉饰太平,明明猜忌,却故作赏识器重,让人看不穿,摸不透,夫妻三年,却形同陌路人。
“谢卿,你军功在身,可有什么想要的?”皇帝开口道。
谢承煜起身离开席位,上前躬身道:“此乃臣之本分,臣没什么想要的。”
无所求,无所欲,这位驰身疆场的大将军,不过也二十出头,奋勇杀敌数万,挣得一身身功名,不贪金钱,不图美人,不好玩乐,清心寡欲什么都不在意,那他到底图什么?
“爱卿别急着拒绝。”皇帝摆摆手,说,“我听闻,你今日来,竟带了女眷?”
“是。”
“哦?竟是什么样的奇女子入得了谢卿的眼?哪门哪户?品性如何?父兄作何官职?”皇帝被引起了细致,一连串问道。
都道谢承煜不好女色,传闻他有龙阳之癖好,今日一言,倒是引得那群文臣武将,贵妇千金的八卦之心升起,每人都凝目而视,生怕错过什么。
“她无门无户,无父无母,品性乖张,家中无人仕宦,不过……”谢承煜顿了顿,说,“她独一无二,在臣看来,无人堪比。”
坐在女席的江柳钦忽然呛了口水,引得其他女公子纷纷不屑。
皇帝蹙眉,微斥道:“这如何能与你相配!?我看还是苏家小姐与你真真是天作之合。”
那些女公子听后,又纷纷流露出赞同的神情。
江柳钦笑了,原来这就是谢承煜带她来的目的,分明是拿她当挡箭牌。
“陛下,臣不愿。”
拒绝的干脆利落,众人一阵唏嘘,居高临下的天子亦微愣,这是谢承煜第一次驳圣意。
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皇帝顿时心中对她产生好奇。
“将那女子带过来,我瞧瞧。”皇帝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