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别哭》知名丑猫

37、天下05

　　“哐铛——”
　　长剑掉落，少年诚惶诚恐跪伏在我身前：“圣主赎罪！刚……刚刚那一招‘仙人指路’就讲取人眉间血，奴……奴练剑忘我，冒犯了圣主……圣主赎罪！”
　　见我没有说话，他居然开始哭：“圣主……圣主！求您不要赶奴走！奴家破人亡，无处可去……”哭了一阵，又来拉我的裤脚，“……是不是奴做得不好？以前……以前您还要指点奴几句……这……这一回，是无话可说了吗？奴自知及不上少主人十一……不配得到圣主的教诲……奴只求圣主不要赶奴走……留奴做个小厮、伙夫、剑奴都可以……圣主……”

　　我感到后背冷汗狂涌，却不是为了刚刚那一剑之惊险。
　　那一剑惊醒了我，可能还救了我。
　　我意识到，那种烧灼感，大约是入了魔。

　　我再一次感觉到了身体里那股强大的“气”，在冲击着什么屏障，叫我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
　　我想贪图天降的神功，想坐享其成，不惜变成另一个人，也要贪婪地抓住散在时空深渊里的遗憾——在我心坚石穿、温生绝裾、一剑封喉地斩断全部尘缘、爱与恨、恩义与牵挂以后……
　　——他还是我的全部欲望和遗憾。

　　虽然我现在还是没救了的决定要去见他，但其实我自尽的时候，是坚定过的。
　　我是如此心软，在他面前，竟然不能把诀别宣之于口，否则必因不能一鼓作气而泣不成声，以至于我只能用命告诉他——我只敢用命——我与你恩断义绝。
　　我是这个世界的错误，我背不起那成河的血债，我只能离开。

　　我是胆小鬼，我不愿意背负，就把他一人丢下。
　　我怎么能……这样对他？

　　我深吸一口气——竭尽所能地吸，肺部被撑得有些撕裂般的痛，然后呼出来，几乎带着血和灰尘的味道——告诉自己：你是个胆小鬼。

　　当我从这层层叠叠的思绪中抽身而出后，我才意识到那个孩子在我面前已经跪了很久。
　　他来的时候大概是午饭后，这时我回过神来，发现已经是黄昏。
　　红色的云堆积在天边，把海洋也染成瑰丽的世界。

　　“抬起头来。”我俯身抚了抚少年的头顶，待他满脸泪痕地抬头来看我以后，我跟他说，“从今以后，你便叫莲生罢。”
　　我不知道屠欢该不该知道他的名字，不想冒险去问。而我自己，也需要一个新生。
　　他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等反射弧跑完了漫长的全程，眼睛霎时间亮起来，长长拜伏下去：“谢圣主赐名！”
　　“还叫圣主？”
　　“……师尊？”
　　“诶。”
　　“师尊！”
　　他抱着我的裤腿嚎啕大哭，我就一边抚摸他的头顶，一边看海和夕阳，试图缓解心脏处绵长而麻木的痛感。

　　这时，忽然有个女声在梁上响起，是盈盈的一笑：“哎哟，感动死奴家了！”
　　我头皮发麻，瞥她一眼：“风灵，你又回来干什么？”
　　她银牙一咬，似笑非笑：“你倒是还有脸问！这样算计奴家的！”

　　我是当真很懵逼啊，就算真算计也是屠欢算计她啊，我一个新来的我知道啥？

　　我只能装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什么蒜呢，那女人不是你招来的？”她落下来，搭上我的肩膀，同时，我闻到一股血腥味，她受伤了。
　　“你不是没死么？”我挑挑眉，“真遗憾。”
　　她笑了一声，往我耳朵上吹气：“再收留我几天呗。”
　　我未置可否，她只当默认。

　　“你还真是癖好奇特。”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
　　我：“怎么？”
　　她朝地上的莲生努努嘴：“你的上一个徒儿不也是这么收的吗？练剑时胆大包天，一招仙人指路，剑锋近于你眉间半尺……你是受虐狂吗？”
　　我说：“走开。”
　　她就笑嘻嘻跑走了，我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满脑子都充斥着一个疑问——屠欢到底有没有睡过她丫的？

　　我问莲生：“我不在的时候，谁来找过她了？”
　　莲生道：“一位白衣女侠，带着一柄金光熠熠的剑。”
　　他说，那女侠孑然一身，英姿飒爽，登妄山来不伤一草一木，与风灵在祠堂外问剑三百招，将要得胜时，被风灵那傀儡护卫拦了一招，反手掼到树上，转瞬泪如雨下。
　　“所有人都去看了，巅峰对决，令人目不暇接。最后本是那女侠险胜，要不是万毒谷圣女的那个傀儡护卫，可能圣女都人头落地了。”他目露向往，“那女侠一看便一身风骨，后来不知道怎么，一下就哭了。”
　　我问：“她们还说了什么没有？”
　　“我站得远，听得不是很清楚。”他说，“好像依稀听到那女侠说什么‘天意弄人’、‘徒劳无功’、‘让他入土为安’……之类的。”
　　我按住我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摆摆手：“你先去吧。”
　　“是。”他跟我行了个礼，走了。

　　我大概知道是谁来了，没准还真是屠欢招来的。屠欢跟六常约好了去祭奠鹿琛，又把风灵留在莲台，特地为她们的宿怨提供了一个场地。

　　幸好我没有提前回来。
　　我间接害死了趋日，我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面目见她。

　　之后我开始了闭关。
　　我把自己关在一个山洞里，制订了很详细的闭关计划——早上借着晨雾和白露，研习轻功的定点降落，这感觉跟当年玩剑三和OW有点像，刚开始完全不知道自己一蹿窜到了哪里，但是勤能补拙，何况这个身子怎么也称不上拙，我的脑子也不是很拙，所以这项工程的推进还比较顺利。
　　午饭后莲生会过来，下午基本就在运转功法和教授武艺中度过。对于这一点，我必须坦白我的不称职——首先，运转功法是我在跟着他学，其次，武功招式还是我跟着他学！
　　所以武功招式根本就没有“传授”一说，都是我夸到没话说了以后会吹毛求疵地恫吓他：“嗯？”对，就是这样一个音节——尾音冷冷地扬起——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蹦出来，而他也会着急忙慌地调整姿态——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是调整更好了还是走远了，毕竟我根本就不知道标准姿势是哪样的。有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不标准，会发问，我便只能装模作样高冷一瞥，回到：“你说呢？”他多半便能自省出问题，没有问题也要创造问题。

　　我当然意识到这样不行。
　　可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只在一天灵光一现，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徒弟。

　　可是这个人似乎是出了什么事，要么干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丑事，要么死了，总之全莲台的人都对这个曾经的“少主人”讳莫如深——好像那个人本来是屠欢的禁忌。
　　我连打听都不能够。

　　终于在将近一个月后，我拼拼凑凑马马虎虎地确定了他的名字。
　　他叫屠星夏。

　　咳跑题了。

　　我正在讲述我的闭关计划——上午轻功、午后和莲生待在一起，晚上就自己练习。
　　练习什么？
　　说来惭愧——练习白天从莲生那儿学来的招式。
　　也亏得那孩子勤勤恳恳、性格严谨，在我来以前学的东西都很扎实——也可能是比较自卑，于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都用来练功了，以期出人头地——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

　　我闭关了半年。
　　这半年里我觉得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轻功练得还不错，还有就是，“莲心诀”功法运转很有心得。
　　屠欢的“莲心诀”已练到第九层，已臻化境，我运功的时候，心口那朵莲心是血红的，根系般的脉络繁复而强壮，场面十分惊人。
　　刚开始我运功不太流畅，研究了一段时间，根据某些经典的数学模型和公式，对运功的路径进行了简化和整合，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实践成功大约花了三个月。第一次完整走完那一套新路径居然用了整整七日，我在暮色四合时睁开眼来，感觉呼吸的空气都焕然一新，莲生跪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说是不眠不休守了我七天，为我护法。
　　有了这个功法之后，我也不用再担心爆体而亡的危险了。

　　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我成功简化了“莲心诀”的运功步骤，大大提升了修炼效率，优化了莲台代代圣主传承百年的绝世功法。倘若这世界有诸如“诺贝尔”之类的科研大奖，那我毫不手软是应该去拿上一拿的。
　　我也终于有些东西可以教一教莲生了。
　　总之我终于是磕磕碰碰融入了屠欢这个身份，虽不能与绝世高手约战昆仑之巅，收拾个普通高手还是不在话下。

　　我闭关了半年，天天搞科研，心无杂念，整个人如同新生。
　　出关之日，门人夹道跪迎。

　　我还没有被人夹道跪迎过，不大习惯，心说这阵仗有点糟践人，封/建糟粕——我不过是一宗之主，又不是天子，也不是东方不败，出个关而已，整这么大阵仗，不太好，要整改。

　　有人忽然飘到我面前，迎面一跪：“请圣主恕罪！”
　　那是个手长脚长平胸冷面的女人，脸不太美艳，却很高级，顶级超模那一款，叫青痕，莲台大护法。

　　感情这跪了一片人，不是欢迎我出关来的，是请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