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归梦》糊涂虫在线

4、初见

　　……阿煦……阿煦是谁？记忆里不存在的一个名字，没来由的让时影胸口的位置一阵绞痛。只恍惚了一瞬，时影便又很快清醒，沉声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没工夫和你墨迹，想死的痛快些，就解了你的咒，若我家阿婴有半分危险，我就把你的魂融了！ ” “他果真是阿婴！难怪了……难怪了……” 老道恍然大悟般的看着时影，“ 所以你才能一直留在这凡间……所以你哪里也去不了……时影，已故之人的生魂强留于世本就有违天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万劫不复。” 只见那老道口中念念有词，刚刚被掷向时影的拂尘如同焕然新生，泛着银光，转瞬化作一柄利剑飞回道士手中。那道士眼也不眨的将整个掌心划过锋刃，那剑身上的符文如同活了一般，自发引着执剑的人向鬼气最丰沛的所在攻去。鬼魅妖邪最是怕此类神兵利器，时影也是如此，他本就受了些伤再加上昨日替魏婴续鬼气费了不少心力，此时已现闪躲不及的颓势。时影不敢想，若是今日自己真的要陨于这道士手中，魏婴可怎么办？他还未看过这世间风景万千，就要陪着自己烟消云散么？那剑光眼看就要没入时影的胸膛，只见一道白影闪过，“哥哥！”

　　百年光影如流水，曾经的云梦经历了世事变迁已不再复昔年景象。时影、魏婴兄弟二人这百年里过得格外谨慎小心，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那日的一场斗法意外的将两人的禁锢解了一些，兄弟二人夜间可脱离老宅随意游离于云梦城中几个时辰。虽说白日也可用些手段，但身为鬼修，阳气过盛之地毕竟有损修为，所以时影把魏婴看的严严实实，轻易不许他出门。因着前些年凡世纷争不断，乱世里，多的是将死之人，借着这股东风，时影的鬼术已远超当年，即便依旧离不开，他也不再迫切改变现状，只要魏婴的魂能好好的，又何必非走不可。时间走的快，从前的人也一个一个逝去，曾经的凶宅鬼魅之说也随之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只剩今时环香抱柳的喧闹琉璃清……

　　“ 时影，我今日从灵宝阁给你挑了一块暖玉，触手生温，你赶紧佩上看看，和你那烟紫的外袍是不是相配？” 说话的是一个面相俊朗而贵气的青年，相识的人若是瞧见了怕是要大吃一惊，这公子乃是当朝丞相百里翼老来得的最小的儿子，百里弘毅。平时里这青年从不屑多将眼光放旁人身上，此刻却满目柔情的看着那个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迟迟不肯起身的男子，半点倨傲也没有的等着那人给自己回句话。 “ 我是鬼，用不着那些。” 冷哼了声，“ 怎么着，嫌我身上太冷，那你就赶紧回你的京都去找你的小情儿吧！ ” 说话间将头又往那一席薄毯里埋得深了些。 “ 我的错，我的错，这玩意不要也罢！” 百里弘毅随手将那价值连城的玉弃于一旁，温声细语哄了半天才哄得那人勉勉强强露了头，亲了亲对方的眉角才觉得心里足够熨帖。琉璃清外如何喧嚣他们不想知道，唯有榻上的云雨春潮分外动人……

　　“ 哥哥好小气，明明有这般香的酒都舍不得给我喝，好歹我在琉璃清也是有一席之地的说书先生，怎地就不能多饮些酒了。 ” 魏婴倚着窗棂，将偷偷从窖中拿出来的一坛子好酒仰头饮尽，好不痛快！就着街边一排明亮的灯笼，窗下的风景一览无余。看着来来往往于琉璃清的人潮，不禁感叹即便如前些年那般，哪怕城外民不聊生，这些达官显贵也依旧四处尽情消遣。可也亏得如此，才让时影能隐于这琉璃清，带着他安然的在这世间流连。

　　接连饮了两坛子陈酿，魏无羡觉得一个人这般实在是索然无味的很。一个纵身，翻下了楼，趁着时影还在与他的小情郎忙活，没工夫顾上他，想着赶紧去西街那头的羊汤铺子喝一碗羊杂碎汤。可等他匆匆忙忙赶至，却发现店铺门早已关上，原来戌时已过。看着那关了门的铺子，魏婴一阵失落，只得一步一摇的慢慢往回走。许是喝的多了些的缘故，魏婴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往哪儿走。恍惚了好一会儿，街边那个卖灯笼阿伯的叫卖声成功吸引了魏婴的注意力，他看向摊前的一个兔子灯笼，觉得分外可爱。刚想问价，身侧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却将那灯笼轻轻取下，魏婴疑惑望去，只一眼，纷纷扰扰的喧嚣尽被抛诸脑后。

　　“ 这位公子，可愿割爱？” 魏婴被这声问询打断了思绪，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耳边有点泛热。 “ 这灯笼，公子若喜欢，自可买去，只是……不知公子买这么一只兔子灯笼，是要……送给谁？” 这话问的唐突，魏婴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听那男子轻笑了声，缓缓开口。 “ 家中小侄甚是喜爱兔子，才想着买回去给他当生辰礼。 ” 不知为何，魏婴刚刚悬着的心此刻突的放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 既如此，我自当不夺人所好。 ” 可能是魏婴眼中的热太过迫切，烫的蓝湛一动不动的任由其打量。两人就这样静默无言的望着彼此，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直到摊主询问二人谁买这灯笼，方才如梦初醒。

　　“ 在下蓝湛，字忘机，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魏婴笑盈盈的看着他， “ 原来你叫蓝湛啊，你唤我阿婴就好。” 略略思索，蓝湛微微一笑， “ 婴，宛若初生，澄澈清透，人如其名。” 一句话惹得魏婴又红了脸。 “ 阿婴今晚是不是饮了槐花酒？” 魏婴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今晚确实饮的多了些，连带着身上酒气颇重。暗暗恼了自己，若是知道会遇上蓝湛，怎么也不会喝那么多。像是看出了魏婴神色间的尴尬，蓝湛轻声道， “ 很好闻，可惜我不会饮酒，阿婴莫要笑我。” “怎会，我……” 突然感觉到兄长的气息到了附近，魏婴急急忙忙的从怀中掏出碎银子丢到摊主跟前，帮蓝湛把灯笼的钱付了，道了声后会有期就跑的不见了踪影。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灯笼，一时间，蓝湛有些失落。倏地，蓝湛眸光一凛，明显感觉有妖气出没在人群里，还不止一个。眨眼间，灯笼摊前已不见那袭欣长的素白身影。

　　“ 还好我跑得快，这要是被哥哥发现我与生人接触，还不得罚我几天不能出门。赶紧回去！赶紧回去！” 跟个小贼似的，不敢从前门进，只好绕到琉璃清后院的角门，刚想踏进就被一道禁制迎面撞了头。 “ 哥哥也真是的！至于么，还特地拦我！ ” 小嘴翘得老高，一边嘟囔一边以指画符结印。只见一串泛着黄光的符箓自指尖所行处凭空浮现，再依着画符人的手指方向汇入那禁制中，寻常人肉眼不可视的一层光晕微闪消逝不见，魏婴便大大方方的踏入院门。他的目光沿着后院小径向着相连的花园西南角望去，那里赫然长着一株槐木，只见那槐树大半枝丫都被什么利器削过一般，只余稀疏的几根还在勉力向上生长。魏婴看似无所谓的瞥过，抬脚就上了通往卧房的台阶。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要不了多久，那树就能繁花枝头，香销魂祭。

　　“ 阿婴。” 伴随着几下叩门声，时影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就见魏婴趴在小几上认真钻研着话本子，那绒绒脑袋上垂下的两缕鬓发显得整个人格外娇憨可爱，若不是平日里都是以面具覆面在大厅里扮作说书先生，恐怕早就被哪个贵胄看中带回家藏起来了。时影自行去斟了一杯茶，夺了那话本子，把茶杯塞入他手中。 “ 刚刚在街上怎么跑的那么快？我的傀儡都没能跟上。” 魏婴低着头，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生怕被自家兄长瞅出点什么。 “ 哪有跑，是哥哥你的傀儡来的太快，灯笼都还没买到就来抓我！ ” “ 是么？”啪的一声，时影拿着那话本子敲了敲魏婴的小脑袋。“ 哥~都敲笨了！” 魏婴一个劲拿手捂着脑袋。时影故作生气状，“ 难道不是有人又偷喝了酒窖里的那几坛槐花酿所以逃跑的么？” 叹了口气，“ 你啊你！真是不知道自己身体会吃不消，总是这般不听话。 ” 时影勾起食指刮了刮魏婴的鼻尖，对方立刻又来护自己的鼻子。 “ 哥哥，再这样，阿婴的鼻子就要被刮塌了。 ” 时影没来由觉得好笑，忍不住逗他， “ 这样吧，你若是变丑了，哥哥就给你买一屋子灯笼，也算是赔罪了。” “ 也不是什么灯笼都喜欢的……” 魏婴看似无意的小声嘀咕，抬手在鼻端处扫了扫，状似无意的问道， “ 哥哥，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啊？” 时影听的有些奇怪，自家这个傻弟弟就算是在琉璃清里晃荡，也没见他与谁往来甚密，怎的会突然这样的问题？不免怀疑的问道: “ 阿婴，莫不是有了心上人？那人，哥哥可认得？” “不是……不是……哥哥说什么呢？” 魏婴连连摆手， “ 我就是好奇嘛！若是那么喜欢一个人，不就像那风筝系上了线，由着那风吹四处摆么？就好比那百里弘毅……” 魏婴忙住了嘴，自己今日是怎么了，真是喝多了脑子误事。时影轻笑的拍了拍弟弟的后脑勺，语气轻柔道， “ 所以阿婴千万不要喜欢上谁，阿婴就这样已经很好了。贪恋情情爱爱，虽得了一时欢愉，剩下的终是苦更多一些，哥哥希望阿婴能永远这么开心。” “ 那哥哥你呢？哥哥你喜欢百里弘毅么？” 面前这双笑眼懵懂无知，只会巴巴望着自己，什么心事都藏不住的样子。时影暗暗叹了口气，琢磨着是不是该好好治治这孩子直言不讳的傻毛病。 “ 哥哥不会爱上任何人，哥哥只希望阿婴好好的。” “ 那阿婴也要哥哥好好的！” 一脸乖巧的看着时影，“ 哥哥你先去休息吧，我得再琢磨琢磨明晚该说的故事呢！” 看着魏婴又把小脑袋瓜埋进话本子里，时影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决定平日里还是得多派几个傀儡好好跟着这小傻子，免得被人哄骗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