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走已

10、10.闪耀的星空

　　连续好几天，我们吃完晚饭都把凉席铺到院子里，在凉席上玩耍。
　　最开始那天，土还没凉下来我们就铺上了，坐上去直烫屁股。第二天我们就等太阳下山，土的温度降下来以后再铺，躺上去可就凉快极了。
　　要说乡下什么好？我觉得乡下什么都好。空气好，人少清静，可以吃的还很多，基本要什么又什么。最好的，莫过于这夏夜的星空，干净。
　　但是今天，除了月亮，基本什么都没有。
　　我爹把椅子搬到院子的一角，卷起了烟，妈在厨房忙活，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忙的。屋里就堂屋和厨房亮着灯，漆黑中，显得特别明亮，也格外昏暗。
　　我们三就这么并排躺着，妹妹躺中间。听夜风摆弄着竹叶，听蟋蟀唱歌，听我妈在厨房走来走去，檐沟里的水，也像是在赛跑一般，从来没有停歇。
　　比起明晃晃的月亮，我更喜欢看星星。月亮太过耀眼，过分关注它，眼睛会变得看不清黑暗里其他的东西。
　　除了北斗七星，我只认识人马座。这俩现在都不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剩下的稀稀拉拉几颗，我也不认识。说点什么才能显得我特别有文化呢？
　　就这么盯着夜空看，不免有点累眼睛，我转头看看妹妹，没想到她看的异常认真。我姐也像是一脸认真的在看。在这凉爽的夏夜，我竟无聊得觉得有点热。
　　有一种被她俩孤立的感觉！不行，不能让她们两个得逞。
　　我坐起来，决定打扑克。
　　“我们来打扑克！”为了避免妹妹说她不会，我赶紧补充到：“妹妹不怕，我教你。”
　　她头都没转过来，看都没看我一眼，懒懒道：“没兴趣。”
　　不光嘴上说着没兴趣，她所有的动作都在无声的表示她确实没兴趣。她把双手枕后脑勺底下，弯曲双腿，右脚搭在在左脚上，一荡一荡的，一副很满足的样子。这要是给她一根狗尾巴草，她都能叼嘴里。
　　我看她也不搭理我，就吓唬她：“你就这么翘着腿，蚊子飞裤管里咬你啊。”
　　“不怕，你没看我腿晃着嘛。”
　　“晃也没用，晃也钻进去咬你。”
　　我把食指伸出来，装成蚊子的喙，要去叮她。
　　她一下就坐起来，我以为真被蚊子咬了。结果她一翻身，在我姐另一边仰面躺下，还是双手枕着脑袋，翘着二郎腿，离我远远的。
　　“咯咯咯咯~”我姐原本躺着，这会已经笑得侧了过来，身体弯的像煮熟的虾。
　　笑了好半天她才控制住自己。
　　“你就好好待着不要吵，妹妹看星星在，你一直说话烦人的很。”
　　“就是。”
　　小屁孩还跟着附和。
　　“行行行，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我也只好又躺下来，不服气的叨咕，“哪有什么星星。”
　　躺了一会我还是忍不住说话。
　　“妹妹你认识人马座不？现在看不到，天气凉快一些才看得到。
　　三颗星星排成一列，就像猎人的腰带，腰间还别了一块玉佩。高高举起左手的弓，右手抓着弓箭蓄势待发。帅气的很。
　　当然比你哥哥我差点。”
　　她不搭理我！
　　气氛并没因为我的高谈阔论活跃起来，空气里凝结着一种叫尴尬的成分，让我觉得很是压抑。
　　我至少听了六声蟋蟀叫，我姐才转过头来看着我，满脸疑惑。她看得我浑身发毛，刚刚还觉得热，这会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你这是把人马座和猎户座揉到一起了。”从院子角落的那边，传来我妈的声音。妈什么时候干完活去我爹那坐着了？
　　姐听妈说话了，便不再躺着，起身坐直，脸上也没有了疑惑。
　　“哦，原来！我还在想三儿在说啥子。”
　　“猎户座是一只手拿棍子，一只手抓着狮子的头，人马座才是拿着弓箭。”
　　“还是妈懂得多。三儿尽是瞎说。”
　　我生气了！她们三个挨个数落我，最小的那个压根不搭理我，我很是受伤。
　　“不跟你们两个躺了。”我站起来拿凳子挨着我爹坐下。
　　“妈你去那边。”一边说一边用身体挤我妈，好让自己离爹近点。
　　“多大了还撒娇。”
　　说完妈就去凉席中间，盘腿坐下了。
　　“还是我们三个坐一起，让他们两个挨着。来，二娃给我捶背。”
　　“我来！”
　　没等我姐说话，妹妹就自告奋勇，跪在我妈后面，她也不觉得膝盖疼，腰挺的笔直，开始捶了起来。
　　妹妹使劲一顿暴捶，拳头像雨点一样杂乱无章的落在妈身上。
　　这哪是在捶背啊！
　　妈是干体力活的人，妹妹这一通乱打，我妈自然觉得解乏，舒服。好在妹妹爆发力强，但是耐不住性子，再积极，也坚持不了几分钟。没捶一会就喊累，又躺回去了。要一直这么捶下去，我都怕她给我妈捶散架了。
　　换我姐了。姐自然不用跪的那么笔直，她跪坐着手就能够着妈的肩膀。我在这边也试着让屁股坐在脚后跟上，试了好几下都不行，而且生硬的土地膈得我腿疼，赶紧放弃。
　　这动作被躺着的妹妹看见了，我被她看的怪不好意思的，这要是笑话我学女孩子坐姿，我脸还往哪放？很快她又扭头看向星空，并没更多的关注我。
　　平时给长辈捶没捶过背，光看动作就能看出来。姐的动作缓慢而不失节奏，看起来很轻柔。虽不像妹妹一般大力，但从妈妈的表情也能感受到，姐的力度恰到好处。而且姐知道妈哪个位置需要放松，捶完扇子骨，就开始捏。
　　“对头，就是这！”
　　妈很直接的夸奖了姐姐。
　　我突然觉得愧疚。于是站起来给爹捶背。
　　爹并不说话，他也不回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没法判断自己捶的好还是不好。他就抽着他的叶子烟，一会吐一口，一会吐一口。捶了好一会，手都捶酸了，爹也不给反馈，心里不免失落起来。
　　我也去给妈捶背好了。妈肯定能夸我。
　　我还没踏进凉席，仅仅只是靠近，妹妹就坐起来，冲我喊。
　　“你不准过来。”
　　这喊的我火冒三丈，心想，小丫头给你惯毛病了！
　　但我又不能揍她，只好用语言还回去。
　　“这是我家你凭啥子不准我过去。”
　　我望向我妈和我姐，意思是我们才是一家人，赶紧帮我说话。
　　但是她俩只是看着，并不说话。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在看我要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境。
　　“这是我舅舅家。你赶紧回去给舅舅捶背，不要过来。”
　　妹妹一本正经，一点没有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不妥当的地方。反而显得我做的不对，我应该听她的。
　　我姐被妹妹这话逗的咯咯直笑，妈也咧着个嘴，虽然没表态，但是明显觉得妹妹说的对。我甚是失望，她们两个隔岸观火，不仅不帮我说话，还站妹妹那边，枉我还想给妈捶背，枉我刚刚跟她们两眼神交流说我们是一家人。我站在原地，被她俩背叛了一样，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没事，我刚给我爹捶完背，我爹肯定为我说话。于是回头看我爹。我爹虽是看着我们的方向，不过看样子他也没有站出来为我主持公道的意思。
　　只能靠自己了！
　　“我偏要过去。”
　　赌气一般，我继续往凉席走去。
　　“哎呀你过来干啥子。你话那么多，你就在舅舅那边待着多好。”
　　她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拍拍身上，尽管凉席上并没有灰，“我看你是找不到事情做，无聊的很，在找存在感。”
　　被她说中了，我被她看穿了？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凉席边缘，对我勾勾手，示意我把耳朵贴上去。我把上身贴近她，心里还是防备着，怕她冷不丁在我耳边一声大吼，这样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
　　“不骗你，我看见舅舅笑了。你赶紧回去捶背。别来这边吵吵闹闹的。”
　　她说的很小声，但是说完她还真狠狠地，铆足了劲“哇~！！！！”了一声，这得是从丹田吼出来的吧！我有防备，自然没被吓到，但也确实吼得我耳朵一阵耳鸣。
　　虽说有点生气她说我闹，但心底深处还是暖暖的。爹笑了，也就是说他对我的表现感到满意。
　　“不过来就不过来，不稀罕跟你耍。”
　　我顺势找了个台阶，回我爹背后，学着姐的样子，给爹捏肩膀。这次，我内心不再动摇，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我想象着妹妹眼里的他，一定很幸福。
　　妹妹说她看见了，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开始捶背。一定是我学我姐跪坐失败那个时候，爹被我笨拙的样子逗笑了。妹妹那时候也不是认为我动作娘娘腔，甚至当时她可能都没在看我，而是我爹的笑容打动了她，她才把目光多在我们这边停留了一会。
　　我给爹捶了很久很久，是真的很久的那种很久，不是因为手酸感到度日如年所以觉得很久。捶的小臂酸了，我就捏，捏得双手大拇指酸了，我就接着捶，自己给自己找方法休息，但按摩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歇。
　　姐也给妈捶了很久。但是她一会就说手酸，不捶了，妈总会要求她再捶两下，再捶两下。
　　妹妹除了上厕所，基本都躺着看星星。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月朗星稀，星星的数量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不用思考作文的事情，也不用想还有几本小册子没写完，更不用想考差了怎么办。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漆黑的夜幕下显得如此美好。
　　透着月光，我能看见烟从爹手里，缓缓升起，在空中慢慢扩散，一丝一丝地飘到我鼻孔里，我赶紧把把它们吹远，吹出的气流打乱了它们原来的排列，最后消散不见。
　　爹深吸了一口，“呼~~~”地吐出来，下一缕白烟，又飘了起来，很是惬意。
　　以前我只是知道我爹抽我是爱我，但我并不能发自内心的理解我爹抽我这种行为。现在我在给爹捶背，像突然开窍了一样，我好像能理解他了。
　　好吧，我承认，爹对我笑一个，之前揍我的事我就一笔勾销啦。还道什么歉，女人之间才那么麻烦，我们男人，不需要那么多废话。只要自己别做错事再被揍就好啦！
　　此刻我内心比作文被表扬得到老师评语还要满足。也许这就是妹妹说的存在感吧！
　　真是一个各自都觉得幸福的美好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