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反派boss》榕度

7、亡灵小镇（7）

　　从郁遥获得的线索来看，侍女长就是女巫，具备操控昆虫的能力。
　　而且，城堡三楼正是她所能监视的范围。

　　简而言之，侍女长随时都有可能来堵截郁遥，不过是碍于晚宴无法立刻过来而已。
　　想到这里，郁遥也顾不得把翻找出来的书放回原位了，反正对方已经知道她的到来，倒不是放开手脚搜查，还能节约一些时间。

　　因此，她立刻转身进入其他房间，确认没有遗漏的线索后就火速前往对面的房间。

　　用钥匙打开房门后，郁遥大致将房间内的摆设扫了一眼。
　　这房间倒是与其他房间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已经确定这个房间比其他房间都要宽敞，郁遥可能只会把它当作是一间普通客房。

　　她耐着性子进行地毯式搜索，将所有可能设下机关的地方都翻了个遍。检查到卧室内的写字桌时，郁遥轻笑了一声。
　　这张桌子单拿出来看倒是没什么，可问题就在一个摆设精致的房间里，这张做工粗糙的写字桌显得尤为突兀。

　　她拿出手指敲敲桌面，在敲到中央位置时，桌子发出的声音明显发生了变化。

　　看来是四周实心，中间空心的机关桌。
　　她矮下身子四处摸索，终于找到一处突起，用力按下去，只听“咔哒”一声脆响，桌子侧面的木板向外弹出来几厘米。

　　郁遥两指夹着木板向外拉，木板彻底脱落后，露出了里面的空心夹层。

　　夹层内放着一本书。

　　郁遥小心翼翼取出了这本书，书的封皮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牛皮纸氧化泛黄，上面的字迹勉强能辨认出来，看来已经许久没人将它取出来了。
　　翻开里面的内容，原来是一本日记。

　　“7月15日
　　战火已经从北德里一路燃烧至此，这个小镇没有丰富的矿藏资源，也不是什么重要关隘，但这里是突破帝国边境的最后一道防线。”

　　“7月16日
　　这是我们被围困的第一天，敌军兵临城下，城墙已经摇摇欲坠，一旦被攻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的丈夫身为这里的主人，宣誓为皇帝陛下效忠，他绝不会为了苟活而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
　　尽管没人说出口，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围城继续下去，首先坚持不住的，肯定是这个偏远贫瘠的地方。”

　　到此，第一页已经写满了。
　　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再结合里面的内容，郁遥很快就确定下来这本日记的主人——领主夫人。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特殊情况，梦魇中的语言都是可以理解的，无论是哪个语种，进入梦魇的人们都可以做到听说读写。
　　只不过一旦脱离梦魇，就会逐渐失去这种语言能力的掌握。

　　看来，这个小镇曾经由于战争而被围困……
　　围困！

　　难道这就是郁遥在二楼书房门口听到的“小镇被封锁”的原因吗？

　　7月15日，是郁遥进入梦魇的时间，也是战火燃烧至小镇的日期。
　　这本笔记，究竟是在预示未来，还是……重演着过去。

　　她翻到下一页，继续读下去：
　　“7月17日
　　看着丈夫满是愁容的脸，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向他说出这一切。”
　　应该就是指领主夫人知道自己怀孕，但不知道如何告诉丈夫的意思吧。

　　郁遥接着翻下去，却发现日期一下子就跳到了7月20日。

　　整页只有寥寥几字：
　　“7月20日
　　一切并没有迎来转机。”

　　字迹渗透纸背，足以看出书写之人的绝望。
　　距离16号已经过去了四天，也就是说，小镇已经被敌军围困了五天。
　　在这五天内，敌军随时都有可能攻陷小镇。

　　誓死效忠皇帝的丈夫，意外而来的怀孕，贫瘠落魄的环境，来势汹汹的敌军……一切看起来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翻到下一页，却是全然不同于前面绝望无助的话语。

　　日记上写道：
　　“7月21日
　　我的体内孕育着希望。
　　愿上帝保佑我们，阿门。”

　　笔记本后面就全是空的了。
　　也就是说，领主夫人，在小镇被围困的第六天，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而且破局的关键，还是她肚子里孕育的孩子。

　　侍女长是女巫，而领主夫人的孩子是解决敌军围困的希望……
　　看起来就像是领主夫人在情急之下向侍女长求助，身为女巫的侍女长向魔鬼许下愿望一样。

　　郁遥微微皱眉，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领主夫人非常信任侍女长。
　　不过，按照书上的内容，魔鬼会寻找契约内的漏洞从而反噬召唤者。
　　那么，安德小镇只有一个活人，是否也是魔鬼反噬的原因？

　　现在，还剩下一把钥匙，对应着哪个房间？
　　郁遥走出房间，一道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是一只仓皇离开的飞蛾。

　　郁遥根本不打算拍死那只飞蛾，毕竟城堡内的虫子多得数不过来，即使打死了这只，还会有其他昆虫藏在阴暗的角落里。
　　她突然想到卧病在床的领主夫人。

　　郁遥走进当初那个令她胆寒的地方，大门依旧没锁，轻而易举就进入了大厅。
　　她径直走到领主夫人的卧室门前，轻轻扣响了门。

　　“谁啊……”虚弱的询问声响起。
　　郁遥从容不迫推开了门，来到那个熊熊燃烧的壁炉旁边。

　　“怎么……是你……”干枯沙哑的嗓音内带着几分诧异。

　　“您不早就知道是我了吗，夫人。”郁遥低头，一手提起裙摆，微微行礼。
　　裙摆扬起的弧线优雅漂亮，正如服装的主人一样，自信而从容。

　　“我该称呼您什么？领主夫人？还是侍女长？”

　　郁遥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将室内伪装的平和气氛彻底打破。
　　涌动的暗流化作湍急的巨浪，冲垮了领主夫人的表面的平静从容。

　　“……你在说什么！我就是领主夫人，你居然敢以下犯上，我要让克莱尔惩罚你！”

　　郁遥微微一笑，“您当然是领主夫人，但您同样，也是侍女长啊。”
　　“最初我就奇怪，为您看病的时候您应该说谎了吧。临盆的孕妇早就有了孕肚，可即使隔着一层细纱，我也丝毫看不到您肚子隆起的弧度。”

　　“您的孩子还好吗？”
　　“或者我该问，您的肚子里还有孩子吗？”

　　“你在胡说什么，我说不说谎，跟侍女长有什么关系？”领主夫人语气中满是愤怒。

　　郁遥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直截了当说道：“在那个梦魇横行的世界里，人们总结出的第一条梦魇规则，就是梦魇内存在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规则。”

　　“侍女长多次强调自己讨厌说谎，这应该就是这个梦魇的基本规则——不许说谎。
　　“侍女长在挑选侍女时，曾对我说过‘她最讨厌别人说谎’，珍妮也说过同样的话。”

　　“最讨厌别人说谎，这句话可以看作除了侍女长之外的人，都不允许撒谎。
　　“也就是，侍女长可以说谎。”

　　“那么唯一一位撒谎之后没被惩罚的，只有您了，夫人。”

　　郁遥将头转向领主夫人，黑纱之下，她正从床上缓缓直起身体。

　　郁遥为了避免撒谎，一直刻意模糊自己的说辞，通过反问和诱导的方法，让女仆相信自己没拿抹布。

　　郁遥说罢，领主夫人便一手撩开了黑纱，露出她本来的模样——
　　枯瘦削弱的下巴，深陷的眼窝，裸.露在嘴唇之外的黄黑的牙齿，以及睡裙下内陷的腹部。

　　腹部之下，黑色的肉芽迅速破土而出。
　　肉芽上下缠动，疯狂向外伸展，似乎要将扎根的身体撕成碎片才肯罢休。

　　“离开这里！”
　　领主夫人口齿不清，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械一般卡着。

　　“小、小心、是——”
　　话音未落，无数黑色的肉芽从她嘴中喷涌而出，腹部凹陷的地方膨胀起来。

　　领主夫人像是一个被迅速吹起的气球，薄如蝉翼的皮肤纹路清晰可见，内部黑色的肉芽彼此吞噬，愈长愈大。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这环境中显得尤为清晰。

　　郁遥眼睁睁看着领主夫人的身体被肉芽撑破，黑色的细芽涌向郁遥，所经之处万物被啃食成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无数颗黑色的芽鞘脆壳脱落下来，多如雨点的芽鞘掉落，连成噼里啪啦一片。

　　生命在孕育。
　　肉芽内裂开一条缝隙，透明的翼翅冲破缝隙缓缓展开，抖落红色粘液，翼翅迅速风干变硬。

　　生命在消亡。
　　诞生的飞虫向前方袭去，新生的虫子并不擅长飞行，上下晃动，时不时撞到其他虫子身上。逐渐适应飞行后，昆虫如利剑划破周围的一切。
　　它们汇集在一起，势如破竹。几秒后，几只年老的飞虫渐渐落在了后面，这些昆虫越飞越慢，仿佛被按下加快建，进入了生命最后的阶段。

　　它们用翅膀包裹着自己，在掉落地面的前一刻，重新化作了一颗黑色的肉芽。
　　死亡与新生交替进行，肉芽夹杂着飞虫肆意涌现，如同毁天灭地的大洪水。

　　郁遥转身就跑，黑色暗流愈来愈近，眼看就要将她吞噬。
　　来到二楼，郁遥轻车熟路跑到了昨晚刚去过的房间，随即纵身一跃。

　　顺利跳到树上后，她顺着树跳到地面上，而后大步向大门跑去，一头扎进了深林之中。
　　肉芽黑潮在树林之外戛然而止，只有飞虫形成的黑雾还在树林上空来回盘旋。

　　郁遥喘着粗气大步飞奔，直到彻底隐藏在树丛之中，她才逐渐放慢了脚步。

　　郁遥本就打算今晚想办法离开城堡。
　　侍女长一旦忙完今天，肯定会堵住郁遥，问她昨晚是否前往了三楼。
　　这是无法模糊界限的命题，一旦撒谎，就会被侍女长杀死，若是承认，又会违反不能去三楼的禁忌。

　　不出郁遥所料，领主夫人果然和侍女长是同一人。
　　或者该说，侍女长和领主夫人应该是夫人的两个人格。

　　如果说侍女长是象征着恶的一面，那么领主夫人就是善的一面。
　　除了侍女长守在门外的那次，领主夫人从没有主动伤害过郁遥，也没询问郁遥必然会被判定为说谎的问题。

　　甚至直到最后，领主夫人在孵化肉芽的前一刻，还在提示她：
　　离开这里。
　　远离侍女长。

　　郁遥看着面前流水般的黑暗，吐出一口浊气。
　　她背靠在一棵树下，安静地等待着太阳的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