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反派boss》榕度

8、亡灵小镇（8）

　　距离进入梦魇已经过去了四天。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时，郁遥开始向山下进发。

　　虽然进入城堡之初已经记下了路线，但是郁遥仍然在森林中晕头转向。
　　不过好在领主夫人的飞虫在太阳出来后就返回了城堡，她爬到森林中央最高的树上后，很快就确定了方向。

　　两个小时后，她终于徒步走出了森林，来到山下的小镇里。
　　小镇一改之前热闹的模样，街道冷冷清清，道路两旁鲜有行人。道路两旁的商户以及居民住所全都门窗紧闭，只有一两家商铺还在勉强营业维持生计。

　　郁遥有心打探消息，于是走到了一家商铺前。
　　身材矮小的商贩正站在店铺内，眼睛不时瞟向郁遥。

　　“你要买什么？我们这里不欢迎流浪者。”商贩的眼中满是警惕。

　　郁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沾满的树叶和泥土，怪不得商贩将她当作了流浪者，若不细看，自己这一身打扮看起来倒真像是无家可归的乞讨之人。
　　她拍了拍裙摆，灰尘簌簌落下，隐约能看出衣服的款式花纹。

　　“您误会了，我是城堡中的侍女，专门负责照看夫人。”
　　商贩眼中流露出怀疑的目光，“夫人的侍女？怎么会弄成这个模样？”

　　郁遥听闻此话，立即变成伤心脸，正想拿出口袋里的手帕假装垂泪，却只拿出了那个沾满炉灰的手帕，手帕脏兮兮的，将本来满是灰尘的手变得更加肮脏漆黑。

　　商贩：……

　　郁遥见状更是悲从中来，嗷地一下哭了出来，
　　“您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夫人善良，准许我们这些仆人轮流回家探望亲属，本来轮到了我，下山的路不好走，没想到我一不小心……好不容易才走到山下……呜呜……”
　　说着，郁遥可怜兮兮地从眼睛里挤出两滴眼泪，泪眼汪汪地看着商人。

　　商贩将信将疑，压低声音问：“你真是夫人的侍女？”
　　郁遥疯狂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肯定知道援军什么时候来吧？”商贩的眼中满是期待。

　　援军什么时候来？
　　郁遥看着对方满眼希冀，可是内心却不断下沉。

　　至少在被围困的五天内，援军并没有到来。
　　更何况，如果最后援军来了，这个小镇又怎么会变成死人之城？

　　无非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小镇在援军到来前就毁灭了，还有一种，也是郁遥最不愿意想的，根本不存在援军。
　　如果真的存在转机，领主夫人又怎么会同魔鬼进行交易。

　　不许说谎的规则应该只适用于城堡内部，但郁遥仍不打算欺骗商贩。
　　她回答道：“这件事我倒是没听说，不过昨晚领主邀请了许多大人物去城堡，应该就是为了商讨解决敌军的办法。”

　　“那就好，那就好。”商贩连声应着，明显长舒了一口气，“只要还有办法就好。这几夜我整晚不敢睡觉，生怕敌军什么时候攻打进来。”

　　郁遥正想着安慰一下对方，却突然看到商贩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脸上的表情都凝固起来。
　　茫然、疑惑、惊惧……郁遥头一次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这样复杂的神情，像是打翻的调色盘一样。

　　原来人在惊恐过度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显得分外狰狞，就连那过度大张的嘴角都看起来像是小丑在半哭半笑。
　　郁遥正要侧耳聆听对方的话，但是下一秒，她已经无暇顾及对方说些什么了。

　　因为她已经腾空了。

　　巨大的力道将她弹飞到了半空中，遮天蔽日的阴影自她身边轰然坠落。
　　就在两人刚刚站着的地方，前一秒还在庆幸的商贩，下一秒已经被轰碎了半边身子。

　　喷薄而发的鲜血如四散的喷泉般，碾碎的肉沫与骨头渣子洋洋洒洒散落了一路，坠落的巨石滚向路边的一间矮屋，将整座房屋压塌。
　　只剩下商贩的半截身体还茫然屹立于地，几秒钟后轰然落入尘埃。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快速，快到郁遥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感觉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她好像从空中落入了干草堆里，而后又狼狈地滚落到地面上。

　　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额头缓缓留下，郁遥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四肢不听使唤，浑身绵软。

　　快跑……
　　她无声张开了嘴，铁锈的腥味爬满了她的口腔。无数不明所以的平民跑到大街上，然后在下一刻被压成肉饼。

　　尖叫、哭泣、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又被滚滚雷霆般的巨响底掩盖住。
　　在意识陷入混沌的前一刻，郁遥有些慢半拍地想：
　　原来让领主夫人在绝望之下与魔鬼进行交易的，是攻城的炮弩啊。

　　*

　　死亡总是不期而至。

　　郁遥感觉自己正在黑暗中上下沉浮，本以为自己重活一世能在末日顺利求生，至少也要比上辈子活得长久，没成想这才第一次梦魇，就要丧命于巨石之下了。

　　太短暂了……
　　实在是太短暂了。
　　好多想法还没付诸行动，好多事情还没来得及改变。

　　隐隐约约间，郁遥似乎看到黑暗之中亮起了一点白光。
　　那是什么？
　　她有些好奇地走上前。

　　一颗莹白的珠子正在黑暗之中散发出温润的光亮。
　　在郁遥靠近白珠的刹那，光芒瞬间扩大将她笼罩进去。

　　头痛。
　　剧烈的头痛仿佛要将一切撕裂。
　　郁遥痛苦地发出低.吟，缓缓睁开了双眼。

　　无数线条被红光映照得杂乱无章，她眨了眨双眼，线条渐渐融合成一条直线，是朝霞下的地平线。
　　直到那时，郁遥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正躺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之上。

　　她不是死了吗？

　　郁遥忍不住咳嗽起来，胸腔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看那里？怎么回事？”
　　身下传来人们嘀咕的声音。

　　几秒钟后，有人大喊：“上帝啊，那里有个人还活着！活着！”

　　郁遥想要撑起身子一探究竟，却不料重心一下失衡，整个人从上面滚了下来。
　　她吃痛地哀嚎了一声，再睁开眼，人们已经将她团团围住，正商量着什么。

　　有人合力将她抬到了木板上，随着木板向后移动，郁遥偏头看向自己滚落的地方，才惊觉那居然是一个由上百人堆砌而成的尸山。

　　一阵恶寒登时从她的心中升起。
　　怪不得郁遥刚刚感觉身下软绵绵的，原来是垫在她身下的尸体。

　　听抬木板的人说，他们在干草垛旁边捡到了郁遥，以为她失血过多已经死了。没想到她运气还不错，居然又恢复了呼吸。
　　郁遥小心翼翼挪动了一下身体，立刻疼得呲牙咧嘴。经过这一动，郁遥初步判断，自己的肋骨和左手好像骨折了。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不顾疼痛伸出右手拽住了一个人的袖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郁遥焦急询问道。
　　那人诧异答道：“距离攻城已经过去两天了，现在是7月19日。”

　　*

　　7月19日上午，距离进入梦魇已经过去了六天。

　　郁遥躺在教堂旁边用来临时安置伤员的矮房中。
　　她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听来照料伤员的医师说，敌军目前已经停止攻城了。
　　坏消息是，她右侧的肋骨和左手确实骨折了，而这个时代尚且不存在医术，所以那个尖嘴猴腮的医师试图靠放血治愈她。

　　甚至就连骨折的情况，还是郁遥咬牙忍着疼痛自己摸出来的。
　　总有一种射出去的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的错觉。

　　不过，在漫天巨石中，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郁遥是这批伤员中受伤最重的一个，那些比她伤势还严重的已经因为重伤不治而死掉了。
　　她目前正在等死。
　　毕竟在这个时代，会“放血术”的医师也是稀缺的存在，医疗资源紧缺时，肯定要将更多的资源分配给有存活希望的伤员。

　　郁遥幸而免受放血折磨。

　　失血较多加上骨折受伤，郁遥感觉自己的呼吸正变得滚烫。

　　有人慌慌张张跑进了矮房中，大声宣布着最新的消息：
　　领主决定率领骑士出城迎战敌军，争取将对方击退，绝不能坐以待毙。

　　郁遥知道她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
　　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看着历史重演的观众。

　　夫人曾在日记本上写道：“一切并没有迎来转机”。
　　领主及其士兵的下场，似乎已经显而易见。

　　郁遥感觉自己就快要被过高的体温融化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陷入了沉睡。
　　等到再次醒来，她的眼中已经恢复了清明。

　　还在低烧，但是体温已经维持了稳定。
　　郁遥心里清楚，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了，越等下去身体就会变得越虚弱。
　　于是，她忍着剧痛从木板上直起身子。

　　刚在木板上坐稳，郁遥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嘴唇被她咬得鲜血淋漓。
　　还没等她一鼓作气站起来，又见有人举着火把，慌乱跑进了房间。

　　“领主、领主战死了！”声音里流露着绝望与不可置信。
　　满屋皆是一片哗然。

　　果然如此。
　　郁遥长叹一声，她知道，梦魇的剧情正在进入高潮。
　　她马上就能亲眼见证，这个小镇是如何彻底覆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