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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执棋入局 ...

  •   第二十六章

      江柳钦看着陆珩远去的背影,过了很久她才收回目光,转身往回走去。

      冬桃倒也不怎么像来时路上一样东张西望,此时跟在她身后,语气略带愤愤不平:“姑娘也不用对那琴耿耿于怀,那位陆大人性子傲,看着也没什么不起!”

      她刚来将军府做差时,就听府中的老嬷嬷闲谈过,那陆珩是将军的死对头,别看他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样,手段可不简单,不是个善茬。回想他方才回绝江姑娘的模样,冬桃心中愈发不屑,他就算再厉害,再有通天本领,也不能欺负怠慢我们将军府的人啊!

      江柳钦听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跟在她身后的冬桃说道:“你不用走在我后面,我既非是将军府的小姐夫人,又在谢将军手底下过活,你我当同起同坐。”

      冬桃圆眼瞪得跟颗黑葡萄似得,忙摇摇头:“不一样不一样,冬桃是奴。”

      “那这样吧,往后无人的时候你就喊我一声姐姐,我也占你个便宜,你也不用服侍我,如何?”江柳钦没法说服她,便换了种方式。她还是有自知之明,也算得上是谢承煜的下属,定不会无名无分地在别人府中端主子架子。

      “可……”

      冬桃脸上疑惑更甚,江柳钦连忙打断她:“既然作为你的姐姐,我有几句话要教你。”

      “第一,往后说话定要注意分寸,行事分人,说话亦要分人。”

      冬桃这小孩,被府中的老嬷嬷教的口直心快,不知世故,满口阴阳,那些婆婆们个个是块老姜,虽说向主,但这番不遮口舌,他日指不定会招来祸患,抑或是她年纪小,婆婆们在她耳边嚼舌根子毫不顾忌,添油加醋,让她将这说话尖酸刻薄的样子学了去。

      这样,不好。

      “第二,判一人好坏不可道听途说,不明事实,不可乱言。”

      冬桃扣了扣脑袋,一头雾水:“姑娘,我是说错什么了?”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口不遮拦了。

      “你方才对陆大人那样不尊重,他可哪儿得罪你了?”

      “他……他连琴都不愿意给你看,堂堂七尺男儿好生小气!”

      江柳钦忍不住皱眉,有些好笑:“这算哪门子的得罪?就算是为我抱不平,可是人家有礼有德,委婉拒绝了我,又不失双方体面,何况施诸已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被强迫的人换作是你,你如何?”

      “那他,他是将军的敌人,就是坏人!”冬桃被噎得小脸通红,也不忘反驳道。

      “我问你,何为好,何为坏?”江柳钦耐着性子。

      “将军那样的就是好人。”冬桃颇为得意道,“陆大人与将军作对,就是坏人。”

      江柳钦微愣,又道:“那你可曾见到过陆大人杀人放火,造谣生事,谋权害命,欺虐无辜?”

      冬桃顿时收敛表情,垂着眉头摇了摇头。

      “他不曾做过,就因站在将军的对立面,立场不同,原则处事不同,就平白被按上一个‘坏人’名头,连我都替他冤。”江柳钦说着,陷入了沉思。

      当年的陆珩同谢承煜那样要好,如今二人却水火不容,还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说来笑话,曾经她还与陆珩有过一桩亲事,而陆珩也差一点要唤谢承煜一声“兄长”。那时她亦说不清楚自己是否心甘情愿,满心欢喜,在母亲拉着她的手试探询问着她时,她心中无甚波澜,却有些茫然,私下写了封书信寄给了在九江州的兄长。

      几日后,兄长回信,只有几字,远不及她长篇大赋。

      “陆珩善,足以托终身。”

      陆珩是正人君子,兄长觉得他好,那便嫁吧。

      母亲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陆府送来了许多价值不菲的东西,说是这些是陆公子单独送给谢三小姐解闷的,不算聘礼,聘礼挑个吉日便一一抬来。

      她一看,真真是不得了,这个陆珩倒是将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他竟还送了张弓过来,那张弓做工当真是登峰造极,镌刻精细,弓尾还刻着一只拇指大小栩栩如生的鸟燕。

      兄长曾告诉她,君赠之于礼物,尔当以送礼报之。

      次日,她买了把琴,写道:“劳公子得空前去一取。”,托下人将纸条同琴契一道送给陆珩,琴行掌柜曾言,此琴得之不易,嘴巴吧啦吧啦说了一长串,意思就是取琴要有些仪式感,让得琴者亲自来取。

      遗憾的是,陆珩琴还未取到,哥哥与爹爹还未班师回朝,陆家还未来得及下聘,一道圣旨,皇恩浩汤,她稀里糊涂入了宫,稀里糊涂嫁了人,稀里糊涂成了皇后。

      宫里锦衣玉食,陛下待她和善,这样也好,光耀了谢家门楣,成了谢家靠山,嫁谁不是嫁呢?只是对不住陆珩了,这事亦非她所控,所愿。

      三日后归省,直至跨进谢府大门,看到爹爹阿娘,看到凯旋而归的兄长,她才真真切切觉得,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远。

      不知不觉已快走到将军府,习习而过的凉风让江柳钦清醒了几分,她听到冬桃忍不住小声道:

      “姑娘,你为何要维护陆大人呢?”姑娘明明是将军府上的人,不是吗?

      不远处,府门外缓缓而驰来一辆马车,谢承煜一身绯红官袍长身玉立,衬得玉面美目,唇若抹脂,他刚从宫中回来,风尘仆仆。

      将军府无名无匾,与寻常士族的府邸相较,人丁稀少,冷清至极。

      “因为他是个好人。”江柳钦道。

      因为,他救过我。

      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

      绯袍男子似是注意到她们,停住脚步,凝目而视。

      “将军!”江柳钦莞尔一笑,快步上前。

      年轻男子俊眉微蹙,看到朝他迎面而来的少女,头也不回地往府内大步走去。

      *

      朱墙绿瓦,方圆四表,屋堂正座上一驼褐襴衫男子,发已挂霜,面前站着一黑衣躬身以鞠。

      书案侧小台上的香炉熏着,案中敞开放着一卷群山仙鹤图,香烟袅袅,男子正潜心贯注欣赏着画卷,不曾侧目,仪姿倒是有几分儒雅。

      黑衣人始终弯着身子,献上手中一笔墨纸,听候男子的发落。

      直至过了半柱香,男子才缓缓抬起头,口中吐出几字:“画不错。”

      他将画卷小心翼翼收起来,漫不经心睨了黑衣人一眼:“拿上来吧。”

      叙白这才直起身子,不敢有半分怠慢,忍着酸痛将那纸条呈递了上去。

      男子轻扫了一眼,半晌没表态,叙白不免心中一惊,京中翻云覆雨的国相自三年前便声誉鹊起,外人道他宽厚大度,处事极佳,可在这位丞相手下办事多年,眼前这位,是个实打实的阴晴不定。

      “怎么,张相可是不满意?”不知何时,屏风后款款走来一执扇男子,凤眼薄唇,乍看不过弱冠之年。

      “早闻你那位女杀手最得您心——不对,可不能怎么叫,那么可心的个小姑娘,得叫妹妹才是。”男子凤眼生的妖孽,却笑得凉薄。

      张信春笑笑,与男子相视而立,话却是对着堂下的叙白说道:“相较而言,她的确做的比你好。”

      “短短几字就获得张相您这番称赞,这位妹妹当真是了不得。”

      张信春笑而不语,示意叙白下去,前脚刚踏出一步,耳边又响起男子似笑非笑的语气:

      “倒也不像刘从正那个蠢货。”

      说罢,他眼神若有若无地看向方才张信春收好的那幅画卷,语气中多了几分诚恳:“如何?在下的拜礼,张相可还满意?”

      “你想干什么?”

      “倒也不必如此直白,既收了我的礼,就别摆着居高临下的架子,我们是盟友,不是主仆。”男子笑意更盛。

      “顾公子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君子之间岂容弯弯绕绕。”

      “张相也称君子?”顾裴英佯作惊讶,完全不顾身侧的人脸色骤变。

      “说笑了,张相勿放在心上。”顾裴英笑道:“说正事,谢承煜回京了,想必张相早已知晓。”

      “此次陛下诏他回京,无论是他自己百密一疏,抑或是您背地里给他使绊子,就算他带着一身军功,陛下已经对他心有嫌隙。”

      “哦?”张信春暗笑,面上却波澜不惊。

      “洛京那档子事,若说不是您老的手笔,未免太不坦诚,更何况,你我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顾裴英长的一张秀美脸,墨眉凤目,一身银朱红袍更是衬得他妖艳似火,唇角微扬,便已如五尺寻香让人魅惑不已。

      可张信春此时觉得那笑实在刺眼。

      他此时有些不控心绪:“那又如何?!就算他回来了,也能妄想一身绯衣换紫衣吗?”

      三年前,陛下独留他一人,除了上缴兵权,军中无帅可任,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牵制他在朝势力。天子明里暗里纵容着他们鹬蚌相争,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他亦何惧之有?

      更何况谢承煜再怎么也只是个正四品的怀化中郎将,陛下不肯擢升,明摆着忌惮,一如当年的谢氏。

      可棘手的是,陛下并没有收他的兵权,实权加身,他就还有陟升之日。

      顾裴英留意到张信春的神情,不禁笑笑,走到书案对面,从一张棋局上双指捏起一子黑棋,轻轻放入张信春手心。

      “别气馁啊,您不是还有一枚棋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执棋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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