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呼吸》一个幻想

46、诱惑

　　霞光热烈而短暂，天色很快转暗，深蓝一片。

　　“你还在思考下午关于埃莉诺的事情吗?”詹姆斯在椅子上晃着腿，他必须承认他短暂地爱上了苹果糖。红艳艳的苹果被糖浆包裹，本就香甜的味道愈发弥散着诱惑的气味。

　　“你和姐姐在花园说什么了？晚饭的时候，就感觉你不是很高兴。”

　　杰瑞米摇摇头，情绪更加低迷，一个十岁的孩子都可以轻易看出他的伪装。

　　“不要乱说话，詹姆斯。”

　　听到姐姐的声音，詹姆斯立刻从椅子上下来，小跑到米娜身边。“我可没有乱说话，是杰瑞米他不高兴，我在安慰他！”

　　“哦？你今天这么贴心？”米娜半弯腰捏了捏詹姆斯的脸，“你说，有没有什么东西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当然是不存在的！”詹姆斯歪着脑袋又说：“大家都追寻永远，可永远本就像雾一般，看得见摸不着。日光一出来，它就消散了。”

　　“是啊……我们的詹姆斯真是聪明！”

　　得到姐姐夸奖的詹姆斯极度兴奋，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拉着米娜的手开始不停发表见解。

　　可米娜暂时不需要詹姆斯的其它“意见”，她的目的已经达成。

　　“你先回房间，一会儿我再陪你玩。”

　　可詹姆斯根本不想在这个温馨的时刻离开，但他又不敢在气氛正好的时候违背姐姐的安排。

　　客厅里打开了所有的灯，似乎是想隔绝窗外的浓黑。这是第一次没有女仆在一边，可杰瑞米却提不起半点高昂的情绪。从前渴望和米娜单独相处，可现在真的得到了，也并不是当初他想象得那么美好。

　　“杰瑞米，你还是没有想清楚吗?”

　　“我明白……米娜，你和之前不同了。”

　　米娜静静望着杰瑞米，神色温柔，“是吗？”

　　“是的！”杰瑞米用力点头，随即手肘抵住膝盖，脊背完全佝偻着，他不想米娜看见他泛红的眼睛。“你变得更加温柔、宁静，似乎可以无穷无尽的包容我。”

　　就像是风一样轻柔，细腻……可他却生出恐慌和畏惧，这是不是就是“最后的晚餐”？

　　“当初你不是认为我就是这样的？现在我成为这样的人，你还是觉得不好？”

　　声音很平缓，听不出来任何指责。杰瑞米在米娜话音落下的那刻，抬起头死死盯着对面的米娜，想要从她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一丝伪装。

　　如果此刻别墅里有一个画肖像的画家，那么米娜此时被画出来的模样，叫陌生人看了指不定以为这是一副圣母图。想到这种荒谬的事，杰瑞米竟然有些想笑。

　　“我不希望你成为哪一类人，只想你做你自己。”说出这句话后杰瑞米仿佛认识到了什么一般，曾经夜里、林间想过数次的难题迎刃而解，他就是爱上了米娜，哪怕这个人和当初他喜欢的完全不同。即使对方的思维、行事作风和他相悖，可他就是爱上了那个习惯伪装的米娜·莱斯特。

　　“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表演。”杰瑞米望着米娜的眼睛，神色如常、语调和缓，“我恳求你。”

　　分明看不出对方有一丝一毫的卑微，可米娜却觉得杰瑞米此刻落入了尘埃。明艳的盛夏将他抛弃，孤寂的寒冬席卷了他。

　　明明只要点头同意，这个话题就可以就此结束，但米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杰瑞米不懂米娜为什么对他没有半点的怜惜，就他置于烈焰上炙烤。

　　“时间太久了，哪里……还分得清真或假？”

　　幽长地叹息声响起，米娜沉默片刻，才正面迎上杰瑞米的视线。“或许你很难懂得，但真假没有那么重要，我更看中结果。”

　　如果是以往的杰瑞米，此时没有得到正面回答，他必然是会被难堪击中，可到底是跟着米娜块快一个月，他也还是学了一些延伸和揣摩。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会努力表露出真实的自己？”

　　这分明是在提问，怎么倒是听出了一些肯定的意味？之前那个小心、谨慎的杰瑞米是在刹那间消失了吗？纵使心里有这样无关紧要的疑问，米娜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私事已经解决，那现在是不是可以来讨论一下案件的事情？事情拖得太久，她也实在是没什么耐心再接着等待小镇的警察带来案件结果。可今晚杰瑞米带给她的意外不止刚才一件。

　　“你说在意结果，可莱瑟小姐有一个好的开始，这和你不是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为了什么会做这样没有半点益处的事情？

　　听到杰瑞米这个问题，米娜才终于来了交谈的兴趣。之前的杰瑞米虽然也很好，但是太过平和，没有半点锋芒。除了那张俊朗的面容之外，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吸引她。

　　米娜放松身体，倚在柔软的沙发上，看不出半点淑女的姿态。“我帮助的不是埃莉诺·莱瑟，而是一个陷入泥潭的可怜女人。她的未来可以在伦敦、巴黎的剧院，也可以在其他任何一个自由的地方，绝不是那个幽暗的红房间。”

　　“埃莉诺渴望接受众人的掌声和赞美，不是小镇上那些蠢货的审判！”

　　这些话无疑让杰瑞米震惊到忘记说话，他从来不知道米娜还有这样的一面。可比起话中的野心和鄙夷，他更心系米娜是否可以安全脱身。

　　是的！他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米娜的话和行为，是否符合社会意义上的正确，以及是否遵循如今社会规则对于女性的教导和隐形的约束。

　　“可万一埃莉诺没能成功，漏出破绽被西蒙警探察觉，她要是将责任推到你身上，该怎么办？”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詹姆斯和他的父母都是最好不要知情。

　　米娜十分果断地摇头，口吻和神态都很笃定，“埃莉诺在某种意义上和你很像，即使她最后还是没能离开小镇，她也只会感激我。”

　　哪怕就是大家持负面态度的玛丽莲都不会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可杰瑞米的这样的担忧并没有什么过错。毕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对结果拥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人性，哪里经得起深思和信任？

　　“那玛丽莲呢？”相比较于目前仍然得到乡邻同情和喜爱的埃莉诺，她的结局不是更加无辜和惨烈？

　　说起已然消逝的玛丽莲，米娜必须承认的是，当初这件惨案发生的时候，她的确是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对玛丽莲的死亡更多的是探究。小镇连发两起案件，牵引出一桩陈年旧案。不光是她，就是西蒙警探他们也没有分出太多的心思在玛丽莲的案件之上。

　　活着时候，布莱德小镇更在意莱瑟小姐；死亡过后，没想到还有莱瑟夫妇来“剥夺”属于她的那份“瞩目”。

　　“皮特曼·诺尔已经被抓住……我听说后天警局要给玛丽莲举办葬礼？”尽管心中对于玛丽莲的是事心有不忍，但她看上去依然是平时那副没什么波澜的模样。

　　听米娜提起葬礼，杰瑞米心情复杂。按照正常的情况，葬礼早就该举办了。后天的葬礼恐怕除了警局的个别人，基本上不会再也其他人参加。

　　“是的，那后天我们一起去？”原本杰瑞米今天也是要提这件事，只是被突发的事情打断。

　　米娜一边点头一边说：“好。葬礼那天，埃莉诺如果要来见我，你直接替我回绝她。”

　　得到杰瑞米肯定回复之后，米娜停顿一会儿，又问：“你还有话想说？”刚才不是都会先她一步主动提出计划？怎么现在又开始犹豫了？

　　该说吗？说了要是连现在这样尴尬又熟悉的氛围都维持不住，他该怎么办？可即便不说，米娜也不会一直停留在小镇，总有要离开的一天，那个时候这样的关系依旧会被动结束。如果是米娜，她会怎么选择？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我明白了我不该以我那浅薄的期待来要求你，你是自由的。我对你的爱从没消失过，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你……”

　　“我知道！”杰瑞米有些急迫地打断了米娜的话，“你不用这么快回答。”说完这话之后，他才意识到刚才打断米娜开口的行为是多么粗鲁。

　　米娜撑着沙发起身，端坐起来，“或许你能明白……我就像是这房子的漂亮鲜花、精致台钟。这件事，目前并不在我能决定的范围里。”

　　这个回答让杰瑞米有些懵，米娜不能决定这件事？“那谢尔史密斯先生又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多次拒绝了他？”

　　这个问题，让米娜意识到杰瑞米的本质仍然是单纯的。可这个问题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他？

　　“因为……他是贵族，你能明白吗？”

　　外祖母、母亲和继父可以允许她拒绝同阶级的男性，可如果他们知道拒绝谢尔史密斯先生是因为一个生活在德文郡某个小镇的乡村男孩，那么这件事就不单单是她可以决定的，他们当然不能容许贵族的颜面被一个乡下人折损。

　　“阶级……是因为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