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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饮福宴 ...

  •   第二十八章

      天子发言,察觉到谢承煜投过来的目光,江柳钦站起身从屏风后走到殿心长道。

      殿堂高座,年轻的君王一身红袍金带,眉宇刚毅俊秀,熟悉的面孔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江柳钦不免一滞,尽管她事先已做足了准备。

      大朔帝王喜着大赤大红,红为素雅之首,最为高贵,一如喜袍加身。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从一开始这场婚姻就是牵制谢家的工具,他纵容后宫妃嫔逾矩,对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出言不逊的妃子视若无睹,后来连那些阴里暗里算计陷害她的把戏他亦不来主持公道。

      而在他那些爱妃啊,宠妾啊,受了刑罚后,深夜里扑在他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不知为何惹得皇后不快,要受如此皮肉之苦。这位平时无事不登昭阳殿的君主就会不日光临,对她语重心长说:“小打小闹,不足挂齿,你贵为后宫之主,倒也不必如此睚眦必报,善妒好强。”

      他从小在皇权中长大,层层考验,重重算计,见识过不少阴险手段,蛇蝎心肠,这种妇人后宫上不了台面的把戏,他这位帝王是何等的火眼金睛,又怎会看不清。

      “陛下,我不争亦不抢何来善妒,究竟是谁先来招惹我?您事务繁忙不劳烦您出面,妾既然是皇后,她们冒犯到妾,就得罚。”

      父兄在前线浴血奋战,小人在背后作祟,她不受宠,便有人挤破了头试探她的底线,想有朝一日将她取而代之,后宫之中尚且虎视眈眈,何况庙堂之上。可是再难她也要挺住,守好这个家。

      既然他们做不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那就互不干扰,尽量维持好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高堂之上的帝王俯视着他们,目光渐渐被那黄衣女子吸引,那女子一身松花云雁衫裙,乌发垂肩,发髻无多余簪钗,杏眼柳眉似秋水,朱唇皓齿颜似玉,女子装扮并不及那些高门小姐华贵,却胜在如芙蓉清丽脱俗,好一个美目盼兮的妙人——“素娥辉淡绿”。

      她盈盈从绣屏后走出,朝他俯身行跪礼,端庄沉着,毫无畏畏缩缩,举手投足间都不像是无门无户家的女儿。道她不堪与谢承煜作配此时看来像是妄言,殿堂之下,他们二人此时看着,确是一对壁人。

      京中少男少女喜美色,曾经谢氏兄妹亦是坊间的一段佳话,兄长风姿绰约,朔京一绝,妹妹千秋无双,一笑胜星华。若非为兄妹,以他二人之姿,这京中无数俊男毓女也无之可比。

      这女子生着一股魔力,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思及故人。燕行舟看着他二人,半响才说出一句话:“是个美人。”

      江柳钦心中冷笑,毕恭毕敬对他朝拜,看着礼仪教养极好,她对上燕行舟审视的眼光,毫无惧意,声音却柔弱似水:“民女,叩见吾皇,陛下万福金安。”

      燕行舟握酒杯的手忽然顿了顿,轻飘飘扫一眼,道:“免礼。”

      江柳钦与谢承煜一同起了身,这时又有一个老者儒雅的声音在这大殿中响起。

      “谢将军当真是识人如炬啊!老臣听闻,这北境大捷,竟还有这位姑娘的一份力。”江柳钦循声望去,殿堂左离天子最近的席位,坐着一位紫袍男子,眼尾细纹遍布,双鬓斑白,唯有一双眼睛格外锐利。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冤有头债有主,都说聪明的仇人阴险奸诈,狐媚猿攀,行大事只借他人之手,从不抛头露面,所以可千万要记得他的脸啊,每一分每一寸都不能忘记。

      都是人,怎么可能全然做到百密无一疏,此时她的仇人张信春,就站在她面前。

      张信春是何等的权臣,阴险狡诈之主,杀了人,灭了族,一派如沐春风,势在必得的模样,叫人看了好生作呕。偏偏什么都好像逃不出他的眼,从前的江柳钦是何等的死忠,这件事的主谋就算不是他,他亦巴不得谢承煜不得好死,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可她帮了谢承煜,还与他同谋破了那场死局。

      “哦?是吗?”燕行舟起了兴致,“这女子还当真是个豪杰。”

      “陛下谬赞,是将军教导有方。”江柳钦应道。

      张信春似有若无睨了她一眼,嘴上挂着浅浅笑意,心情似乎很好,他没有再说话。燕行舟也让江柳钦和谢承煜回到宴席坐下,继续开宴闲聊。

      江柳钦回到女席处,此时气氛比方才更不佳,个个脸上都浮现出不屑的神情,她在这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用膳,终是待不下去,她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席位。

      殿外空气清新,眼看着快入冬了,夜晚时分还有丝丝寒意,江柳钦在外随意逛着,还是在外面待着自在,尽管要吹吹冷风。

      这宫中金碧辉煌,却不见天日,人人都向往那九重天阙,拼命不顾一切,残害同仁也要感受一下那骇人的高处,可爬得越高,摔下来亦会粉身碎骨。

      她忆及前事,发现自己被困在那深宫一世,可就明明三年,却像是过了一辈子,她有什么追求,有什么雄心壮志,又有什么欲望,还没一一涉足,就这样死了,真是好不甘心。

      可是重来一次,她有最好的年华,可以重新为自己活一次,可满目睁开,这世道还是这世道,炎凉冰冷,一点都不曾变过,她已经心力交瘁,除了报仇,什么事皆不想做。

      啪嗒——

      宫灯落地,叶落风起,微黄的火烛摇曳,黑夜漫漫,来人不慎撞到了江柳钦,跌落了手中的灯柄。眼前是个着青衣的内臣,冒冒失失打落了灯,正埋头跪在她面前不停求饶。

      “我没事,你起来罢。”江柳钦随口道,烛光微黄,这内臣抬起头来,五官轮廓晦暗不明, 看起来十分怯懦小心翼翼。

      江柳钦忽然又不想放他走了,她蹲下身,打量着他,那内臣不敢抬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入宫多少年了?” 江柳钦看他浑身瑟瑟发抖的模样,问道。

      内臣道:“小人入宫已有四年之久。”

      四年不长不短,可他胆战心惊的模样怎么也像初来乍到。

      “也算是老人了。”江柳钦若有所思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怕我?”

      内臣半响才看了江柳钦一眼,犹犹豫豫应道:“陛下宴请高官及其家眷,小姐非凡人之姿,即富即贵,小人定当招惹不得。”

      江柳钦轻笑一声:“你刚刚那么怕我,我都要认为你是装的了。”

      内臣明显身子愣了一下。

      “这位中贵人,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可方便?”

      “请教不敢,小姐想问,小人不敢不答。”

      江柳钦收敛了笑意,留意了下周边,随后附在他耳边低语。

      那内臣脸色顿时变了,一脸惶恐害怕,连忙俯身跪地,惊恐万分。

      “怕什么,我只是好奇罢了,你且告诉我,今日之事,谁也不会知道。”

      见那内臣依旧不为所动,江柳钦叹了口气,又道:“中贵人,夜晚黑幕,你提着灯一人行在这路上,道上这么宽阔却偏偏撞到我,不管你有什么图谋,我想,你也不想坏了你主子的大事罢?哦,对,你的主子是陛下,那是定然不能搞糟了,那倘若另有其人呢?”

      内臣瑟瑟发抖,时不时眼神惊恐地环绕四周,江柳钦耐着性子等着他开口回答,不远处好似传来说笑声,愈来愈近。

      “我耐心不好,你若是再不说,等那群人来了,事闹大了,你要不要斟酌一下,吃亏的是我这个贵客,还是你这个下人呢?”江柳钦变了语气,眉眼凌冽起来。

      “是……是是!”内臣突然点头,哆哆嗦嗦说道。

      “是什么?”她问。

      内臣猛咽了口水,小心翼翼低语:“废后……是他杀的。”

      “是谁?”

      “前皇城司使,赵忠。”

      江柳钦冷冷道:“当真?”

      “千真万确,毕竟好歹是一国之后,又是罪臣之女,整个皇城内部之人都知晓,但废后那时已是奴,私自逃出诏狱,本就是死罪一条,所以,陛下也没有处罚他。”

      她笑笑点了点头,低声喃喃道:“原来是他啊。”想一想,当初那一箭还真是疼,箭矢未偏,力道足够,这位皇城司使箭术还真是不错。

      那内臣似是被眼前女子满眼不屑的神情刺到了,忙埋着头不再说话。嬉笑声愈近,世家贵女们个个手中提着一盏精巧好看的宫灯裙步翩翩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裙摆若蝶,各种色彩融在一起,格外美丽。

      江柳钦回头看去,她们似也注意到了她,接二连三手挽着手走来。她站起身来,示意那内臣退下,转身亦朝她们走去。

      “哟,陛下怕我们无聊,特意恩赐我们用过膳后来这花宛里游玩,想不到,江妹妹竟比我们先一步。”那位姚姑娘面带笑容,走到她面前说着。

      而她身边另一位女子此时正往江柳钦身后望去,似是在察看什么,随即甜腻腻笑着,道:“江妹妹在这干什么呢?”

      “我看,不会是在这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私会内臣?”

      她带着揶揄讥讽的语气,惹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捂嘴憋笑,阴阳怪气地在一旁观摩这出好戏,时不时还点评上一两句。

      江柳钦此刻也不想再忍,她目光冷冷横扫过去,亦学着那女子一副讥诮嫌弃的神情,笑得轻快:“你敢不敢将你方才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禀告陛下?”

      “我有什么不敢的?”那女子大喊道。

      江柳钦笑得肆意:“那你去啊!”

      那女子愣了一下,正想开口说什么,江柳钦便马上打断她,道:“如果你能保证你说的是事实,拿出证据,我们现在就去陛下面前当面对峙,如果不是,你有损我清誉,自让陛下主持公道。”

      “你敢吗?”江柳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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