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走已

9、9.女孩们的秘密

　　那天晚上我妈刚到家，不等我妈问我们都干啥了，妹妹就全说了。
　　“我让哥哥带我去水库。二胖也去了，艳艳姐姐看我们去她也跟着去了。回来的时候我看有蛇就没走，然后艳艳姐姐在后头怕撞到我跟哥哥就摔檐沟里了。她裙子湿了，还整的全是泥，估计洗不干净了。她一直哭，我打算赔她裙子。姆姆你帮我给我爸打电话，买一条黄颜色的裙子带上来。”
　　真敬她是条汉子！
　　我妈晚上吃完饭，就下山去供销社给姑父打电话。我爹在家看着我们三个，知道我私自带妹妹去水库，出乎意料的没有揍我。
　　姐也跟二胖一样的意思，既然是艳艳自己摔的，那其实我们没理由要赔她裙子。而且孩子之间玩耍，摔了磕了很正常，也没人勉强她跟着。
　　妹妹倒是很豁达，“我看她哭的那么伤心，肯定很喜欢那条裙子。”
　　该说这种豁达是有钱人特有的吗？要我赔我也赔不起，或者哪怕我妈赔了，我也少不了一顿揍。
　　我、姐、二胖，我们三个人的观点是，这样的事情是很正常的，根本不存在赔偿的问题。
　　第二天，姑父和姑姑不到中午就到我家，拧着一个大纸袋子，领着妹妹去村长家。算起来，应该很早就去买裙子，不然不能这么早就到了。
　　我有点难受，觉得自己特别没种。明明不是妹妹的错，最后姑父和姑姑还要带着妹妹去登门道歉。
　　难受的同时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要去道歉，明明谁都没有错。就因为艳艳摔了我们就错了吗？连二胖都知道艳艳是自己摔的。那妹妹一路帮我们打草，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她制一面锦旗啊？
　　然而我知道，没有人会表扬妹妹。
　　晚上妹妹也没有回我家。
　　我很久都没入睡。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昨天还好，昨天并不认为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我认为它很平常，我们平时玩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根本不足挂齿，而且累了一天，虽然有心事，倒床上也就很快睡着了。
　　今天不一样，从爹妈的反应以及姑姑姑父的反应，我也大概知道这件事情不算小。至少不是我认为的那么小。妹妹被领走以后，我开始自责，要是我当时追上她，给她领回家不带她去水库，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比起她的果断，我实在是觉得惭愧。
　　我爬起来，走到姐姐屋，给我姐叫了起来。搬了根板凳，并排坐在二楼的过道上。我姐也并没因为我吵她休息生气，只是望着黑乎乎的远方。蟋蟀依然叮叮叮的摩擦翅膀，檐沟里的水依然哗哗哗的往山腰流，偶尔吹来一阵风，带动后面的竹叶沙沙作响。
　　“三，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还是觉得自己渺小的很。
　　白天我帮着收花生，听凯娃他爹说。艳艳说是妹妹觉得她裙子好看，嫉妒她才推她到檐沟里。
　　我当时就想跑她家里去真的把她推檐沟里感受感受啥子叫推。但是我不敢。我只能换个方向想，也许艳艳只是怕挨打才这么说。”
　　寂静的夜晚让我能听见姐咬牙的声音，让我有点害怕。她缓了一会，才让自己的气息逐渐平稳。
　　“昨晚妈下山打完电话，也去给爷爷说了这件事。爷爷当时就去村长家道歉。说我们家两个野娃子带着艳艳到处跑，我们家没管好娃，明天肯定买新的裙子送过去。不然他们肯定今天一早就来家里头找我们了，哪能等到中午。
　　等别人找上门，我们再说是艳艳自己摔的，又有谁会信？四个娃娃，两个都是我们家的，二胖还是我们亲戚，根本没人听我们说话的。毕竟摔的不是我们家的娃，谁摔谁有理。
　　幸好没摔多严重，我们把裙子赔了，名声也好听；对他们那边来说，我们礼节到了，他们挑不出来毛病。而且村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太僵了也不好。
　　这才算了了事。
　　但是，到底是艳艳自己摔的，还是妹妹故意推的，大人根本不关心。
　　他们只是不想事情闹大而已。
　　我就是气不过。
　　妹妹做了好事还吃哑巴亏。”
　　我没想姐姐能对我说这么多。我透着月光，看见黑暗中姐紧握的双手，那拳头像是要把骨头捏碎一般。想来她也睡不着。
　　自家的妹妹，自己可以欺负，别人，不行！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我在这件事情上毫无助力。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透露出来的气息，都在说，我不甘心，但同样，我也无能为力。
　　“你说妹妹会不会挨打？”我怕她挨揍。
　　“应该不会。就算挨打，也是打给对面看的。”
　　“妹妹真造孽。”
　　我想说妹妹遇到我姑父这样的人，真是造孽。
　　“三儿，你不懂。我也不懂。
　　我们现在觉得姑父平时打妹妹是不对的，但是事实上这种过分的严厉对还是不对，谁也说不上来。
　　你看妹妹，我觉得她一点都没的城里女娃子那种娇气，还有点武侠小说里头那种豪迈的感觉。
　　你又看艳艳，到底哪个好哪个不好？
　　我当然觉得妹妹好。
　　但并不是因为她是我妹妹我才觉得她好。我们家妹妹多了，其他妹妹我也没觉得好或者是不好，就是很一般的感觉。
　　你晓得我一直不喜欢艳艳，今天我尤其不喜欢她。
　　大概今后也不会喜欢她。”
　　姐一下子说的太多，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反正也轮不到我们喜欢。要是妹妹因为这样的事情挨打，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不好意思见她。”
　　“你不需要自责。妹妹比你想象的更懂事。不然她不会主动让姑父赔偿。”
　　姐突然站起来，我坐在长凳另一边差点翘起来摔地上。
　　“赶紧睡觉，明天我带你接妹妹去。姑父姑姑要上班，爷爷奶奶家也没有别的小孩，妹妹一个人不好耍。我们明天还给妹妹接我们家头来。”
　　我又摸黑躺回自己床上，为妹妹感到难过。如果是写故事，那她肯定是个小英雄。山里的蛇，谁也不知道哪条有毒哪条没毒，重要的是保证自己不被咬。她发现了危机，并且冷静地化解了，我们谁都没被咬。她没受到表扬，却为我们的行程买了单。
　　我怕我睡着了梦到那条跑掉的蛇，对着我吐着它那红红的蛇信子，嘶嘶作响。但是姐说了，明天我们就去接妹妹。那我必须得睡，保持充足的体力，当好我这个跟班。
　　第二天吃完饭我就拉着姐跑了。都没等爹妈吃完洗完碗再走。我还特意拿了个小铁锹和口袋，准备回来的时候沿路挖点野草给妹妹熬洗澡水。
　　回来的路上我问妹妹挨打没，妹妹说没有。我很诧异，当然没挨打是最好不过了。
　　“为啥子你以为我要挨打哎？”
　　这给我问的，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他是怕你被打了，他心头过不去。毕竟是他带你去的。”姐帮我解围了。
　　“哦，我爸不得因为这种事情打我。”
　　“那因为啥子？”
　　问完我觉得我又说错话了。
　　“那就太多了。”
　　“你好像不当回事一样。”
　　“你说艳艳姐姐？为啥要当回事，这都是小事。”
　　“那啥事算大事？”
　　“嗯，我觉得被蚊子咬是大事。”
　　“我刚刚看你跟艳艳还挺好的样子？你不讨厌她？”
　　从爷爷家回来会路过艳艳家，妹妹看见在院子里也像是也在看她的艳艳，老远就冲着对方挥手。那边也手举得老高，跟妹妹一样，挥手表示看见了。
　　“我为啥要讨厌她喃？”
　　她一脸茫然的反问我，显得我真的很小肚鸡肠，我都有点不高兴了。
　　“她撒谎说……”
　　还没说完，蕤蕤就打断我了，“哦，你说前天的事啊。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咋回事？”
　　我和姐不约而同的发问。
　　“不方便说。这是我跟她的秘密。”
　　我被她噎得说不上话，二姐倒是在后面忍不住发笑。我心里嘀咕，这才一天一夜不见，她俩怎么就有秘密了？但是看妹妹洒脱的样子，我和二姐心里也没那么窝火了。
　　回家是上山，蕤蕤跑不起来，我也跑不起来，我姐就更跑不起来了。
　　同样是爬山，我每天放学都走的这山路，走了几千次的这条路，平时累的汗流浃背，今天却异常轻松。
　　兴许是因为走走停停，一会挖点草药，一会在坡上拔开草从找地枇杷。所以不觉得累？
　　我把找到的地枇杷都给妹妹，她也不嫌脏，小手拍拍灰，直接就吃了，都等不及回家洗干净。看她吃的香，自己也像吃到一样，心里甜丝丝的。
　　二胖在家看见我们上山，就朝我家跑，比我们还先到家。
　　他趁妹妹不注意，把我拉到一边，问：“蕤蕤没挨揍吧？”
　　“放心，没有，一点事没有。你看她哪像被揍的样。”
　　是的，她一点没有挨揍的迹象，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脱了鞋子袜子，已经跳檐沟里踩水了。之前在山上没让她进檐沟，怕蚌壳划了脚，这在家门口，沟里的垃圾都清理了，自然不怕。只见她猫腰把手泡水里，捧起水，朝我姐泼去。我姐是玩不过她，只有躲开的份。我姐不还手，她就不够尽兴，连带我和二胖一起泼。
　　惹不起惹不起。
　　“妹妹你再泼二胖生气回家了哈。”我威胁她。
　　“再见！”
　　“轰”的一声，这一捧水，比之前的还多，因为量多，所以出水速度也很快，直直地在我和二胖脸上拍个正着。
　　“你给我等着。”
　　说完我就要卷裤腿，准备大战一场。
　　“你们几个给我进来，擦干。擦完做作业。几岁了还闹。”
　　二姐看我打算开战，心眼就偏了，摆出大人的姿态，让我们学习。
　　“我来了，二姐！”
　　她倒是跑的快。
　　我吓唬她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嘴角却不由自主向上翘。
　　她就这么光着脚丫子满院子跑，留下一串串的脚印子。跑到这头，那头的干了，又再跑过去，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晚霞印着她笑呵呵的脸，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夏日的白天，总是那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