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归梦》糊涂虫在线

3、前事3

　　再说回那驱邪的道人，离了茶楼后，便到了众人口中的阴森鬼宅。暮色渐沉，缓缓推开了白日里紧闭的大门，门上曾经的朱红因经了明火而呈现出一块块漆黑的剥落痕迹。 ‘当日自己若是来得及……是不是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亲弟弟气绝而亡直至现在都魂魄难安。’ “你是谁？还不快出去！” 一声厉喝打断了道人的思绪，就看到一白衣少年立于大门正对的檐下，眉眼清丽似时时含笑，尽力使自己看起来凶狠。可他那般的模样，刻意之下只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笨拙。脚边的油纸伞上落了些槐树叶子，想来不久前，这少年还在庭中执伞远眺。魏婴见那道人一身正气凛然，心中难免忐忑。可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毫无鄙夷畏惧之色，一时竟有些恍惚。
　　天色越发的暗，魏婴不禁蹙眉，这道人一看修为就颇深，可兄长昨日为自己输了些鬼气，今日还在闭关中。若这道人强行入宅，怕是自己根本敌不得，一时有些怨怪自身的无用。只见那老道也不顾地上的尘土积了厚厚的几层，大咧咧的坐在倒了的石柱一头，目光扫视到周围漆黑角落里不敢轻举妄动的小鬼，叹了口气，“时影在哪？” 魏婴听的心头一惊，这人竟识得兄长。“你为何会在这魏府？那几个小鬼，生前我倒是见过，你这游魂，何时来的这魏府？” 魏婴被这一连串的发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与你何干？若不想丧命于此，还不快快退去。若我兄长……” 魏婴急急住了话头，这老道看起来不似往日来此的乌合之众，还是莫要轻易透露太多事。可那道人还是听见了，眉头微蹙，“兄长？这魏府莫不是被旁的怨灵占了而在此地惹是生非，怎的我从不知这魏府有两位公子，你究竟是谁？看你周身并无血杀之气，若你想早登极乐，我可以做场法事为你超度，你只需告知我时影现在何处。” 魏婴知自己敌不过此人，看着头发花白却目光如炬，周身气度非凡夫俗子。魏婴背着手掐了个诀，偷偷以鬼气引导暗处一小鬼，让他守在兄长房门处轻易不得离开。见那道士并未有任何异样，自己索性也坐在廊下台阶。不知为何，那道士就那么安静的看着那株槐木，魏婴不答他的话，他也不再追问。 “从前这树开花，满院飘香，时影总是拉着阿煦采一篓子槐花，按着糕点坊师傅教的法子，将槐花花瓣碾碎揉进细粉中，再以花蕊做馅心，这样做出来的点心清甜不腻，不过我不好这口，从来没细细咀嚼就吞下，总被阿煦说我暴殄天物。” 顿了顿，嘴角一抹浅笑，令那老道看上去慈眉善目许多。 “他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喜欢白日里院中作画？他与阿煦以前哪怕是大雪纷飞，也要在这院里席地作赋。阿煦总说这是他们的夫夫情趣，我反倒觉得他俩这是孩子心性，不然怎么会弄得涕泗横流的风寒好久。” 道人忽地眉头一扬， “你知道吗？魏伯母很是喜欢阿煦，回回时影至京，都要被喝令大包小包的一起上路。可怜时影那个跳脱性子，恨不得自己骑马赶着去见阿煦，却只得老老实实窝在马车里看东西，可把阿煦心疼坏了。” 魏婴听着那老道的絮絮叨叨，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兄长从前是那般模样么，那又是出了何事把兄长变成了如今这般？这人究竟是谁？他说的阿煦又是谁？魏婴的心口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扯着并不跳动的心脏，他用手掌按了按绷紧的额头，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夜风穿堂而过，把地面的枯叶卷起转了几圈又迟缓的停在了脚边……
　　魏婴不知这些旧事，他自有意识起就是与兄长被困在此处。兄长说，唯一记得的就是他们兄弟二人的名。兄长常道，这鬼途迢迢，幸好还有自己这个弟弟一直陪着，若不然就是尝不尽的凄楚和寂寞。可也是因了自己，兄长只得年复一年的在血光里不得解脱。已经说不清，到底谁是谁的劫难？ “ 你这小鬼，莫不是迷上了时影的那张脸才甘心在这儿呆着不走的吧？” 那道士忽起调笑之语，魏婴却未觉任何难堪，一本正经的回了句， “ 你们人，才只看皮相！我兄长那般，岂是可轻易染指的！ ” 老道士捋了捋胡须， “那我倒是好奇，你怎么唤他兄长？” “兄长便是兄长，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难怪他把这满宅的冤魂或吞噬或掌控，独留你这抹残魂在身边，想来他是真把你当弟弟养着。可你这残缺的魂想要保持人形不散，这么些年怕是费了他不少修为吧？你就不想出去？不想离开这儿，去别处看看吗？” “ 你是想诓骗了我，好把我兄长引出来吧！ ” 魏婴戒备的看着刚刚还觉得顺眼的老道。那道人没有一点儿的不耐烦，只是伸手抚了抚那槐木的躯干，怜悯的看着魏婴， “ 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帮他渡了这不堪的鬼途，你要不要帮帮我？” 说着，指尖在掌下那块树皮的凸起处蹭破，以血作引画符于虚空，再将符印借着残留血渍打入槐木中心。刹那间，魏婴的整个世界透亮起来，一股吸力将他的意识拖入那团白光的朦胧里。只是，那里的气息格外香甜，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分不清虚幻……
　　屋内的时影一下子被惊动，飞快起身掠出，见门口守着的小鬼被外面的玄门术法吓得瑟瑟发抖，一指点过那小鬼的眉心就将院中的前事知了个大概。 “ 这该死的道士！阿婴这个傻瓜！” 心急如焚，当即化作一道黑烟奔出。
　　“ 你终于来了！ ”那道士眼见时影满身黑气的现出了形，眼里都是伤痛和悲哀。 “我没对那孩子做什么，他只不过昏睡过去了，你放心吧。”时影将失了知觉的魏婴抱至厅堂内，随即一言不发猛的挥动长袖，一道黑烟化作利爪直接袭向那老道的面门。老道士明显没想到时影会如此失去理智的上来就下死手，躲避不及用拂尘回挡，那身道袍却还是遭了殃，被利爪毁了一大片。 “ 时影，你不认得我了么？”老道刚想上前几步说明，就被时影冷冷的眼神逼得寸步难行。 “ 你伤我幼弟，还想花言巧语，莫不是以为穿的人模狗样就能蒙骗我？我这个地方，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老道一脸关切， “你的弟弟？你哪来的弟弟，你是不是记忆有损？” “你这老道，莫不是觉得死期将至才这般胡言乱语？既如此，今日就将你那一身修为留下吧。” 一时间，院中仿佛有千百只厉鬼嚎哭，整个院落被烟幕覆盖，伸手不见五指的恶寒自土壤向空气里蔓延。 “ 时影，你怎的成了这样？” 道士眼里满是痛惜，“ 你的阿煦怕是等不到与你共赴忘川了。今日，算是我对你们不住。 ” 话音一落，就见那道士将拂尘狠狠掷向自己左边的那团黑雾，一阵闷哼夹在血腥里传来。顿时，周围的阴风异常躁动不安。 “ 时影，你不可一错再错，若你再滥杀无辜，终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你这道士倒是可笑的很…” 时影悠悠的向前慢慢走，“ 我本就是只不得好死的恶鬼，哪里管得着来日有没有去处。” 忽地抬手，一掌击中，那黑烟直中老道，直把对方拍的吐了好几口血。时影冷笑，“ 有时间在这里叽叽歪歪，不如好好想想待会儿你被我扒皮脱骨炼魂的时候还能不能这么言之凿凿。” “ 时影，你可以不记得我，你当真忘了阿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