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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爹?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赵瞻还没从目前的状况中反应过来,他脚步虚浮地往府里跑。背对着他的禁军尉转过身来,他身着一袭锁子锦金叶甲胄,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气派,但那张傲气凛然的脸上露出的毒辣之意却让赵瞻忍不住心寒。

      是徐岚林,当朝宰相徐风的次子,也是皇帝亲封的禁军骁骑校尉,颇得圣宠。

      此人生性高傲强盛,家世显赫,颇有些无法无天的性子,赵瞻最是讨厌这样的人。

      徐岚林曾南下游学的时候与赵瞻颇有些过节。

      赵家原也是江宁一带有名的士族,祖父因战功加官进爵后,赵府在江宁几乎一家独大,到了赵父护国平乱有功,封建平侯,掌握西北兵权至今。

      建平侯夫妇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恩爱之盛,艳羡常人,十多年来赵府只有这一个当家主母,旁的大小妾室通通没有,在赵府这样的世家里面不可谓不令人生羡。

      江宁曾传这样一桩轶事,说一日赵夫人给建平侯端着一盘烧焦的点心,建平侯大惑不解:“夫人何故如此啊?”

      赵夫人作伤悲状:“妾身本想学古人为夫君洗手羹汤,岂料那灶台火猛,反倒烧出个应该扔进灶里的炭柴来。”

      建平侯哈哈大笑,咬了一口那“点心”,竭力压住呕吐的欲望,满嘴漆黑地龇牙戏说:“恐卿烟火熏颜色,欲向金山寻仙丹。”

      原来这建平侯最是讨厌神神鬼鬼的神棍,前日刚把一个兜售自称祖上传下来的仙丹妙药的神棍赶出府去,这下又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逗得阖府喷饭满案,自此成为一桩佳话。

      赵瞻作为赵家嫡次子,上头有个大哥扛起家业,免去作长子的苦学用功之勉,加之他自小体弱,母胎里带出的病根,夫妇俩对他是溺爱有加,指星星不摘月亮。建平侯夫妇如此宝贝,旁人如何敢去触霉头,又怕冲犯了他那怪病,都当宝一样呵着护着。江宁子弟从小多少都家里大人耳提面命,能绕着那霸王走的绝不直冲撞上去。

      因此赵瞻自小在江宁一带作威作福,是有名的“文霸王”。

      徐岚林南下所拜的师傅正是赵瞻的老师,前任文坛之主、前翰林大学士兼任太子太师王儒山,如今太子已经成了皇帝,王儒山自觉重任卸下,辞却天子的再三挽留退隐老家江宁。

      王儒山与赵瞻的祖父曾是挚交好友,借着这个缘故,赵瞻时常往他园里去求学。老头儿时常一身道袍、羽衣鹤氅,安闲地寓居在湖滨旧宅,子女都自立成家,老头儿虽然喜欢清闲,可对这个三天两头抱着各样新奇玩意、藏着奇异点子的年轻人也颇为欢迎。

      一次王儒山和赵瞻做在种满花植的园子里论学,一小童在旁边廊下煽扇煨药,一派安闲。

      论到争执处,王儒山突然停下来,看了眼年轻人严肃的面孔,忽然指着那药炉子:“从前,有人乘船遇到大风,受了惊吓,回去就发了场热寒,大夫来看了一眼,让人取来多年船舵,从舵工手汗浸染的地方刮下些碎末来,和着丹砂、茯苓一同煎熬成汤药,那病人服用以后竟然药到病除。这样的事看似儿戏,到底也是见效了。可见天下无奇不有,何苦执着一门路子呢?”

      赵瞻眨眨眼:“照这样说来,将这笔墨书本烧成灰和着药给人喝了,应该可以治昏庸懒惰之病罢?那吃比干的剩饭可以治邪佞,古今美人画像可以治貌丑......”

      王儒山大笑,银须乱颤:“好小子!人人当你是个滑头纨绔,看来所言不实呀,这样的才思口角,当个纨绔岂不可惜。”

      师徒二人畅谈正欢,完全忘了小厮半个时辰前通报有人求见。

      徐岚林怀着满满的信心拜见这位文坛盟主,岂料第一天就吃了闭门羹,徐岚林站在园子外,听那小厮说老先生头疾突发,现在已然睡下了,不便见客。那小童每说一句,徐岚林脸色就难看一分,他半个时辰之前就站在这,听见里头爽朗的大笑,此刻居然谎称头疼来搪塞他。

      徐岚林哪遭过这种待遇,京都人人敬他捧他,没想到到这来反倒遭此冷落。刚才满满的壮志落了空,他袖子里的手紧握,正打算离开,那扇紧闭的檀木大门却咻地从里面打开,还没等他露出什么表情,里头一个衣着不凡的俊秀少年走出来,看了他一眼,又毫不迟疑地把门关上。

      徐岚林:“......”

      赵瞻刚服侍吃了药的老头儿睡下,心里盘算着两日前柳家二公子邀他去赏一副传世名画,心下正雀跃,一出门就见一个阴着脸作富贵公子打扮的人直直盯着自己,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马上赵瞻就将之抛在脑后。他并没有见过这一号人物,况且此人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何必费心搭理。

      徐岚林被那轻飘飘的一眼刺痛,几乎瞬间就恼怒起来:“你是何人?为何会在里边?王太师如何不见我?”

      赵瞻停下脚步,一脸莫名其妙,转过头:“我在不在与你何干?这位‘管得宽’公子,旁边才是医馆,您请绕道吧。”

      赵瞻咬重“管得宽”三字,说完抬脚就走,完全不顾后边气得浑身发抖的人。

      自此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过了两日,王儒山收到了宰相王风的手信,问了守门的小厮,这才想起来有个求学的少年来过,就让两人一同来听讲学。

      徐岚明才识比不上赵瞻,口舌之争也总落下风,每每看着赵瞻三言两语抢白自己,反逗得王太傅哈哈大笑,啧啧称赞,心中的怨气越积越多。

      赵瞻也对此人甚为厌烦,照他的话来说徐岚林此人就是比那些庸俗之辈多了两双长在头顶的眼睛。

      两人都不是消停的主儿,徐岚林在江宁的两年时间里,和赵瞻可谓闹得鸡飞狗跳。有平白受到波及的倒霉蛋憋着一股气告到建平侯案头,建平侯深知自家儿子招猫逗狗的性子,这边出钱出力帮事摆平了,不过半刻又生事端,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专门守在府里,逮住刚跑回来的赵瞻,耳提面命他要是再胡乱生事就直接家法伺候,再到祠堂去好好反省。

      当然这话只是向外边这么一说,江宁谁不知道建平侯待这小儿子几乎是含着怕化了的程度,从小到大说过无数次家法伺候,可没见哪一次棍棒落在赵瞻身上。

      小时候只要犯了事,建平侯一翘起胡子,赵瞻就立刻端茶倒水、挽着他老子的手臂态度极为良好地反省,保证再没有下次,可出了侯府,该怎么闹还是怎么闹,似乎天下就没有他怕的事。

      建平侯一生铁血疆场说一不二,从小带在身边的长子赵瞩性格刚毅,对父亲也一板一眼,习惯了这样刚直作风建平侯,哪里受得住赵瞻这样的性子,三言两语就被哄得晕头转向,哪里还舍得像对长子那样动辄棍棒。

      那年江宁暮春,王儒山在自家园子里办了个赏花盛会,诚邀各路人物赏花吃酒,祭祝司春之神。

      这厢前边宾客如云,举杯同庆。徐儒山坐在主位上,满面红光地看着一群衣冠华丽的游人,他这园子向来打理得用心,虞美人、山兰、素馨、决明已然开过一茬,依然明丽动人,开得最盛的当属芍药,三两贵妇人素手轻拨艳丽的花瓣,低眉轻嗅,抬眼间人比花娇。又有春衫冉冉的少年凑在一起指着各色花种连词对句,雅致热闹非常。

      看了一会儿,王儒山突然发现他那两个素来不和的弟子一个都不在,他转头问小童:“那俩小子哪去了?总不至于不给我这个老头子面子不来罢。”

      那小童愣了愣:“刚还见赵公子悄悄抱着个木盒进来,还嘱咐小的先不要惊动夫子您......”

       园子东边人稀处,一潭绿池旁两个打扮华丽的少年面对面僵持着,身着黄锦暗纹长袍的少年面沉如水,一双秀致的丹凤眼里冒着熠熠火星,他刚才手里抱着的几乎有半人高的长条木匣子早已不见踪影。

      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水面,赵瞻气得几乎失了理智,他花了三个月画成了那幅春游百景图,还专门央着江宁最有名的书法大家在上面提了王儒山的颂春词。他高高兴兴带来准备当赏春贺礼,岂料碰上徐岚林这个不讲理的疯子,非得阴阳怪气刺他两句,赵瞻本不欲搭理,岂料徐岚林直接上手,争执中匣子落到地上,气头上的徐岚林直接将它一脚踢进池子里,咕嘟两声,连匣带画一起沉到池底了。

      徐岚林也没想到会这样,愣了一瞬,随即挑衅地看向赵瞻,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欠打姿态。

      “正好,省得你一副献媚的丑态,我这是帮你挽些名声呢。”

      赵瞻大为光火,一把揪住徐岚林的衣领,毫不迟疑地一拳打在他的右脸上。徐岚林没料到赵瞻敢对他动手,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时间落了下风,直到肋骨挨了重重的一拳,疼得他龇牙咧嘴才回过神,立刻不甘示弱地和赵瞻扭打在一起。

      王儒山听到小童的话后立刻让人把他俩找来,他俩在一块准出幺蛾子。

      众人赶来看到的就是两人扭打在一块儿的样子,两人的随行小厮一见主子打在一块儿了,吓得魂不附体,立刻冲上去帮忙,一时间局面异常混乱。

      其中不乏好事者混迹在一众担忧观望的众人中间,这两人他们谁都惹不起,何必去惹一身腥臊,因此都不敢上前,但这样的热闹谁都爱看。

      近来雨水极多,绿塘水势高涨,塘边泥久经浸泡,土质隐隐有些松动。

      徐岚林体魄较自小体弱的赵瞻强健,此时隐隐压制着赵瞻,岂料右脚往后借力时一脚踏在松动的岸边,哗啦一声,人和土一齐落空。踩空的一瞬徐岚林一把抓住赵瞻的脚踝,试图把他也拖下水,赵瞻眼疾手快,揪住站着的小厮的衣角,另一只脚用力一踹——

      “嘭”的一声震响!

      旁边观望的贵夫人们吓得大叫,立刻叫人下去救徐岚林。

      小厮扶起赵瞻,心疼地拍打他身上的泥土,又急又忧:“我的爷!我的好爷,这一会子功夫,怎么就弄成这样了,我...我怎么和老爷交代呀!”一边又看一眼池塘里营救和扑腾的人,“......小的这回是能吃上侯爷的好果子了。”

      赵瞻喘了两口气,吓得那小厮立刻去解他腰间的锦囊:“我的爷,别是又犯......”

      “我没事,没事...就喘口气。”赵瞻摆摆手。

      结果气没喘匀,一抬头就看见面黑如炭的王儒山在小童的搀扶下匆匆赶来。

      赵瞻叹口气,上前扶住老爷子:“太师,我......”

      话刚开口就被王儒山一眼瞪得噤声。

      “人没事吧,快快去请大夫来,把厢房的炉火烧得旺些,这乍暖还寒的,感了风寒就不好了!”

      王儒山看着刚捞上来的湿淋淋的人,又看看一脸不服气的赵瞻,连连捋须叹气。

      “这回非让你老子好好管教管教,也太不像话了!”

      “我......”赵瞻有口难辨,心里还痛惜着他的画。

      赵瞻常在王儒山这园子里游走,知道这池子不过看着吓人,其实水深不过半人高,倒不必担心人被淹死。

      他自觉理亏,但又想到那幅白白痛失的画,心里立刻又冒出一股火气,不忿地瞪了一眼徐岚林的背影。恰好徐岚林也回过头来,眼神怨毒,湿淋淋的面孔简直堪比水鬼。

      这事在王儒山的和稀泥下不了了之,所幸徐岚林没有大碍,只当做年少气盛的口角别扭遮掩过去。

      不过半年,徐岚林拜别王儒山,回京都去了。

      一别两年,赵瞻没想到还会遇见他,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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